合兴号返航了,这次归来的是一支十二只大小福船组成船队。除了黄明佐留在了泉州外,郭震,程子嘉,希妮亚主仆都随船而来。至此,加上于一成带来二百名水寨士卒,大员已经涌入了三千五百多名汉人,一时变得热闹非凡。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陈第,李乐水和黄合兴商号的诸人忙着组织移民安顿,装卸搬运生活货物,直到第三日才算把这十二只船的人货全部搬上岸。第四日,除了合兴号仍停泊在港湾外,其余的福船都启航离开了东番。
这时,众人才得闲都坐在大帐里商议下一步的事宜。程子嘉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账本,给大家算了笔帐:“这次移民,前后用了十四船次,除去我们自己和兴号以及三位船主高义免收取船费外,还有九船次每船收银子三百两,共二千七百两。对于免收船费的三位船主我们也各给一百两作为辛苦银,这就是三千两。”
“三千五百人需要备半年的粮食,每月最低限度也要700石,半年需要4200石。日前泉州府县受灾,米多从湖广,广东等处运来,米价飞涨。加上脚价粳米每石一两,粟米八钱,分半采买,供需银子三千七百八十两。”
“粗白棉布每匹三钱,需五百匹,一百五十两;麻绳每斤两分四厘,二千斤,四十八两;铁炉钉每根五厘,两万根,一百两;铁锹每把五分,二千把,一百两;铁锄每把一钱二分,二千把,二百四十两;铁斧每把三分,一千五百把,四十五两;担杖并铁钩每副一钱,三百副,三十两。桐油每斤三分,三千斤,九十两;这些共计七百九十五两”
“生铁一万斤,每斤六厘,六十两;熟铁一万斤,每斤两分,二百两。”
“其余事项,白蜡广漆广胶石灰,三十两。①”
“还有二百把腰刀,一百四十两。全部合计是八千两”。程账房放下账本,又说道:“鄙号还可以支银一万二千两,供移民日用度支,此番我带过二千两,一万两留在泉州备用,再多只怕鄙号就力难能及了。”
陈第听罢,起身向程子嘉鞠了一躬,口中道:“此番黄合兴商号,仗义疏财,解灾民于倒悬,一斋代诸乡亲给贵号行礼了。”
程子嘉慌忙拦住,道:“一斋先生,万万使不得,折杀学生了。”
郭震在傍边道:“扶危救困,本是我辈应当之事。老先生不必多礼。日前人手和工具齐全,要抓紧时令,开荒播种,清仗土地才是。”
程子嘉点了点头说:“垦荒事情需要早日布置,清丈完毕,合兴号方好回漳州府买钟买牛。”
李乐水忧心忡忡的插了句:“现在季风已经回转,东家在吕宋生死不明,我在王县丞临终前,答应要前往吕宋一探。怎可失信于故人。我想请借合兴号回吕宋。”
程子嘉和郭震闻言,目光齐齐射向坐在旁边一眼不发的希妮亚身上。希妮娅自王县承死后,才知道吕宋事变之事,打哪起活泼的她变得沉寂了许多。她咬了咬嘴唇,抬起头对李乐水说:“回吕宋的事情,我和黄叔叔,郭叔叔等人在泉州也商议过了,不宜去的太早――”
郭震在傍解释:“日前季风刚刚转向,吕宋又凶险莫测。去得早了,遇险也难借风而归。不如到四月末过去,即便遇到危险,也可当即掉头回国,多一分胜算。再说吕宋之变已过半年有余,东家吉人天相,有上天――帝保佑,不会有事。”
李乐水知道郭震的言外之意是,事情过了许久,黄康要出事就早出事了,去早去晚都于事无补。而且关于季风的说法,他们考虑的也很有道理,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怜惜的望着在傍边心事重重,愁眉紧缩的希妮娅。
程子嘉接着说道:“合兴号福船是黄合兴商号的唯一条福船,今后往来东番与内陆联系仅仅靠合兴号肯定不够,商号已经花了二百银子又打造了一只二千石的贴底福船,专用用于东番。近日可抵达大员。”所谓贴底船,是明朝漳泉一带违禁私商为了躲避官府纠察耳目的一种船型,先在内地船厂买不能过洋的平底船,然后再到外海岛屿改造成尖底船,再用于越洋走私。
程子嘉说到这,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又道:“在船厂,我倒是遇到一熟人,高公公府上的周管家,他也在那里打船,造的居然是两艘双桅福船,可能也是要出海而用。”
李乐诗对那个老狐狸有点认识,听到这里接道:“怕是那老家伙去年出使吕宋尝到甜头,又想去捞好处吧。“
剩下的工作众人大致做了分配,陈第和郭廷仍然负责建设木寨,三千多人原有的木寨已经住不下了,又另外在附近择地建了俩处新寨。旧新建的茅屋都被用来堆放货物,过半的移民还是被派去伐木砍竹割草,以便建造新的茅屋。小半移民则在李乐水,程子嘉和郭震的带领下,开始焚荒开地,并经行清丈。希妮娅则会妇孺老弱一起埋锅造饭。于一成和他的士卒并不参与劳作,但他也给自己找了点事,于三寨子中间的空地开了块小校场,用于练兵,他本意向从移民中挑拣出些人来,充到他的队伍中去,无奈各处实在需要精壮人手,只得暂且作罢。
李乐水三人清丈土地的速度很快,程子嘉随船带来一个物件,是他家老爷子自己发明的,叫做丈量步车。虽名车但非车,他的外形像一个无底的墨匣,内部是空的,恰好容下木头做得十字家,用一个三折的曲柄将十字木与外套装成一体,曲柄的一端为方形恰好与十字木的内方孔配合,摇动曲柄,十字木就会像纺车一样转动,一端固定在十字木上的用作计量长度的竹蓖,就可以放开或收起。竹蓖是用嫩竹加以铜丝串接做成,刷了层明油,竹上刻有了刻度,标明步分厘。靠着这个简易的卷尺,李乐水等人算出,焚荒标示立界的土地大概有一万二千多亩地。
丈量大致完成后,程子嘉长舒了一口气。自从跟李乐水学了笔算,算盘他也不再随身带在身边,他拿找了木棍在地上画了画算式,然后把木棍一丢道:“大概需要五百头牛,每头牛六两银子,带犁就是七两二,合计还需要三千六两,籽种也需要一千石左右,还需要一千两。这下黄合兴商号的几十年来的身家全压在这岛上了,有个万一,我们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郭震倒是很乐观,笑着说:“有个万一,这些背井离乡的灾民会把我们先煮了,不用等我们喝西北风的。对了,乐水,听说这么多地是你用二十匹布从食人番手里换回来的,先上岛的老移民可是对你智骗番鬼这段子说的是神乎其神,就差给你编段书了、”
李乐水没顺着吹牛,很客观的说:“换是我换回来的,也不是什么本事,新港社人很好打交道,哪里是什么食人番。”
郭震听了这话,沉吟一下,掏出烟袋烟斗装了一斗烟,抽了几口道:“按我们太祖立下的规矩,这荒地三年不起科,但三年一过,荒地变为熟地,可就要编入民田了。”
李乐水点头道:“一斋先生也告诉过我,今后或并归海澄县,或开郡立县都有可能。”
郭震叭叭的又抽了两口道:“若立县,这里地偏人稀,吏部必定以县政甚简为名,不定派了个什么样的鸟老贡生过来当县令,若归附海澄,每年的春秋粮,徭杂役都是大问题,这对我们来说都非上策。”
李乐水,程子嘉齐声问道:“何谓上策?”
郭震用烟斗指了指新港社的方向,说道:“上策在那儿”。
程子嘉被逗乐了:“郭兄不是要我们投降新港社,也都做起番人吧?”
郭震居然点了点头,道:“这么说也不算不对,不过要先让这新港社归化,再在朝中走走门路。到时候,不论是封他个宣慰使司也好,宣抚司也好,还是安抚司,招讨司,长官司也好,那都好办了。我听说这新港社不过四百丁,立了土司也是我们说了算。”
郭震接着道:“现在土地对我灾民来讲师尚且充足,但子孙繁衍呢之后呢,能不括土括疆?立了土司,拿了印信有了名号,再招讨其他番社,岂不是明证而言顺?”
这段话让李程二人听的心动,不由都暗自盘算起来。其实郭震心理还藏着一处要处没说,这明朝土司财政和军权相对独立,如果真在大员设立土司,划定了势力范围。那么黄合兴商号不论是北上与日本,还是南下与吕宋通商都方便许多。当然这一切对于现在来说还仅仅是一张画饼
①物价来源,基本是源自《宛署杂纪》《《工部厂库须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