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我不是第一次来,上一次的时候是来监刑童梦蝶,这一次却是自己被廷尉押了进来。天牢里面依旧灰暗潮湿,有一种土石泥泞之味,我瘫坐在地上,满脑子还是那个躺在血泊中的女子以及泥鳅临了的时候,看廷尉的一眼。
廷尉的声线一向粗犷,在封闭阴暗的天牢里面,突兀地,就有了一种古怪回响,“毕守一!你若从实招来,本官会从轻处置。你坦言,你可认识那个流风回雪的醉月?”
我很自然地回答,“不认识。”
廷尉站了起来,大喝道,“你说谎!”话落,他凌厉的目光迅梭巡了我一眼,然后探身,自我衣襟抽了条白色的绢纱掏了出来,一下子抖落,“这个,是什么?
仿佛有什么东西掉落在我怀中。我不动声色地看向那绢纱,上面绣着一对鸳鸯,但我丝毫不知此为何物。廷尉细看了一眼图案,冷笑道,“怕你就是醉月的那个神秘的心上人吧?因为醉月与大殿下两情相悦,一怒之下杀了她,是不是!”
“我没有,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我急声反驳。
廷尉的脸拧成了一个很狡诈的笑容。我实在是太大意了,怎么会忘记了曾在流风回雪见过廷尉和郎中令这件事情,怎么没告诉姜小鱼有人来找过我。但事前我并不知道那个就是醉月啊!
但转念一想,我又有些庆幸,他们也许想要陷害姜小鱼,但阴差阳错,让我顶了罪。如果是姜小鱼被关了起来,以我的能力肯定救不了他,但若是我被关了进来,那条聪明的鱼一定有办法救我。这样一想,心里便释然了些。
“没话说了?”廷尉冷笑了一声,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本来惊慌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了下来,我自地上缓缓的站起,很冷静地问,“廷尉何以如此确定这件东西是醉月送我的?绢纱上可有何证明我与醉月关系的标志?”
廷尉不答我,反而屏退了左右,提了张长条椅在我面前坐了下来,“谁叫你要多管闲事?也好,我老早就看你不顺眼,你既然想死,我便做做顺水人情成全了你。”他的脸被牢中的火把照得一半明一半暗,有点像地狱里面勾魂的鬼差。
“你,究竟是谁?”
廷尉翘着二郎腿,得意地说,“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自己离死不远了。就算你不承认杀人,我也有目击者证明醉月私下里找过你。毕守一,这一次,你别指望任何人能救得了你!”
“这话说得未免太早了。”
响烈烈的声音,犹如平地惊雷。姜卓站在牢门口,负手看着廷尉,就像一个睿智的猎人在看落入圈套内的动物。廷尉一惊,往后跳了一步,“陛陛下……您您……怎么进来的?!”
他从容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不急不慢地说,“廷尉,任卿有天大的本事,这里都是天朝王都,是在孤的王土上,卿别忘记了,谁才是王!”他的气势排山倒海般压来,他一人就带着能把整个空间照耀得通亮。廷尉双膝一软,险些就要跪到地上,但他强自鲠了一下脖子,断断续续地说,“毕……守一……杀人灭口……掩藏其……不不可告人的秘密,人证,物证……”
“退下去。”不待他说完,姜卓已几步走到他面前,冷冷地下命令。
廷尉又是一愣,无丝毫还口之力。
“孤说滚出去,你没听见吗!”姜卓大喝了一声,早就吓得离魂的廷尉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我在心里偷偷地给姜卓鼓了下掌,面上还是装着很镇定。他蹲下身来看着我,严肃地说,“孤要训你,作为一个朝官,你很不合格!”
“我什么地方不合格了!”
他皱眉说,“不懂得保护自己,把自己置于如此危险之境地,这就是你飞翔的能力?”
自相识以来,他第一次用这么重的口气跟我说话。我鼻子一酸,委屈地噘起嘴,扭过头不看他。
“不服?”他抓着我的胳膊,把我强拉进了怀里,“你这种毫无防备的性格,不定哪天就被吃干抹净。今天有泥鳅在场尚算还好,若是泥鳅不在,或者我刚好不在呢?你预备怎么办?”
他紧箍着我的腰,我奋力地扭了扭,挣不开他,只能撇着嘴瞪他。
“我又不知道……”
“不准狡辩!你可知道今天这件事情有多棘手?你这一个‘不知道’要惹多大的乱子?今天不教训你,你以后就不长记性!”
我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救星,我一直以为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只要他出现,就会带来一片光明和温暖。他此刻强硬的态度,比把我关到天牢里面更教我难受,本来被人诬陷就受了委屈,被他一训,眼睛就渐渐地红了。
他本来还要说什么,看到我这副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我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傻瓜,我是担心你。你单纯得就像个孩子,片刻都不能离开你。”
他的味道是淡淡的檀香或杂着草香,不管朝中风行的熏香怎么变化,他的味道永远都一样,沉稳,安宁,舒心。
“那我呆在牢里面反省一下好了……姜卓,我好累了……”我扯着他的衣服,轻声地说,“我讨厌这种算计和阴谋,我以为我可以做得很好,可是……”
头上落下他轻柔的吻,他沉思了一会儿才说,“等到这件事情结束,你就回泰雅,好好休养,等到你想回来的那一天,我再去接你,这样如何?”
他瞬息之间就洞悉了我的心事?我抬起头看他,他脸上原没有什么表情,在接触到我目光的刹那,亮起了笑容,“你心中没有做好接受我的准备,锁着你,你也不会快乐,不如回泰雅,给你时间让你好好思考。”
我低下头说,“如果我永远都思考不好呢?”
他全身僵硬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改变,“那是你的自由,如若永远都接受不了,便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去生活。”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我不仅仅是爱着你的男人,也是这个国家的君王,我对天朝所有的子民都负有责任。我爱你,所以我对你坦诚,我不可能抛却掉这些责任。所以,若你接受我,便要一并接受我的地位和身份,若你此生都接受不了,那就让我用自己的方式爱你。”
我们没有再说一句话,我知他会来,心中一定是有了计较,可就是没有想到,我居然临时起意,又说了一番惹他心神不畅的话。
“先委屈你呆在牢中,这里现在还算安全。”他帮我把牢中的稻草铺好,然后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放在我的手中。我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为了打破这份僵持,我开口问,“我现在这样,要怎么脱身回泰雅?很难是不是?”
他看了我一眼,拍了拍我的头,“难,也总会有办法。只是这办法不算最好,却能如你所愿。”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
我爬到自己的稻草堆上,懊恼地现自己似乎又说错话了。离开这里,回到泰雅,只是因为心累了,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尔虞我诈的朝堂,每次都能被保护在风暴之外,都是因为有他和他们。但,我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负担。
“唉……”我悠悠地叹了口气,一个黑影瞬时罩在了我面前。
姜小鱼的脸色难看得就像是寡妇,本来好看的五官全部变了形,我有点畏惧地贴在身后的墙上,但还是不能抵挡那从脚底心涌上来的凉意。
“戚璟萱!我真想一刀杀了你!”
难道他还真持刀带来了不成?我下意识地护住头,只露出俩眼睛,严阵以待。
“醉月找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让阿碧把我打晕?为什么要去流风回雪还跟那里的姑娘说你是什么正主?你脑子里面堆满了稻草吗!?”事实证明,鱼儿怒的时候,威力一点都不比聂明磬的狮子吼小。
“我忘了……何况我不知道那个是醉月……”我尽量小心翼翼地说着站不住脚的理由。
“糊涂!”姜小鱼一拳挥向我身旁的石壁,拳风贴着耳朵过去,我吓得瞠目结舌。这么硬的墙壁,不疼?
半晌,鱼儿的怒火好像降低了些,“你不适合朝堂,趁早回复女儿身嫁人去!”末了,他还补了一句,“真不知道父王是怎么想的!”
我皱了皱眉,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姜小鱼忽然逼近了一步,质问道,“还有,我问你,为什么父王从这里出去的时候脸色不好,你对他说什么了?”
我心虚地摇了摇头,不安地叠着脚尖。
“不要把别人对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更不要把别人的心意弃之如履。戚璟萱,什么人对你好,什么人真心待你,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要我教吗?”
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姜小鱼今天很不冷静,为了我的小命着想,我只能乖乖地点了点头,丝毫不敢拂逆他。
姜小鱼在我面前转了几圈,不时抬头思考一番,然后走回我面前,口气回复了平淡,“几日之后可能会在明光殿提审你,到时候脑子一定要保持清醒。”
我迅地点了点头,抬手安抚了下自己的心跳。对了,刚才随着绢纱的抽离,还落下了一个东西。我把手伸进怀中一掏,心中咯噔一声,犹如五雷轰顶。
“怎么了?”姜小鱼奇怪地看着我。
“我想,醉月真正要我交给你的,是这个东西。”我把那个东西从怀中掏了出来,递给姜小鱼,“姜小鱼,这是苍龙玉,是李家的传家之宝。如果我没有记错,李富不是已经被明皇逐出丽都了吗?苍龙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会更得比较晚,等不了的可以明日再看。
烟说了,不能深究哦,看文就看情节就行了……哇咔咔,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