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黄昏。头睡得昏昏沉沉的,好像有一个重物压迫着脑袋。夏夏坐在床边,温柔地递过来一条沾了水的白帕,“瞧,昨天晚上眼睛都哭肿了呢。”
我笑了笑,接过白帕敷着眼睛,“昨天晚上,天博和文莫都不在?”昨天晚上闹得那么凶,不会被他们两个现了吧?
“不在,他们昨夜在王宫里面彻夜做事。好像是被大殿下招去的。”夏夏掩了嘴笑,“清晨两位公子回来的时候还叫苦不迭,说是众臣围绕应人杰和苏丽秀的事情吵得面红耳赤。他们稍作清洗,一大早又得赶着去上朝,忙到这个时候还没回来。还有人杰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似乎只有我很轻闲。
“那他呢?什么时候走的。”我有点难于启齿。
夏夏故意装作不知,“什么他呢?哪个他?小姐说湛锋啊,一早就跟着陛下回宫去了。”
这个丫头,明明知道我问的是谁,还故意这样说,我不禁又气又恼,“夏夏,你记仇是不是?明知道我说的是陛下!陛下走的时候都没有说什么?”
“有啊,对着某个人亲了又亲,甜蜜得不得了呢!可惜啊,某个人跟周公相谈甚欢,一点感觉都没有。”夏夏凑到我面前,神秘地笑了笑,“你猜他叫你什么?”
我疑惑地摇了摇头,什么称呼?无非是名字,要么就是毕卿,很有趣?
“不是名字哦。因为我靠的近所以刚好听见了。他说,小宝贝,好好睡。啧啧,我们家湛锋就是不如他啊!”夏夏两眼放光,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幻想了,“太帅了,一个男人宠爱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时候,气质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小姐,你就嫁给他吧,世间没有更好的了!”
我看着夏夏的样子,哭笑不得。昨夜的苦涩又缠绕在心头,我的笑容僵持住,突地陷入了沉默。
欢喜在门外鬼鬼祟祟地徘徊,夏夏忙喝了一声,“欢喜!给我进来,在外面走来走去的干什么?!”
欢喜露出个头,好像颇为忌惮夏夏,“夏夏哥,明天人杰姐是不是要到殿前去比试啊?”
夏夏转过头来看我,我答道,“是,明天人杰要到殿前去。”
欢喜抓了抓头,整张脸皱在一起,“那可就遭了,要是人杰姐真的当了武将,可怎么进我们家门啊?侯爷最讨厌武将了,人杰姐的出身先不说,如果是当了武将,就更没机会进苏家的门了。”他哀嚎了一声,颓丧地靠在门框上,“这下惨了,少爷要打光棍了!”
听他这样说,我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一桩。兴侯是经商出生,最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武将作风,如果苏天博要娶应人杰,看来中间还破费一番周折。我忽然有些不确定这样对应人杰是不是真的好了,出人头地也许意味着爱情将要面临很大的风险。
第二天,我独自一人前去明光殿,因为不是正式的朝议,所以比平时晚了些。苏天博和叶文莫彻夜未归,应人杰也到处找不到人。我以为我来得算早,可当我来到明光殿的时候,现官员已经来得很齐了。因为是武将比试,文官并没有悉数到场,可到场的文官明显分成了两列人在对吵。我仔细一听才知道他们吵得是什么,是关于苏丽秀参加文试的事情。
应人杰默默地站在大殿的正中间,武将列那边不时有人上前几步仔细地打量她,再就是三五成群扎堆在一起讪笑,眼里都是轻蔑。应人杰的脊背挺得很直,丝毫不为周围的环境所动,只是偶尔看几眼站在文官列中的苏天博,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看起来小两口还没和好。
姜卓和聂明烨一同来到明光殿,我的目光淡然地望着前方,刻意不去在意那个人。聂明烨走到应人杰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亲切地说,“要好好表现啊人杰。”“陛下!……”应人杰惊讶地睁大眼睛,话到嘴边,被聂明烨一笑带过,“所爱在哪里,哪里才是你的故乡。朕相信苍王陛下会像朕一样赏识你。”
姜卓点了点头,“陛下,西地民风开放,有很多昊天需要学习的地方。您也比孤开明,孤治国十多年,却没有陛下的魄力,听说明年贵国的第一次科举,就允许女子参加?”
姜卓看起来像是漫不经心地提到,但是这番话无疑有着很强的吸引力,文官列这边的争吵较劲马上平息,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到了和国的科举之上。
郎中令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明皇陛下,外臣久闻您的大名,可否容外臣提问几个问题。”
聂明烨稍稍打量了一下郎中令,就和煦地说,“这位想必就是五部高官之一的郎中令大人了,大人无需多礼,尽管问。”
郎中令怔忡了一下,遂抬起袖子中规中矩地抹了抹额头,“外臣想问西地的科举何以允许女子参加?就外臣看来,西地虽然民风开放,但不至于彻底摒弃男女之别,外臣所知,陛下一众官员中,也是以男子居多吧?这与陛下践行的理念是否矛盾?”
郎中令这番话,表面上看起来是问,字字句句却都是质疑,姜卓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头更往下低,却没有作罢的打算。郎中令主管官吏,若是天朝破例让女子考试做官,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肯定是吏部的最高长官。
聂明烨笑了笑,“郎中令大人说的不错。朕的朝官中确实是男子占了更多的比例。但是正因为如此,才要开科恩准女子参加。男多女少,是因为一直以来存有女子不如男的观点,国家对于女子的教育不够重视,才造成了满朝皆男官的局面。就朕所知,贵朝的无冶县已开辟了男女可以共事的先河,不得不说,无冶的这位县令有大胸襟和大智慧,不知可否一见。”
听了他说的话,百官纷纷都朝我看了过来。我原本不想出头,但看到姜卓对我微微地点了下头,还是强自镇定地迈出了人群,走到大殿的正中央。虽然我还不能做到坦然,却绝对不会给自己的官位丢脸,“明皇陛下,外臣就是上一任无冶县令,谢谢您的夸奖。”
他稍稍一怔,黑色的瞳仁倒映着纷繁的色彩,情绪随着色彩的流转而快地变化,但他的脸,依然是荷塘春色般地柔和优美,表情没有太大的起伏,“原来就是宗正大人,朕久闻民间有传‘做官当学无冶县’,看来苍王陛下的朝堂是藏龙卧虎啊。”
“愧不敢当,外臣常听我王提起您,得知您是一位心怀苍生的好皇帝。心怀苍生不仅仅是顾念着他们的温饱,也是让他们享受到国家强盛的同时丰富自己的精神。据外臣浅薄的见解,女子不如男子只是祖先传下来根深蒂固的观点,女子之中不乏文治武功灼灼之辈,她们只是缺少一个展现才华的机会。何况世事无绝对,就像再凶猛的野兽也有天敌,再深情的爱恋也会破碎,您说对吗?”我平静地望着他,紧紧地盯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但他的笑容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的毛病,就像我真的只是个别国的外臣,我与他只是初相识一样。
你真的也是天生王者呢,这么快就可以把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面具之下。在你眼里我或许就是个滑稽的小丑,使劲浑身解数,只为了想要你脸上的一丝波澜。可你连这么微薄的情绪都不会施舍给我,我这么做只是让自己更加认清了事实的真相而已。
应人杰一直呆呆地看着他,显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我冲应人杰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文官列。
比试正式开始,因为不是正式的朝会,所以众人就围成了一圈,把应人杰还有参加比试的几个武将围在中间。应人杰似乎有些紧张,拿刀的手轻轻地颤了下。随着内侍一声令下,第一个武将出列。那个武将长得人高马大,嘴角挂着抹轻蔑的笑容,他上前几步,想要徒手相搏,应人杰轻巧地闪过了他劈来的掌,脚用力地一扫,“碰”的一声,武将四脚朝天地摔倒了地上。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我对应人杰的实力很清楚,知道她必胜无疑,但关键是她胜利了以后,能不能如愿出任武将。那边江小鱼正在跟泥鳅低声而又迅地议论着什么,湛虏的目光一直放在应人杰的身上,笑容的后面多了一丝欣赏,或许连他都不相信,一个女子的身手可以好到这样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啊呜!错别字一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