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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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想着在新建的圆明园里呆上一天的,现在听闻废太子病笃难治,我和卷毛儿同志忽地都没了兴致。等用过午膳,我们两个只在九州清晏一带随意地走了走,随后便又一起回到了紫禁城。

  当晚,就又有御医回说咸安宫那边儿现已医药难进,怕是挨不了多长时间。一直等到二天戌正一刻,废太子胤礽就薨逝了。

  我与这人是相识的,想想自己初来这里曾为他治病的往事,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那时明知他故意装病要和索额图一起对康熙图谋不轨,但为了自己的前途,我还是选择了当众隐瞒病情,同时又特意提醒他康老爷子已知此事。

  接下来便是一次废除太子的事,康熙又派我和太医院的人一起为他议病。再往后他和卷毛儿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最后还成了你死我活的敌对之人,随后我们就再没有见过面。

  说到最后的结果,这人还真是个可怜人。他虽然贵为太子,但有康熙那样精明的老爸在上面死死地压着,老怕他争权夺利、弑君篡位;又有一帮也想谋取皇位的兄弟在左右背后处处寻错,有时还落井下石、故意陷害。再加上他自身慢慢养成的骄奢淫逸之风,被康熙屡次废除也实属正常。让人最觉得可惜的,就是那几十年艰难走过的太子之旅,虽然距离不远,但终究还是一场空。

  不管以前如何,此人一去,所有的种种皆已烟消云散。卷毛儿皇帝兴许也是这么想的,二天便在众臣面前依然认其为兄,追封他为和硕理亲王,谥号为“密”。十六日那天,还亲自前往五龙亭为那人哭奠。

  此事过后,便是那最为忙碌的腊月、新年节了。皇家礼仪一向甚多,我虽不像皇后那拉氏那样统摄六宫处处要忙,但年内很少有闲着的时候。

  卷毛儿同志是一国之君,那就更不用提了,除了斋戒、祭拜这些事务,年底时分还要给王公大臣们按着官位高低赐“福”字、赏对联,直到元宵节后才稍稍好了些,慢慢地又恢复到原来的生活作息。

  可是等二月一过,我现这人的心情越来越差,不时地叱责宫里的内侍和宫女不说,这天还脾气把他们送来的夜宵打翻了。生气归生气,等到夜里休息的时候,这家伙却又对我嚷着说自己饿的要命。

  小孩子嘴巴老是馋,见不得大人们说吃的。宁丫头一听这人说饿,立时就拽摇着卷毛儿的龙袍下摆大声说:“皇阿玛,饿!饿!”

  卷毛儿见这孩子奶声奶气地说话,这就忙笑着弯腰抱了她起来:“宁儿饿了啊?那咱们一起吃虾仁儿馄饨,好不好?”

  以前在四爷府时,这人喜欢在过小年时来上一碗。今晚见他突又想起这个来,我这就忙笑道:“胤禛,这个做起来挺费时间的,现在天儿已经不早了,你若真饿的话,还是换成别的吧?”

  “晚一些也无所谓。”他笑着说完,便又抱了小妞妞坐到我身边儿,很是随意地聊起天儿来。

  等到那碗虾仁儿馄饨上来,他们父女吃的真是那个香啊,就像是见着从来没尝过的美味佳肴一般。

  小妞妞年纪小,我怕她夜里吃了这个积食,随即忙从卷毛儿怀里将她接了过来:“你既然说饿,那就快用吧,别让她在这儿掺和了。”

  “这有什么?”卷毛儿同志满脸笑容地看了孩子一眼,接着就又感叹着说,“沐莲,独自用了这么长时间的御膳,我这才明白,好的食物要有人陪着一起品尝才会更香啊!”

  这人好佛,所以经常会经顿悟对人讲出个道理来。现在我听了,当即就跟着笑道:“是啊!就像成功之后,要和最亲近的人一起分享这份儿喜悦一样,不然独自一人憋在心里笑,那就没趣儿了,你说是不是?”

  他听我这么说,起先只是略略一顿,随后便笑着低下头继续用饭。等完后用清水净过手,却忽又转过头问我:“沐莲,上次为隆科多家里的人瞧病时,你觉得他们的品性怎么样啊?”

  卷毛儿皇帝以前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个,现在他提起,我立时变垂下眼实话实说:“别的都好说,就是他的那个……爱妻四儿,我实在有些不太喜欢。”

  他一听,立马就讶异着看了过来:“怎么了?为什么啊?”

  我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听说这女人不但把当家主母折磨成了人彘,而且还逼得其他侍妾上吊自杀。更荒唐的是,她竟在私下替隆科多收了不少钱,答应为别人办事。胤禛,这些都是真的吗?”

  卷毛儿怔了怔:“沐莲,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我轻轻地哼了一声出来,“前年我回钮祜禄府祭奠外公,谁想在途中刚好遇到那个四儿的车马。因是着便服出去的,所以我就在人家的呵斥下乖乖地让了道儿。后来我派人问街上的老百姓,他们都说这四儿平日里一向如此……”

  “什么?!”卷毛儿听了这个,豁地就从椅子上起身,怒气冲冲地道,“你一堂堂的皇家后妃,哪里用得着在她那儿受这种气?既然这样,回来后怎么也不听你提呢?”

  我淡淡地苦笑道:“这有什么可说的?这个四儿,以前我给她治病时,本就没有什么好感。现在街上见着她,也就更不想打什么招呼,惹得自己心里不舒服。”

  说完,我就赶忙又道:“胤禛,除了这件事,其他的都是我听别人说起的。怕也不能全信。你既然这么在意,那就不要为这些话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卷毛儿皇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放心吧,他们的事我会派人去查的。如果这一切属实,我自当让他们知道,这身家性命该如何留心保重才是!”

  从相识到现在,我还真是没见过他这样子的说话。现在听了,我的心不由随着一惊。哪想尚未来得及平复下来,这人就又转头看着我问:“沐莲,那年羹尧呢?因为元寿的事,你对他是不是也心存怨言啊?”

  除了隆科多,卷毛儿皇帝竟又这样直白地问年羹尧的事儿,更何况这人还是年贵妃的哥哥,一时之间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低头见宁丫头此时已在自己怀里睡熟了,我随即顺势起身,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四周围圈起来的小床上。

  等我重新转身回去,这人却又主动伸臂将我环到了怀里去:“沐莲,我今儿个问你这些,主要是因为……现在朝中大臣参奏他们二人恶行的折子越来越多,有些简直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看到这些,我就想起先前对他们的百般倚重,心里着实羞愤恼怒,真不知该如何下笔批示才好……”

  卷毛儿皇帝之前曾在我面前批阅过奏章,但我基本上都是避开的。最挨近的距离,也不过是在一旁帮着磨墨而已,从没有探听朝廷大事之心。此刻他终于主动提出了自己的烦心事,而且还牵涉到历史上下场不怎么好的两个人,我越觉得心慌意乱。

  想了好一会儿,我这才忖度着柔声细语道:“胤禛,一个人的秉性如何,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弄清楚的。当初你倚重他们,很有可能忽视了某些方面的品质。更何况人在不同的环境中也是会变的,你所欣赏的说不定到今日已慢慢消失了。当然,在朝堂上也有一直都对你忠心耿耿的人,比如说怡亲王。你若再把他们搁在一处对比着看看,心里难免会不舒坦……”

  “哎,是啊。”卷毛儿同志在我耳边频频叹气,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又低声说,“拖了这么长时间,这些天真觉得有点儿累,所以我想好好地休息一天,再仔细地考虑一下。沐莲,你明天早上就不要急着回景仁宫了。”

  卷毛儿皇帝心里一有事儿,一般都会这么说。等随后自己想通,凡事便又慢慢地顺畅了。我见他如此安排,当即便温声说:“好啊,明儿个既然不用起早,那我今晚这就为你来一针。休息得好,想起事来才能更清楚。”

  他听过,这就抬手在我脸上轻轻地蹭了蹭:“沐莲,你不要担心。这些事,我心里有数的。”

  朝堂上的事真是瞬息万变,等到了三月,卷毛儿皇帝的犹豫惋惜便完全转成了苛责难。就因年羹尧在奏折中将“朝乾夕惕”写成了“夕惕朝乾”,这人就说这是不敬之心的一项证据,随后便又革掉他川陕总督的职位将其调往杭州任职。

  这个年羹尧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遇上这样的事,本就应该低调一些才是,谁想他还显山露水地让下人装了几十车的财物一路从西安运往杭州。不但如此,他还在赴任途中逗留在仪征观望不前,竟然期待卷毛儿皇帝能改变旨意,对他重做安排。

  等年羹尧到杭州后,卷毛儿同志忽又翻出了这人去岁十月回京述职期间的事,说他故意违背圣意馈送三阿哥弘时一万两银子。

  要说起这馈送之事,卷毛儿皇帝以前是下过旨意的,凡各省督抚来京,不许馈送在京大臣官员和皇子等人,不然将以重罪论处。

  年羹尧不是傻子,卷毛儿翻起旧事,他立马便否认银子之事并非是馈送,实际上是三阿哥弘时遣人到他那里借用的,并没有违背之前所下的旨意。

  这样一来,弘时便惨了。堂堂的一个皇子,竟然明目张胆地去向来京的总督借银,而且数目也很客观。明说是借,可总督哪有胆量要皇子还银的胆量,这样子便成了勒索讹诈。卷毛儿同志听了这个,自然觉得弘时此举让他在众臣面前蒙羞丢丑,随即便大雷霆将其与廉亲王允禩为子,革除了弘时的皇子身份。

  卷毛儿同志的脾气,确实算不得好,现在如此惩处弘时,说实话还是有些过了。直到八月孝期完毕,耿青岁和我一起随着卷毛儿皇帝搬往了圆明园后,她这才悄悄地告诉我:“沐莲,咱们元寿和天申中毒的事,很有可能和弘时有关。”

  我之前的确曾怀疑过弘时的,但现在忽地被青岁证实,我还是觉得有些怪异:“姐姐,真是他指使的吗?”

  “我也不太清楚。”说完,她就赶忙凑过来对我耳语道,“沐莲,这是从养心殿的一位内侍太监那里听来的。他说那天皇上叱责弘时,说他平日就知道收买人心、欺凌幼弟,和当年廉亲王欺父弑兄是同一个德性。你想想,以前那人可是派人刺杀过废太子的,如果不是弘时也对咱们孩子做过此等事情,皇上怎么可能连‘弑兄’的话都说出来了呢?”

  青岁的话也有道理。卷毛儿皇帝革除了弘时的皇子身份,这次还勒令齐妃李氏留在皇宫里,不得搬往圆明园。如果单是为了那银两的事,还真是过于严苛了。

  现在青岁一提中毒的事,我这就又赶忙低声问她:“姐姐,弘时平日虽然顽劣,但还不至于如此大胆……做出这种歹毒的事吧?”

  “应该不只他一个。”青岁冷哼了一声,接着便很是不满地撇撇嘴,“皇上既然把他和廉亲王连在一起骂,想必觉得他们是一丘之貉,不然也不会让那人认弘时为子,把他们视作一党了。”

  我怔了怔,随后又轻声道:“姐姐,此事……齐妃会不会毫不知情啊?想想孩子们中毒后她那表情,倒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样的事,当然是人越少知道越好了。”青岁说完,却忽又换成了一脸担忧、不知所措的模样:“沐莲,现在我们搬到了园子里来,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吧?”

  说起孩子们以后的事,我心里更是没底儿,不然也不会生出要为元寿定亲压灾的主意了。现在她一提,我也忍不住连声叹气:“哎,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咱们两个走得正,平日里多做些善事,也就算是为孩子们积德了。”

  青岁听过,也忙缓过神儿笑道:“沐莲,你还真是说对了。要说这积德的事儿,你以前可是没少做。再瞧瞧馨儿,她的这个额附那也是个善心人,可比一般那沽名钓誉的人好多了。对了沐莲,他们下个月不就要成婚了吗,怎么还不见你动手给馨儿准备嫁妆啊?”

  我叹息着笑:“恬馨这孩子已和那人商量过了,他们以后要到民间去做那流诊的大夫,所以嫁娶之事也只和普通人嫁娶一样,要简简单单地办。”

  “啊?”青岁立马讶异着看着我道,“咱们馨儿可是公主,这终身大事怎可如此清简?”

  我很是无奈地叹息:“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孩子们有自己的心思,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最后也只好顺他们的意了!”

  青岁怔了怔,随后便试探着轻声问:“这……那皇上怎么说?”

  “皇上能怎么说?”我淡淡地笑着看她,“他现在忙得很,那个年羹尧和隆科多,就够他忙的了……”

  她见我提起这些事,这就又往我身边凑了凑:“沐莲,听说年贵妃这几日又犯了病。还有福慧,好像也不怎么好。”

  除了皇后和齐妃,这回我们都随卷毛儿皇帝搬进了圆明园,当然也包括年贵妃在内。

  自年羹尧获罪后,卷毛儿虽然待小年同志一如往昔,但她作为年家的人,心里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所以身子也就一天天坏了下去,太医院的御医屡次开方子熬药都没怎么起效。

  现在青岁提起她,我立时便缓声问她:“怎么,你过去探病了?”

  她赶忙摇摇头:“咱们两个和她一直都不怎么亲近,现在她们年家这个样子,我若过去的话,这不是自个儿找气受吗?”

  我听了笑:“你说的在理,所以我也没有特意过去。姐姐,馨儿的婚事虽然不用特意大办,但这婚嫁的规矩……我其实不怎么懂的,这几天怕是还要找你帮忙呢!”

  “放心吧,这些我会注意的,你就不用太操心了!”青岁满口答应着,然后便又笑着对我说,“沐莲,馨儿眼见就要出阁,你这个做额娘的,只要教好她婚后的妇人之道就可以了!”

  恬馨的婚礼日期在九月十六,这是去年她卷毛儿老爸找人合过八字后特意定下的日子。掐指算来,也就只剩下一二十天的时间了。

  青岁对我说起这个,我忽就想起了以前额娘的那些婚前教育。哎,没想到时间过这么快,一转眼我的女儿可也要出嫁了,真真是恍如梦中。

  我这些天做的,就是炖汤给馨儿暖宫护体。可是这婚前教育的事,我该怎么说才好呢?若是白眉赤眼地对孩子提出这个来,似乎也有些不妥。

  这日刚好碰上馨儿说她卷毛儿老爸给他们安排房屋的事,我随即顺势问她:“馨儿,你们那儿离园子远吗?”

  她笑:“额娘,不怎么远的,也就一刻钟的时间。”

  我点点头:“你们既然不准备在京城里长住,近一点儿是好事。平日来往方便的话,额娘以后也就能常带着宁儿过去看你了。”

  说完,我这便拉着她走到几个新做的暗红色漆柜旁。等全部打开后,我才又笑着一一交代她:“馨儿,这里面都是额娘特意为你赶制的衣物鞋袜,一共十六套,里里外外都很齐全,也足够你穿好一段儿时间了。”

  馨儿一听,立马就倚进我的怀里,半是感动半是嗔怪地低声说:“额娘,您照顾妹妹就已经够忙的了,何必又来费神儿做这些呢?我以前的那些衣服都还是新的呢!”

  “你马上就要出阁了,这些当然要重新做才是!”说着,我就伸出手轻轻拂了拂她的头,随后便又柔声细语地对她说:“馨儿,你能想着到民间行医,做一个平平常常的大夫,额娘虽然舍不得,但心里却是为你高兴的。对女人来说,权势荣华并不一定是最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世间真有这么一个相亲相爱的人,即使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这可比孤零零地站到权力顶端要好多了。”

  听我这么说,馨儿这就缓缓地抬起了头:“额娘,您说的,馨儿都懂。您不要担心,以后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我看着她笑:“馨儿,女人嫁了人,重心就该转移到丈夫身上去才是。夫妻间的感情啊,那可是需要慢慢累积的。即使婚前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础,但婚后更为重要。一举一动,一点一滴,两人都要相互信任,哪怕是中间有什么磕磕碰碰、不顺心的地方,你也要对自己的丈夫好一点儿。他是琉球国的人,在咱们这里也没什么亲人。等成了婚,你就是他一个亲人。为自己的亲人多做一点儿事,多担一份心,这都是应该的。你对他好,他自然会铭记在心,以后也对你更好的。额娘虽然只见过他一面,对他也不了解,但听你皇阿玛的意思,倒是非常满意的样子。既然他说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馨儿一边儿听我说,一边儿默默地点头。等我停了下来,她这才轻声问我:“额娘,要不……您也见见他吧?”

  我笑着摇摇头:“你们正准备婚事,现在就不用了。只要你们都觉得合适,额娘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说过这个,我随即又指着最边儿上的一个红色包袱对她说:“馨儿,这个……是额娘为你新婚之夜准备的衣服。等出阁那天,你好把它们套在嫁衣里面……”

  这孩子忽听我说起新婚之夜的事,霎时间便绯红满面,接着便飞鸟投林般钻入了我的怀中。

  “这有什么,女人都有这一天的。”我满眼含笑地低下头,轻轻地摩挲着她烫的脸颊,“你是大夫,以前也为那么多女人接生,听这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额娘以前出嫁时,说起来还比你小上几岁呢!”

  我看馨儿依然含羞地低着头,这就赶忙又抱着她柔声笑说:“馨儿,以前你还是个小姑娘,所以有的事情额娘也从来没有教过你,怕的就是你难为情。今天是九月初一,再过半个月你就要出嫁,也算是成年人了,以后就要明白为□、为人母的道理,所以额娘再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那些该说的、该教的,也都在这包袱里面放着。这些天你若有空,那就仔细地翻开瞧瞧吧。额娘还有别的事要做,这就先走了。今儿个的汤药,额娘一会儿便让你双姨端过来,记得要多用一点儿,知道了吗?”

  馨儿一向是个知事的,我这么殷殷交代,她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当即便羞答答地应声道:“额娘,您放心吧……”

  九月初的天气倒是挺好的,谁想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刚一起过完重阳节,卷毛儿皇帝的右手却在翻书时不小心划破了。

  他是一国之君,天天都要批阅奏章,现在右手行动不便,只好换用左手握笔力。也许是双手写出的字迹微微有些不同,便有不少总督大臣在折子上关心他的身体是否康健,这人看了,竟大笑着对我说:“沐莲,你瞧瞧,还是我亲自挑选出来的臣子细心谨慎,连这小小的变化都能看得出来!”

  想到他一天到晚翘着包扎的无名指,处处都要我随身侍候的模样,我这就也忙随着笑道:“是啊!看在他们如此惦念着你的份儿上,是不是也该嘉奖一下啊?”

  “若说起这个,有几个人确实应该嘉奖!”说着,卷毛儿同志便从一摞子奏折中选出三四份儿出来,“他们可是咱们大清的股肱之臣,说什么也不能亏待了!沐莲,来,你瞧瞧这个!”

  我慌忙摇摇头:“这个是密折,我还是不要看了吧!”

  这人还是笑着递了过来:“怕什么?要不你就瞧瞧我的这句朱批好了。”

  他这么热心,我也不好再拂意而为,随即便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看。原来这个是鄂尔泰的请安奏折,卷毛儿让我细瞧的那句朱批却是这样写的:“朕躬甚安。将你八字随便写来朕览。”

  我看过后,这就忙笑着递还给他:“胤禛,你说要嘉奖股肱之臣,原来就是向别人要八字啊?”

  “这个你就不明白了。”说着,他便又将折子慢慢地合拢,“鄂尔泰前段时间疟疾初愈便入京觐见。我看他面色不好,最近又听闻他身体仍未复原,所以甚是担忧。最近那个看八字极准的相士刚好探亲回京,所以我就想着替他瞧瞧,如果这病只是命中一劫,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每次听卷毛儿说什么八字,我就忍不住在心里慨叹。不知这老天爷是怎么安排的,我堂堂一个相信科学的大夫,却硬是嫁了这么一个迷信十足的丈夫,哎,想想就觉得很是滑稽。

  现在见他把此事用在关心臣子的健康安危之上,我心里却又一阵儿软。想想以前年羹尧还是他的宠臣时,曾主动要求回京述职。刚巧他的儿子年熙正好生了重病,卷毛儿便以“有看八字的人说年熙不宜你来”拒绝了。

  此一时彼一时,卷毛儿对臣子的关爱之心仍在,但对象却变了。我作为局外人,真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滋味儿。皇帝不易做,想来想去,越觉得卷毛儿这人还真是不容易!

  我正在一旁愣怔,这人却从龙椅上缓缓站了起来。等我转过头,他这才笑问:“沐莲,再过三日,咱们馨儿就要出阁嫁人了,所有的事你都准备妥当了吧?”

  微微叹息一声后,我便低下头轻声道:“早就准备妥当了,他们两个执意要求要简单地办理婚事,所以一切都没有那么繁琐。”

  卷毛儿身为人父,自然能够体会我此时的心情。他看我这样,立时就用左臂揽过我的肩膀柔声道:“孩子们的事,就随他们去吧。只要以后尚庆能对咱馨儿一心一意,婚礼热闹与否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你放心吧,他们两个随后去民间做流诊的大夫,我会安排各地的官府大力相助的,吃穿用度皆有人照管,孩子们不会受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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