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吕家人千恩万谢地送走顾老夫人,顾老夫人带着矜持温雅的笑容,昂首挺胸地出了垂花门,身后跟着魏国公夫妇,容王妃,以及吕四姑娘。
来到垂花门处,顾老夫人擒着优雅温和的笑,对吕四姑娘道:“姑娘家娇贵,不必再送了,回去歇着吧。”
吕四姑娘咬了咬唇,忽然觉得,她明明比顾老夫人高半个头,可这人却给她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想到未来她就要这妇人手下讨生活,而娘家如今又成这样,越发觉得前路渺茫。但人家在这个时候登门表明心迹,他们吕家也只有感激的份,也由不得自己再摆骄傲。
朝未来婆母福了身子,吕四姑娘温驯而落慕地转身回去了。
容王妃与魏国公夫人又一直护送顾老夫人出了中门,等对方上了马车,离去后,这才让人关门。
魏国公对女儿容王妃道:“顾老夫人也并非那种踩低捧高之人,是咱们想得太多了。”
对于顾老夫人的来访,魏国公心里就一个咯噔,想着此人在京城的名声,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也想好了对策,但人家什么都不说,先就表示对目前吕家的遭遇感同深受,然后又向他们保证,她虽无法雪中送炭,但落井下石的事也不屑去做。
魏国公爷只觉吃了颗定心丸,吕家出了这等大事,顾老夫人依然认定了小女儿,确实是狠狠落了口气的。
吕夫人此刻也是一身轻松,郑氏做出那档子事,吕家又求助无门,连大闺女都不抱希望,她除了要担心吕家爵位不保,受到郑氏牵连,还得担心小女儿的婚事,如今顾老夫人亲自上门表了态,这阵子的处处碰壁,更是显得顾老夫人的难能可贵来。
但容王妃却有些不舒坦,“爹,娘,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那顾丁氏固然守诺言,但也不值得咱们这般感激。就算我吕家真的没落了,妹妹和顾东临的婚事,也是由皇后娘娘亲自赐婚的。可由不得她悔婚的。她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罢了。”
这阵子处处碰壁,早已把吕夫人一身傲气给剐得干干净净,闻言说:“话虽如此,但人家能亲自表明心迹,也算是难得了。你就别再揪着不放了。”
容王妃心中有气,却又不好发作,只是说:“娘您刚才又不是没瞧到,瞧那顾丁氏在咱们面前,扯高气扬,高高在上,看了就不舒服。”她还是堂堂王妃呢,也敢拿下巴对她,实在是忍无可忍。再来,她刚才说要送她出门,也只是客气话,这顾丁氏还真顺杆子爬了,嘴上说着:“王妃不必多礼。”却没说“王妃请留步,可会折煞臣妾的。”她虽是超一品的国公夫人,可在宗室面前,又要退一射之地。她倒好,半分客气都没有,显然是觉得她能要自己的妹妹,是天大的恩德似的。
“就算她没敢悔婚,可咱们如今这种境遇,妹妹嫁过去,相信日子也不会好过就是了。”
魏国公爷说:“咱们如今的境况,也不怪人家会有那种态度,只要你妹妹能顺利嫁到顾家去,总好比被人悔婚强吧?蓉儿,你妹妹已经十七岁了。”
魏国公何偿不知顾老夫人架子高,姿态高,可如今吕家这种状况,也由不得他们摆架子,也只能忍着受着了。
……
到了傍晚时分,宫里总算有了动静,李氏母女罪大恶极,妄想陷害亲王妃,按律当斩。但看在太后的份上,从轻发落,掌嘴三十,打二十板子,收回诰命夫人身份,并下令申饬郑氏一族,以管束不力的罪名,收回正阳侯爵位与奉禄,贬为庶民。看在太后的面上,郑强是国舅爷的份上,暂且不收回赦造府邸,郑氏嫡出一系依然可以住在郑府,但不再享受朝廷恩荫。
而吕家也因管教不严的罪名,本应收回国公爵位,然看在容王妃的份上,只降为三等不世伯爵,世子夫人郑氏勒令吕家好生管束。
消息一出,倒是让锦绣感叹,皇帝公公这一招还真是妙呀。郑家人习惯了权利带来的好处,高贵身份带来的优越感,陡然被打回原形,这样的惩罚,不可谓不狠。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锦绣收到了诸多慰问礼,全是各世家命妇宗室送的重礼,百年人参便收了好几大条,燕窝,珍贵的毛皮料子之类的礼物,也收了小山高。
一些前来看望锦绣的女眷发现留仙居内摆设精良,气派奢华,皇后赏赐的补品随手可见,王府奴仆恭敬无比,侍奉周到,姨娘们也安份守已。而赵九凌在子嗣凄凉的情况下,依然没有迎娶侧妃的打算,又在心里感叹着:这楚王妃倒是好命的,都已经不能再生养了,依然得到重视,当真是福泽深厚。
过了两天,郑氏母女便被放了出来,收回诰命夫人的身份与奉禄,被郑吕两家领了回去,而回去后,等待她们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三岁小孩子都应该清楚的。
而郑瑜这时候的跪求,也无力回天了,但她仍是不肯死心,荆钗粗布地跪到楚王府大门外,说要见楚王一面。
锦绣听说此事后,一声嗤笑,对开惠倒主道:“好歹我才是受害人好不好?她不来求我原谅,怎的跑去求王爷了?司马昭之心。”
开惠县主已有四个月身孕,因怀孕的关系,更是长得珠圆玉润,极是富态。因保养得极好,吃得也好,一张脸儿水嫩无边,越发娇嫩,丝毫没因怀孕而变得憔悴瘦弱。
“不要脸的下作东西。”开惠县主啐了声,一脸的不屑与厌恶,“郑家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又蠢又笨,还嚣张。表嫂你也要小心些,千万别中了他们的道。”
然后开惠县主又向锦绣说起她前阵子被太后无缘无故召进宫中,差点被毒死的事来。
“我母亲未嫁人之前,在那位手上也没少受罪。后来娘走后,我便更少进宫了,宗室里那么多郡主县主的,我在宫里头也是低调行事,从来不出风头,那位估计连我长什么样儿都忘掉了。这回却没由来的召我入宫,说是宫里闷,召我去宫里陪她说说话,解解闷。我便心知不好,这老太婆野心倒是不小,做事却燥的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便借口在家安胎为由没有去,但也架不住这老太婆正儿八经下旨催请,只好勉为其难去了。”
开惠县主进入慈宁宫后,太后倒没有为难她,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反而像对待普通外孙女那样,虚寒问暖,又是赐补品又是赐药的。到了中午后,又留开惠在宫里吃饭。开惠越发谨慎忐忑,生怕太后在膳食里下毒,太后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安然地把每样菜都尝了遍。开惠仍是不敢掉以轻心,只少量吃了些鸭肉粥,绿豆糕,和腌梅子。太后也不勉强,又劝她吃了好些鸭肉粥和腌梅子。但吃了午饭后,太后仍是不肯放人,开惠如坐针钻,双身子的人,饿得本来就快,因中午本来就没吃多少,午饭刚过不久,胆子便咕咕地叫着,双身子的孕妇饿肚子是件极痛苦的事,那种胃里空空到吐酸水的地步,一般人哪能忍受住。后来她以肚子不适为由,借机告辞,太后却一脸紧张地召了太医来,太医却说没什么大问题,只需小心些便成。开惠便知道,这太医是被太后买通了,不得已,又如坐针钻地一直熬到太阳下山那一刻。期间,太后便又命人端了鸭肉粥作点心食用,她尽管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却不敢去拿绿豆糕来吃,只好强忍着胃子里不时冒出来的酸水,直到太子妃过来请安,这才得以脱身。
说到这里,开惠恨得双目狰狞凄凉,“表嫂肯定不知道,那回因长期处于惊惧防犯之中,出宫后便吐了一肚子的酸水,回去后,肚子便隐隐作痛,也幸亏胡太医被早早请到了府中,及时给我开了药。不然,我这孩子肯定不保了。”
锦绣也是一脸的震惊与怒意,好歹毒的心思。
“也亏得你身子强壮,受压能力强。否则,光留你半日时光,她不动手,你也会因紧张兢惧而伤及胎儿。”
开惠郡主点点头,锦绣又轻吁口气:“不过,那位再蠢也犯不着光天化日之下对你下毒。她不过使了两招本事罢了。第一招便是利用表妹对她的防范之心,故意把你留在宫中。若表妹身子不够好,心智不够成熟,那大半日功夫,也足够你流掉胎儿了。第二招便是用食物相克相忌之法,让你食物中毒。而她却是毫不相干。”
开惠郡主一脸惊喜,“表嫂也知道这些?”
“鸭肉粥和蜜饯孕妇吃了也是颇有好处的。但两者同时食用,却能引发食物中毒。我猜那蜜饯应该就是杨梅做的吧?”
开惠点头,“表嫂不愧为大夫,连相生相克的食物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错,那日离了宫后,在回去的路上,我肚子便隐隐作痛,当时我吓得魂都要飞掉了,也亏得胡太医及时替我医治,说只是轻微食物中毒而已,也幸亏我没吃多少到肚子里头,中毒较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锦绣点头,“绿豆与狗肉也不能同时食用。我想,中午的膳食里头,应该还有狗肉这道菜吧?”
开惠想了想,说:“我没有吃出来。不过膳食里也确实有些我吃不出来的肉味,想必是狗肉吧。”然后一脸震惊,“是了,快要到中午的时候,太后宫里的人便端了一盘子绿豆糕出来。她既然想用食物相克的法子让我中毒,想必中午膳食里应该有狗肉这道菜的。应该就是那道蒸肉吧,她一直劝我吃的,说吃了这个不上火,冬天里手脚不再冰冷。”
“狗肉吃了确实能御寒,但与绿豆同食,却容易中毒。而鸭肉与杨梅也是相克之物,表妹又是孕妇,看来,她确实是存了心想害表妹。”锦绣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表妹又没惹她,与她也没利益方面的冲突,怎的好端端的便与表妹过不去了?”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害人,太后针对开惠,肯定隐藏着某些阴谋。
开惠郡主冷笑一声,“当时,我也与表嫂一样,怎么也想不通。连姑舅,我家大爷也是如此。不过我家大爷却是吃不得亏的主,当晚我都睡下了,大爷仍是不甘心,居然连夜进宫跪求皇上,太后,请皇上太后看在宋家对大周一片忠心的份上,给我解药。”
锦绣行旬愕然,然后击掌,笑道:“妹夫这招玩得妙,真是妙。想必太后应该被气死了吧。”
开惠县主轻轻一笑,因为心里轻松,所以也跟着笑了起来。
“俱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我家大爷从宫里回来,说一切搞定。太后宫里确实出了两个心怀不轨之人,因为对我有些怨恨,所以故意在食物中下了毒,那两个宫人被乱棍打死,也算是太后给我的交代吧。”
锦绣抱着肚子,想像着当时的情形,估计太后也没有料到,她对开惠做的事儿,宋家人就算知道,也只能打落牙齿血吞,不敢声张,毕竟她是太后,一国之母。就算真的杀了人放了火,也没人敢把她怎样,大不了受些谴责吧。
对于大家族来讲,女人多的是,主母死了继娶就是了。宋家就算有些圣眷,也不会明着与她对上。反正,总之,太后是高枕无忧的。
但宋融却不这么干,而是直接进宫跪求太后,当着皇帝太子殿下的面,把事情给捅破。我媳妇儿从你宫里出来后,便肚子痛,太医都说是中毒所致,他当然不敢说“不是你下的毒还是谁下的”只能一口咬定是太后宫里人干的好事,而与太后无关的,请太后一定要彻查宫人,肆必要找出下毒之人,
开惠县主中毒的事儿,太后再清楚不过了,连太医都说是中毒所致。如今被宋融捅破,就算她身为太后,面子还是要做的,肯定要依言彻查宫人。
皇帝没有直接证据,就算有证据,也不好拿太后怎样,于是,太后身边的人便得糟秧,太后身边的几名心腹便被带去慎司刑去好生审问了。
锦绣实在不解,太后不会平白无故的针对开惠的,这其中,应该还有某些阴谋在里头的。
开惠县主笑了笑说:“真让表嫂猜中了,那些宫人被抓进慎司刑后,没过多久便全都招供了。
太后娘家侄孙女,郑五至今还未婚配,而郑家人眼界又高,一向喜欢学赖蛤蟆吃天鹅肉,先前想嫁给恒阳表哥做王妃不成,如今又瞧中了我家大爷。想要做武定侯的世子夫人。而我,便成了他们的绊脚石,欲除之而后快了。”
锦绣嗤笑一声,无耐地摇了摇头,“果真是好计谋,好手段。”然后笑容一整,不屑道:“痴人说梦话。”
“是呀,也只有痴人才敢做痴事。太后的毒计被识破,那会子可是没脸个彻底,还一直狡辩,说她也只是被猪油糊了心,做了蠢事,然后就称病不出。”
锦绣快慰一笑:“活该。那郑家人呢?想必依妹夫护短的性子,他动不了太后,但郑家人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开惠县主脸色微微一红,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我家大爷说了,郑家人敢这般肆无忌惮欺负他老婆儿子。他一定要十倍八倍的还回去。”然后开惠县主又掩着唇,“如今,京里无人不知,郑五姑娘因看中我家大爷,妄想除掉我,好取而代之的事儿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而郑五姑娘为了除掉我,就蹿掇着太后,借太后的手除掉我的事儿也传得到处都是。”
锦绣对郑家人那是一脸的同情,“可怜的郑五姑娘。”但语气却是幸灾乐祸。
开惠县主却是冷笑一声:“表嫂也别忙同情他们。郑家人实是咎由自取。表嫂好歹也还救过郑明一命,郑家人却恩将仇报,反而在沈家故意算计陷害表嫂。”
锦绣淡淡一笑,她是大夫,能救郑明一命,自然也能收他性命。既然郑家人喜欢恩将仇报,那么,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开惠县主又问:“表嫂,那郑五要如何处置?”
锦绣轻描淡写地说:“她既然喜欢跪,那就让她跪个够,又没人拦着她。”
……
郑五跪在冰冷坚硬的王府外头,她自小没吃过苦头,这跪了小半个时辰便支撑不住,但她不能前功尽弃,只能咬牙撑着。
她也没有回头路了,郑家已经夺爵,她现在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正阳侯嫡孙女了,只是一介庶人。她知道,失去正阳侯嫡孙女身份的她,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嫁个好人家了,而楚王,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
这时候的她,早已没了先前的雄心壮志,她只想得到楚王青睐,楚王府能有她的一席之地,能替她提供遮风挡雨的地方。只要能给她提供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生活,不管是做姨娘还是做侍妾,让她对王氏低声下气磕十个八个头都成的。
只要她在楚王府有了落脚的地方,她就有法子在楚王府生根立脚,然后鲸吞蚕食。
只要让她见到楚王,她就能成功一小半了。
据可靠消息称,楚王每日回府都是酉时左右的,现在已是酉时二刻了,楚王应该也快回来了。她一定要撑着,因为她真的没有退路了。
也就在两天前,京城到处都在盛传她因为赖蛤蟆妄想吃天鹅肉,居然无耻至极地想抢开惠县主的夫婿,还妄想借太后的手毒死已经怀有身孕的开惠县主,扫清障碍,自己好嫁入武定侯府做继室夫人。
如今,她在京里的名声是臭不可闻了,郑家好些人都叫嚣着要拿她沉塘,或是出家为尼,她都抗住了压力。她一直是外柔内刚的,没有人能把她从精神上打垮。因为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
反正她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名声可言了,倒不怕被人谴责,如今,郑家芨芨可危,太后也是个蠢得要命的,每次都帮倒忙,这才害得她变成现在这样。她已没别的路可走了,只能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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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4—27]刺客簪花 送了1朵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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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两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