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困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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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我秉烛给姜小鱼回了一封短信。

  “姜小鱼:好久没看见你了。你的《治水方略》被这儿的几位富有经验的老爷爷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真是了不起!但是,姜小鱼,你说你写信的时候诚恳点不行吗?非要说那么多诗情画意的客套话做什么?是不是怕被你父王看见,罚你写策论啊?嘿嘿。关于真儿,你就不能对叶妃说,真儿对我纯属景仰吗?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办,办不好,等我回去,我就把你做成红烧鱼!萱。”

  我刚写好信让王鹏拿去送,就看到窗户上有两个投影,好像是夏夏跟湛锋,两个人似乎在争执什么。我走出屋子,绕到后面,站在远远地看。

  湛锋按着夏夏的肩膀,紧皱着眉头,夏夏低着头,不停地拿袖子擦眼泪,“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夏夏……”湛锋有些慌了,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不知所措。他伸手笨拙地擦夏夏的眼泪,“不要再为他伤心了,他跟天上的云一样捉摸不定,不会回头来看你的。”

  “关你的事吗?谁要你去找他跟他说的?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搞不定吗?!你走开!你这个多管闲事的讨厌鬼!”夏夏一把推开湛锋,转身就跑开了。湛锋望着她的背影,呆呆地站了一会儿,黯然地转身离开。

  “大人,你在这里干嘛啊?”欢喜突然出现,吓了我一大跳。

  “欢喜,你怎么神出鬼没的?”我担心地回头看刚才湛锋和夏夏站的地方,还好,除了月光,什么都没有了。

  忽然,欢喜神秘地环顾四周,凑到我跟前说,“大人,小的跟您说,这个县衙可不正常了。”

  “啊?怎么个不正常?”

  “小的觉得,提辖大人和夏夏哥是不是都有龙阳癖啊?”

  我强忍住笑,比他更正经地问道,“怎么说?”

  欢喜晃起脑子,“夏夏哥老是会看夜先生的屋子呆,那眼神就像少女凝望心上人一样。提辖大人就更奇怪了,大人你还没回来那会儿,我就好几次看见他跟夏夏哥搂搂抱抱的,提辖大人那眼神,啧啧,跟我家侯爷看夫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哈!”我抱着柱子笑得天昏地暗,欢喜抓了抓脑袋,奇怪地问,“很好笑吗?”

  “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我捂着笑疼的肚子,弯着腰,狂笑着走回自己的屋子。

  那夜没有夏夏的伺候,我知道她一定是躲起来想心事了。看来我还在西地的时候,她就已经和湛锋有来往,而且她对夜朝夕也没有彻底放下。唉,夏夏,我该拿你,拿你们怎么办呢?

  这几日,我与匠人们商议着,把新城的地图规划了出来。整个城区分为东西两片,东边是商业区,西边是居住区。匠人分为两批,东城和西城同时开始建设。商业区重点是建造两座酒楼和两家客栈,居住区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建。无冶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建设大潮中,几乎是全民参与,上到古稀之年的老者,下到咿呀学语的孩童,都在帮忙。每天翻看王鹏送上来的记录,我就会非常高兴,因为无冶的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与此同时,我与几名农人商量,开始恢复农耕。我心中很清楚,开始恢复农耕,就意味着来年春天以前,必须要把浪江流经无冶这里的水域治理好。通过我这许多天的思考,已经渐渐地形成方案,只待苏天博回来,便可以一试。

  可是,我日日期盼,却没有盼到苏天博回来。府库中的银两已经所剩无几。已经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书生蜂拥而来,但客栈和酒家都尚在建设中,这么冷的天,晚上经常有上。情况不容乐观。

  这一天,我正在伏案写治水方案,夏夏端着水走进来。我想起那天她跟湛锋的事情,打算问一问,谁知道,她先开口了。

  “公子,我有事情跟你说。”

  我放下笔点了点头,“恩。”

  夏夏低着头,有些小声地说,“公子,粮食已经快要用完了,再有两天,大家就要饿肚子了……您知道,现在大家都没有什么收入,城区的建设每天都需要钱……又多加了那么些人,如果苏公子再不回来,我们就……”

  我眉头一拧,火气上涌,“只能再维持两天了?”苏天博到底在做些什么?他不知道无冶县的情况吗?他用去的这些时间够从永昌来回了!他一回大宛府,就音讯全无,好歹要派人通知我一声啊!如果让大家知道,又要饿肚子了,那么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就全白费了!可恶!我把毛笔狠狠地扔在了地上,溅起的墨汁恰好落到了走进来的夜朝夕的衣摆上面。洁白的衣服染了黑点,说不出的突兀。

  夜朝夕皱了皱眉头,却并没有生气,而是径自走到我的面前,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怎么了?”

  “粮食只够维持两天,若两天后,苏天博再不到,无冶县的情况就危险了!”

  夜朝夕勾起嘴角笑了笑,俯身靠近我,“你不是县令么?县令如果只知道等待救援,那谁做都可以。”他的眼睛如果一旦黯沉,就有了一种无法揣摩的高深,就像此刻他虽然站在我的面前,却像走进了我的心里,直面着我的灵魂一样。

  “是师傅,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街道上铺满了阳光,木头的味道弥漫在东城的大街上。此时匠人们正在休息,三三两两地扎堆在一起聊天,越采儿等几个孩子则缠着晴暖讲故事。晴暖摸了摸越采儿的头,刚要开口,眼角似乎看到了我,便抬头朝我有礼地笑了笑。

  “各位,今天我来这里,是有事情要宣布。大家都知道,无冶县现在的粮食,是府库里面的银子买来的。我原本想让县丞去大宛府调粮,可是……”我话还没有说完,人群里有个青年就叫了起来,“我们是不是就要没有粮食吃了?大人,您回来的时候答应过我们一定会让我们吃饱饭的!怎么能够食言?”

  居然是这个人?“安静!”我大喝了一声,他的表情立刻变得错愕,大概从来没见过我脾气。

  “本县今天来这里,并不是来与你商量的。从明天开始,所有人的粮食都减半。本县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够活下去!刚刚说话的那个,对,本县说的就是你,站起来!”我伸手指着那个青年,用不容拒绝的眼神命令他站起来。他看了看安静的四周,似乎没有人帮他说话,只得缓缓地站了起来。

  我冷冷地打量他两眼,问道,“哪里的?”

  “小的是无冶县人。”他低低地说,不敢抬头看我。

  “你大胆!”我大喝了一声,青年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全身抖。“本县回来的时候,是给大家保证过,只要本县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本县下令减少放的粮食,目的只是为了大家能够多撑几天,如果把粮食早早地完了,剩下的日子该怎么过?!孩子们,老人们,包括这些远道而来帮助我们的师傅都没有说话,你身为无冶县人,居然带头起哄,怎么,要挑战本县的权威么?你真是给你的家乡丢脸!”

  青年吓得连忙大拜了几下,颤着声音说,“大人,您有所不知,小的家里有患病的老母,小的真的不能没有粮食啊!”

  “本县看,是你不能没有粮食吧?这些日子本县经过东城的时候,总能看到你趁师傅们不注意,躲在墙角偷懒。你是不是觉得,官府的粮食会永远地下去,你只需要不劳而获就可以了?”

  青年的身子抖了一下。所有的人都向他看去,原先坐在他身边的几个百姓,纷纷地起身离开,厌嫌地瞪着他。青年好像一下子被隔离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被所有人孤立。

  “知道无冶的精神是什么吗?辛勤耕耘,自强不息。你很幸运,出生在这样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同时你又很不幸,因为你身处在这样出色的百姓之中,显得多么地粗鄙!乡亲们请放心,本县一定尽快解决目前的危机,不论前方还有多少的苦难和艰辛,我都与你们在一起,不离,不弃。”说完,我深深地俯身鞠躬,因为我知道他们懂得。这些天,我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我有了一种在以前任何时候都没有过的感动,他们虽然穷得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保证,但他们有最善良朴实的内心。那就是我说的,无冶精神。

  越采儿笑着拍起掌,眼睛直盯着我,“晴暖哥哥,你的县令哥哥真的跟你说的一样,好棒哦!”

  乡亲们理解而又热情地看着我,没有人对我刚才下达的命令出言反对。那是无条件的相信,就像当初在逐日宫时,泥鳅看姜卓的眼神,是把性命和忠诚都交托的信任!

  “谢谢大家,真的谢谢你们。”我的眼眶有些红,转身匆匆地赶回衙门。我还有事情可以做,我还能向一个人求救!

  我抓起案上的笔迅地写了起来,“臣无冶县令毕守一万死禀明吾王……”我才刚写了这几个字,王鹏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大……大人……王……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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