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两个年轻人有说有笑,聊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传来房门轻扣的声音。
“请进。”曦暚说。
“阿弥陀佛。”
来人是一个老和尚,身材略为臃肿,高六丈,肤白。老和尚推门而入施了一个佛礼在离门两丈的地方负手站定,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和尚,看来在寺里的地位不低。
“老衲就不进去叨扰两位施主了,只是听悟介说故人之后来访,忍不住好奇过来看看,”老和尚看了看狄云说。“嗯,不错不错,狄家果然后继有人啊。”
“想必大师就是觉性禅师吧,家父常提起您。”狄云已经从来人的外貌猜出了他的身份,觉性是白马寺硕果仅存的两位觉字辈的高僧了。
“提起我,狄忠那小家伙能有什么好话?无非是大肚便便,恶行恶相这些个形容词,”老和尚打趣说。“呵呵,这大肚腩倒成老衲的标志了,走到哪都容易被认出。”
“大师说笑了,家父常说戒律院的觉性禅师公正严明,宝相庄严,慈眉和目……”狄云心里暗笑,嘴上却是另一套说辞。其实父亲每次提起这个肚满肠肥的家伙都恨得咬牙切齿,看来是吃了他不少亏了。
“阿弥陀佛,莫非狄忠那小子被哪位佛法高明的高人渡化了?”老和尚显然不信狄云那一套说辞。“当年狄秋桐带着他在寺中借居时可是顽劣得堪比野猴子,每每被老衲教训得**开花。”
“呵呵……”狄云只能尴尬的笑笑,没想到发亲还有这样的一面。晚辈对于长辈总是不好评价的。
“其实老衲来是想问问小施主,老衲托人带给他的偈语可曾解开,”老和尚没多废话,直奔主题说。“算算那小子也过知天命之年了。”
“不知大师所指的是?”狄云不解的问,这事没听父亲提起过啊。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大和尚缓缓道出。
“哦……”狄云忖度着当中的玄机,回道。“家父已经知道了,改日定当亲自拜会大师。”
“如此老衲先走了,寺里事务繁忙。”老和尚又多看了狄云几眼“果然不错,可喜可喜。”
待老和尚走后,曦暚满头雾水的问狄云。
“少爷,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老和尚刚进来还面有忧色,为什么听到老爷解开了他的偈语开心成这样。不至于吧,修行到了他那种地步,应该是波澜不惊了啊。”
“你注意了?不错,有进步,遇事就要观察入微,”狄云面露凝重继续说到。“曦暚啊,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方才感觉这地方怪怪的了。白马寺这趟水恐怕不简单啊。”
“方才大师说的偈语不是问爹爹的,而是用来问我的,只是不能表露得太明白而已。还有跟在大师身后的并不是他的跟班,而是押解看管他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可以过来和我联络,但是他在警告我小心呢。”
“少爷此话怎讲?”曦暚的头明显更大了。
“首先,修为到大师那种地步,诚如你所说应该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世事都只是浮云,浮云你知道吗,”瞄见曦暚面色转阴,狄云也只好放弃继续探讨浮云这个问题了。
“呃,咳咳……就是说,他应该不会在意什么身份啊,排场啊什么的,而且听父亲说过,觉性大师凡事亲为从来不用人侍候,”狄云一件件的剖析着。“他的弟子也是各自修行,大师不喜他们围在自己身边。所以不可能过来和我说个话也带着两个跟班招摇过市的,就算年迈行动不便,一个年壮的和尚陪同侍候就够了。再退一步说,大师年老反而心性倒退重视身份地位这套,那他就不可能屈尊来见我这个孙子辈的小子了,而是应该传唤我去见他。”
“少爷真是狡猾的狐狸,才说了没几句话就知道这么多东西。”曦暚笑嘻嘻的说。“我对你的敬仰犹如……”
“喂喂,注意你的用词,什么是狡猾的狐狸,”狄云不让曦暚废话了,他说。“不然你以为大师为什么说‘不错不错,狄家后继有人’呢?那是因为打他一进来我就悄悄打量他奇怪的站位和他身后两人了,他也是察觉到这点才给我发个信号而已。你可曾听说过长辈来见晚辈居然就站在门口不再深入的,起码也要坐下让晚辈敬杯茶吧?大师那个位置刚好把我挡在门外两人之外,使二人无法看到我的行动又不好跟随进入,既有意试探我,又有保护之意。负手而立是表示他没有在胸前比划什么,使门外两人安心不采取进一步动作,赢得短暂的时间和我交谈。”
“那么说,事务繁忙也是假的?”曦暚又问。
“嗯,估计是未免门外二人疑心,不能停留太久。”狄云边说边考虑着对策。
“原来如此,少爷,其实这些我早就猜到了,只是给个机会你表现表现,”曦暚见狄云的眉头拧成了一团,于是开玩笑说。“嗯,你表现得还强差人意吧,别看我,看我也没用,你不是说我是女诸葛嘛。不到最后关头时我不会出马的,这些小杂鱼就交给你搞定了。期待你更活跃的表现喔。”
狄云彻底无语,心中暗呼“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神情随之轻松了不少。
“对了,少爷,再考考你,刚才的偈语是什么意思啊,”曦暚见狄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边知道他想干嘛了,于是抢先说。“噢,答对了曦暚保证今天剩下的时间不揍你。”
“我……太阳的。”狄云差点被气得吐血,他说。“难怪女人不长胡子,脸皮都几尺厚了胡子还能跑出来吗。”狄云愤愤的说。
“太阳的是什么意思啊少爷?”曦暚简单的大脑结构自动无视了后半句,只挑自己感兴趣的问。
“你不是女诸葛吗?自己猜去。”狄云摇摇头说。“这是少爷我降生以来就有的记忆了,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顺口就说出来了。”
“那好吧,我回去问老爷去,少爷,你还是告诉我偈语的意思,不然马上揍你。”
暗骂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狄云无奈的接受了现实。
“其实这句偈语是神秀大师所写的,距今八十八年左右,当时的禅宗五祖弘忍法师已经年老,寻找衣钵传人的问题迫在眉睫,而公认的继承人则是大弟子神秀。为了取悦师父,神秀在禅房的白壁上题下一首佛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弘忍看了,摇摇头说:‘就差那么一小步。’这首佛偈同样给在柴房里干活的慧能看到了,慧能是个大文盲,就用他半生不熟的文字在佛偈的后面也题上了自己的观点,这就是另一首佛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弘忍看后大惊,立即召来慧能授与衣钵,并吩咐他连夜南下。慧能听从了,于是在南方开宗立派,遂为禅宗六祖。神秀在弘忍死后,也开创了禅宗北派。”
幸亏了狄云小小年纪已经博览群书,所以对此也能娓娓道来。他说。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佛偈之争,从表面上看这是极富戏剧性的挑选传人的故事,但从实质上看却反映了佛学对‘有我’与‘无我’的观点。佛理认为,世界的本原是‘缘起’,‘诸法从缘生,诸法从缘灭’,因此世界上是没有实体存在的,‘四大本空,五蕴非有,缘聚则合,缘散则离’,包括‘我’也是不存在的,即‘无我’的观点,世界只有‘空’。
“神秀的佛偈之所以被弘忍认为是差了一步,就在于他还没有达到佛学所认为的‘无我’,仍停留在‘有我’的程度。所谓的‘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其实就是说‘我’就是‘佛’,‘佛’就是‘我’,‘我’已经达到了‘物我一致’的境界,‘我’的修炼就如同菩提树下佛的修炼一样,‘我’的内心像‘明镜’那样的坦荡荡。而‘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既表明态度,也是自谦,神秀说‘我’会时刻保持自己的纯洁,修行不止。神秀的修行其实已经不错,既有恒心,又有悟性,能够炼到使心无杂念如明镜般已经是常人所难以达到的高度,基本具备了一个高级僧侣的要素。但在佛偈中,他却时刻不忘自己是一个实体的人,既有‘身’又有‘心’,还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去‘时时勤拂拭’,这就与弘忍的‘无我’观相去甚远了,我们知道佛家主张的就是超脱**的‘空’,所以神秀还不能立刻继承弘忍的衣钵。
“有谁会想到,慧能这个负责挑水砍柴的小和尚竟会一语道破佛学的真谛?慧能出身寒微,在弘忍的门下也不像神秀那样有很高的地位,然而修行的确是看个人的,慧能的觉悟远比神秀高,对佛理的理解远比神秀来得深刻。慧能一时不服气写下的佛偈,句句针对神秀的错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揭示了世界’空’的本质,我们眼中的‘菩提树’、‘明镜台’其实都是不存在的,因为缘起所以它们出现,假如缘灭它们就消失,世界是因缘而生的,是无自性的空,这就是佛学的真谛。既然‘我’也是不存在的,那么又何必去时刻保持自己的纯洁呢?不存在的事物就没有杂念来侵袭,于是不必苦苦修行,只求‘顿悟’,众生即可成佛,这就是‘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所讲述的道理。
“觉性大师是用神秀的话来告诫我,我还处于‘有我’的阶段被表象所惑,所以看穿真相还差一步,只有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才能打破迷局,达到‘无我’真谛”
狄云洋洋洒洒的发表了他的见解,也亏得曦暚从小和他生活在一起,对什么“发挥主观能动性”、“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等词语有了相当的免疫力,若是换做别人,一定会被他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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