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匆匆地赶到事的江边,江边人山人海,几个擅水的青年正在水中奋力地寻找着失踪的人。我扔掉伞,拨开人群,大声地问,“总共失踪了几个人?!”
“大人……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枫弥府来的工人……另一个是下水救人的……提辖大人……”一个大娘哽咽地说。
“湛锋?!”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夏夏迅冲到我身边,抓住那个大娘叫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娘有些被夏夏吓到,只能战战兢兢地又重复了一遍,“提辖大人也落水了!”
夏夏摇着头,倒退了几步,然后突然冲到江边大声地喊了起来,“湛锋!湛锋!”喊着喊着,她身子一软,瘫倒在地,随即嚎啕大哭了起来。我跑到她的身边扶住她,“夏夏,不要这样……”
“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啊!”夏夏哭倒在我怀里。雨水打湿了她的脸,那双有山间灵气的大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紧我的衣领,浑身都在颤抖,我这才明白了她的心意,她对湛锋并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不知道这份爱,会不会来得太晚了。
雨越下越大,风呼啸着刮过耳旁。水流越来越湍急,我把夏夏交给赶来的夜朝夕,大声地冲水中喊,“不要再搜救了,你们马上都回来!”
“大人!他们落水不久,还有希望活命的!”有人在水中大声地说。我仔细一看,现是那天在东城顶撞我的青年,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我笑了笑,“小的水性好,可以再多呆一会儿,其它人就先上去吧。”说完,他深呼吸了口气,又迅地沉到水里去了。
水中搜救的人陆陆续续地被乡亲们拉了上来,有人找了两根绳子投向江面。我焦急地望着江面,夏夏在夜朝夕的怀里不知道说些什么,情绪几近失控,夜朝夕抱着她,不住地点头。
“快看,快看!”有人在江边大叫了一声,我看到江中的青年一手抱着一个人正吃力地浮出水面。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手中的两个人用绳子绑紧,吃劲地把他们往江边推来。众人都手忙脚乱地救那两个人。看到其中一个是湛锋,我轻轻松了口气。
雨越来越大,水势越地急,江水席卷着黄沙形成了一个个漩涡,吞噬着江面的枯叶和落花。还在江中的青年迟迟没有回来,他似乎有些体力不支,被卷进了一个漩涡,渐渐地往水下沉去。
“喂!不要,不要!”我本能地冲他伸出手去,可是他在江心,我离他太远,根本救不到他!有人要下水援救,可是水势太急了,我下令不许人再下水。绳子抛不到他的身边,他的腿似乎被什么缠住了,根本移不动分毫。我只能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江水把他淹没……最后,他张嘴说话,年轻的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瞬间就被大水给吞没了。
“庆儿!!”一个老妇扑了上来,厉声哀哭。
江水滚滚,天空电闪雷鸣,天色越地沉暗,有一股怎么也散不去的黑。雨越下越大,把呼喊声,哭泣声尽数淹没,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水声零落在风雨里面。我呆呆地立在江边,忍不住地落下两行热泪,我记得他最后说的是,“大人,我没给无冶丢脸……”
一日后,严庆的尸体被打捞了上来。所有人都默默地站在他的遗体前面,有人轻轻地哭了一声,哭声立刻在人群中蔓延,最后变成了不断选的哀嚎。天空终于放晴了,淡淡的云飘向远方,露出了天空本来的色彩。浪江在身旁安静地流淌着,水声像一曲江南小调,完全没有了雨天时候的凶猛。
我摘下官帽,深深地鞠了个躬,“严庆,我错怪了你,我向你道歉。你没有给你的家乡丢脸。我会永远记得你,永远记得,无冶有个舍生救人的英雄!”
“严庆,走好!”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然后几乎同时地,站在我身后的全体百姓俯身鞠躬,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起身。寒冷的风像一挽歌,轻轻地拂过那张年轻而又苍白的脸,随后把那同样冰冷的灵魂,带去了远方。
我命人在浪江边立碑,以永远地纪念严庆。这个死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家里尚有一寡母的年轻生命。
我吩咐夏夏照顾湛锋,城里的事情只能拜托给本来就已经很忙的王鹏。王鹏近来更瘦了,每回到浪江边给我汇报工作的时候,我都担心他单薄的身子受不住过度的劳累。苏天博迟迟不归来,我没有别的人可以倚重,浪江的治理虽然还算顺利,可我每每看到江边的那块石碑,心里总是不好受。
开凿水道进行得还算顺利,我白天与工人们一起干活,晚上就与几个老农人坐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工程。我跟姜小鱼继续通信,他似乎也很忙,每次回的信都不长。但只要我提出的问题,他都会很认真地解答,还会与我交流治水的心得与方法,还有关于县城的治理。我虽然有很多另类的手段,但他似乎更注重实用性。我渐渐地现,他的博学似乎丝毫不输给才高八斗的夜朝夕。有的时候,我把他提的建议说给夜朝夕听,夜朝夕总是高深莫测地笑,然后会说几句由衷赞扬的话。
要夜朝夕这样眼睛长在头顶的人夸人真是非常不容易的。
正式进入冬天的时候,水道与浪江已经打通了,浪江的水虽然涌进水道,并对灌溉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水量并不大,以此推断,到了暴雨时节的时候,还是会生水灾。
我写给姜小鱼的信越来越长,有的时候,就算是一个小故事,小成功也想跟他分享,而且有什么疑难,也总是询问他的意见。他的信也越回越长,可是他的手伤似乎很严重,除了信封上的名字是他亲笔写的外,信一直都是叫人代笔。这天,我正坐在棚里思考,王鹏把姜小鱼的信送来了。我高兴得一下子拿过信来,三两下就拆开。
“大人,你好几天没这么开心了。”王鹏笑着说。
“当然,这位可是大人我的救命稻草呢。”我边笑着,边开始读信,这次的信不算很长。
“上次的来信已经收到。我仔细地研究了一下浪江的水域图,并查阅了地志书,现了一个问题,浪江的地势似乎不是平坦的,而是有高低之分,你可以仔细征询当地的农人。”原来!我一拍脑门,继续兴冲冲地往下看,“至于城中商铺的承办,你的想法很好。考虑到商户的积极性,可以在契约书上限定一个金额,商户只要能拿得出这笔金额,就可以买下经营权,以后只须交税即可。”
我不禁赞叹,“这条鱼还真是聪明啊。”王鹏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我,他明白我的习惯是看完以后马上回信,他就能把信马上送出去。
最后,姜小鱼写道,“大宛府似乎出了些变故,苏天博不日将回归无冶,问明缘由再做惩戒,你的性子终归还是有些急躁。”
“是是是,我急躁,我急躁,你最稳重了!”我对着信做了个鬼脸。王鹏已经很适应我的自言自语了,所以他只是笑了笑。
我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大页的信。详详细细地交代了这几天生的很多事情,刚要结句,几个农人进来了。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晚上约好要一起讨论浪江的治理。看他们愁眉苦脸的,看来是没什么进展。
写信的事情自然先搁下,我让王鹏坐在一边等候。
一个农人沉吟了一下说,“小的现一件事情,不知道有没有关系,那就是江东这边的水似乎比江西那边的浅。”
我拍案站了起来,犹如醍醐灌顶,“我知道了!无冶地处江东,一定是江东的地势比江西的高,所以浪江的水流入水道的并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多!”农人马上恍然大悟,“大人可有解决的办法了?”
我转身看着水域图,眼睛停留在被红色的箭头标注的地方,“浪江的水最急的是在这儿,你们说,如果从这里开始,就把浪江分为内外两江,水流会不会有改善?”
他们先是互看了一眼,而后纷纷地点头,“可以一试!但是,大人,这浪江要怎么分开?”
我用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可以用土石铸造一个狭长的小岛。”
农人摇头,“可是,水流太急的话不容易固定。”
我不答,只是迎着月色走出草棚,农人们便跟着我一起走了出来。此时的夜风已经很凉,江水的冷意通过水声传达到心头。夜幕浓稠得像焦墨,衬托得月亮尤其皎洁。我伸手指着浪江水说,“可以试一试用竹笼装满卵石,就地取材,能减少成本。”
身后先是一阵沉默,而后农人们齐声喊道,“小的明白了!”他们匆匆地离去,而我仍旧站在江边,看着远处冰凉而又孤独的石碑。严庆,你一定很孤单吧,你要永远地睡在这里了。可是,我会让你看见你的故乡一天天好起来,就像我当初承诺的一样。你安息吧。
王鹏走到我身边,笑着说,“大人,您的信还没有写完。”
“啊,你不说我都要忘了!”我马上折返回草棚,匆匆地结句:代问你父王,真儿,还有泥鳅大人好。想了想,我又在信的最后添上了一段:姜小鱼,我在无冶认识了好多漂亮的姑娘,回头给你介绍个当妃子怎么样?唉,你父王自己妃子一大堆,怎么就不替你想想呢?不要每一次说到要给你选妃,你就那么反感嘛,男人总是要成家的。下次再给你写信的时候,浪江应该能有突破性的进展吧。真想让你看看呀,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呢。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