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毛儿皇帝对馨儿他们义诊的事安排得如此妥当,我自然是放心的。可是到了孩子出嫁的前一晚,我却一宿未眠。卷毛儿也是这样,我们两个从她出生一路细细地说到现在,不停地回忆着往事,有时高兴,有时心酸,越说越不舍,更是难以入睡。
说起这迎娶的时辰,我这就忍不住嗔怪着道:“胤禛,你们干嘛选了个卯正,怎么不稍微晚一点儿呢?”
卷毛儿见我埋怨,随即轻轻动了动身子,接着便伸臂搭上我的腰身低声笑:“沐莲,我已经仔细瞧过了,就这个时辰最好,别的都不及卯正吉利。”
说完,他忙又枕头底下摸出怀表打开看了看:“已近丑末了。再过一会儿咱们就该起床了,沐莲,你还是先眯一会儿吧。”
我微微地努努嘴:“我睡不着,想想以后馨儿不在身边,心里就空落落的。”
“你啊!”卷毛儿笑着短叹了一声,随后便亲昵地凑过来柔声说,“孩子们总会长大的,以后有我陪着你,这还不好吗?”
“当然好了。”说着,我也亲热地往他怀里贴了贴,“只要以后你待我好一些,别的我都可以不计较了。”
他听了这个,竟出声呵呵一笑:“沐莲,难道现在我待你还不好吗?”
“嗯……怎么说呢,”我故意稍稍地顿了顿,接着才又看着他笑:“还算好吧,比我出嫁时的估算也好上那么一点点……”
忽地提起我出嫁的事,卷毛儿立马便呆住了:“怎么,当时你对我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吗?”
我看这人脸色变了,随即忙拉过被子盖头笑了起来。等他也忙不迭地靠进来,我这才又调笑着问:“你要听实话吗?”
他一本正经点头笑:“当然了,我只想你照实说。”
“哎——”我伸臂抱抱卷毛儿同志,然后便柔声道,“那时我除了淳亲王,其他人都不怎么想见。再说这里又不是我的家乡,我真是想过要走的,可是想想你们皇家的威力,又怕连累了钮祜禄府,所以就只好忍着暑热嫁过来了。真没想到你还会如此对我,随后便慢慢地改了想法。这不,现在连孩子都要出嫁了!”
卷毛儿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笑容这就又上了脸:“这还差不多,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看他带着点儿狠劲儿扭着我的鼻子,我便忙很是不满地撅撅嘴,义正词严地辩说道:“我心里面现在可全是暖人的热情,哪里来的什么凉意啊?”
他这才得意地笑着放手,接着便又轻轻地捋了捋我额边的丝:“沐莲,你放心吧,以后真的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卷毛儿现在是皇帝,这样的誓言当然是不信为好。我现在可不是一二十岁的少女,实在禁不住岁月的无情摧残。等到宁丫头出嫁的那一天,他还没有嫌弃我的意思,那这一生也就差不多了。
这人见我不应声,怕是又想到了以前我说从来没相信过的话,立时便抬起我的下颚问:“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
我何苦要为了这个和卷毛儿同志打别扭呢?所以等他话音一落,我便满眼含笑地望了过去:“胤禛,在我们家乡,有很多只有母亲的单亲家庭。我若对你没有信心的话,也早就带着孩子离开了。还有那个紫禁城,以前每次去都没有什么好事儿,为了你,我不还在里面呆了快两年的时间吗?”
“这倒是。”他缓缓转头挨着我的脸颊,“沐莲,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等到寅末,咱们还要送馨儿出阁呢!”
卷毛儿皇帝每日为了国事操劳不已,今儿个又和我聊到这个时辰,确实该休息了。我倾身在他唇边碰了碰,随后便侧过身子眯上了双眼。
他见我如此配合,这就忙又柔声笑语地撵了过来:“沐莲,你还是枕着我的胳臂睡吧。”
我不看他,只微微嗔笑道:“我才不呢,免得到时你又喊痛,好让人……”
一语未了,这人便一把搂过我重又拥进他怀里去:“快睡吧,也就半个多时辰儿。过会儿馨儿起身梳洗打扮,会有人过来叫咱们的。”
也许是真有些乏了,不一会儿我的头便昏昏沉沉起来。直到门外一阵儿低低的声音屡屡响起,我这才彻底清醒。
见卷毛儿也睁眼对了过来,我这就对他笑道:“该起了。等额附过来迎亲,馨儿就要给咱们行拜别礼了。”
“好,那你先过去瞧瞧馨儿吧。”说完,他又笑着交代,“过会儿你可不要哭的太厉害啊,不然宁丫头见着,怕是又要咱们哄上半天了!”
我嗔笑着看过去,随后便很不好意思地推推他的肩膀:“我才不哭呢!馨儿嫁的是如意郎君,咱们心里都要高兴才是!”
说是这么说,等进门看恬馨的头已经梳成了新嫁娘的式样,我心里边儿还是不由得一阵儿酸。
众人见我前来,都忙不迭地行礼问安。我见馨儿也从梳妆台前站起,这就走到她身边笑道:“孩子,你快坐下吧,额娘只是过来看看。”
婚嫁的事都是一项项按着顺序来的,我看周围的人都忙得团团转,这就和嬷嬷们一起帮恬馨穿上嫁衣。完后,还来不及再说句体己话,便听得外面响起了额附进园迎亲的鞭炮声。
眼看吉时快要到了,园子里的喜乐之声也换快递吹奏出来,我这才忙伸臂抱了抱恬馨,凑在她耳边柔声絮语道:“孩子,今儿个是你的好日子,不要想太多,啊?”
馨儿将头往我怀里埋了埋,语声颤颤地道:“额娘,馨儿……”
我见她一时说不出话来,随即想起卷毛儿交代的话来,便忙又抚摸轻拍着她的后背笑道:“乖,再过几天就是你回门儿的日子,到时额娘好派人过去接你和额附回来。”
刚说完,耿青岁便笑着进来道:“妹妹,吉时已到,你不要再舍不得了!咱们快给孩子上盖头,让喜娘扶着出去行礼吧!”
我看她身穿吉服进来,又见喜娘也披着红在一旁等着,这就忙笑:“姐姐,你是馨儿的长辈,平日又待她如同亲生,孩子的盖头,还是由你来吧!”
青岁听了,当即欢欣一笑,小心翼翼地把红色盖头搭在了恬馨的冠帽上,然后便又一路带笑拉了我出去。
卷毛儿此时已在正位就座,见着我们一起过来,随即忙开口说道:“你们快坐下吧,额附已在外等待多时了。”
按着满族的习俗,新娘上轿前,新郎需要在院心儿处待着等候。卷毛儿这么说,看来那个尚庆是早就过来迎亲了。
我和青岁坐下后,室内的西洋钟表刚好敲响卯正六点,随后馨儿便蒙着盖头由那个喜娘扶着一步一步走了出来。从她的卷毛儿老爸开始,经我和青岁,最后再到怡亲王那里,一一拜别问安。
新娘上轿前是需要家里的亲叔伯搀扶相送的,卷毛儿一向和怡亲王亲厚交好,所以今儿个便请了他过来。
卷毛儿同志也是舍不得闺女的,等馨儿礼成起身,他这才对孩子温声缓缓说道:“你既已出阁,以后就愈要知事守礼,宜室宜家……”
这人平日交代起事来,一般都是长篇大论。怡亲王见他此时忽地顿住不再往下说了,这就忙起身示意喜娘扶着馨儿往屋外去,然后他才向卷毛儿躬身一拜,随着一起去了……
孩子一出园子,后面的便没有我们长辈的事儿了。卷毛儿皇帝素来勤政,今儿个又嫁了闺女,刚刚的样子心里怕是也不好受,一声不响地用过早膳后,这便去了前面的正大光明殿。
我这个做额娘的,就只在屋里一边和茹双哄着宁馨,一边和她又算着成婚的时辰儿,何时轿子该到,何时该射三箭、下轿,还有拜天地、行合卺礼。等到了二天上午,随嫁的人回园说一对新人一切都好,我这才完全放心。
一般人家是三朝回门,到了皇家公主就变成了九天。等到九月二十四日清晨,我和卷毛儿同志这就依礼遣人备车去迎接恬馨和额附回园。
成婚那天,我们是以普通人家的规模嫁女。现在回门儿,一切都得按皇家的规矩办。等一对新人进园后,先让他们随卷毛儿皇帝一同前去祭拜祖宗,然后才又回程给我们这两位父母叩行礼。
这是我二回和尚庆见面,因为头留起了的缘故,所以看着又和上次不同。他是琉球国皇室中人,长的倒还俊俏,之前又在寺院里呆了那么多年,一眼看来面善而不呆板。我最满意的,就是这人的年纪比恬馨大了七八岁。中午举行皇家宴会时,他的一举一动看着都落落大方、稳重知礼。当馨儿和她卷毛儿老爸对话时,他就在一旁听着,眼中也都微微带着些笑意,完全一副宽厚温存的模样。
虽说是他的正牌岳母,但我又是后宫嫔妃,也不能一直老盯着人家看。等宴会结束,卷毛儿和怡亲王带着尚庆去了别处吃茶会客,我这才得空和馨儿一起回屋。
新嫁娘回门,走时要带些衣服鞋袜赠给婆家的人。尚庆在京没有家人,所以我们就只做了他的。馨儿见我让人搬出两箱子衣物出来,这就忙笑道:“额娘,我们十一月就要出京到江南去,我们拿不了这么多的。”
新婚夫妇出门游历,就像是蜜月旅行一般,我自然很赞成。可他们安排得如此靠后,看来这次就是去民间做流动义诊了。
想到他们以后要过苦日子,我心里顿时怅惘不已。但看着她现在一张满是幸福的笑脸,我便又欣慰地笑着出声:“也好,下月是万寿月,你皇阿玛的生辰又在最后一天。等你们尽过孝心,到时额娘亲自到郊外送你们走。”
说完,我就拉过她的手坐下,满眼含笑地柔声问:“今儿个额娘见你气色还好,怎么样,额附他对你还好吧?”
馨儿一听我问,立马就羞红了脸。等我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这孩子才低下头嗫嚅着说:“额娘,馨儿这几天……挺好的……”
“这就好。”我舒了一口气,然后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笑道:“随你过去的那些人,都是额娘特意选出侍候你们两个的,有什么需要的,就对他们说一声。”
之前给恬馨做婚前教育时,我怕她太过难为情,所以不好当面儿直说。现在她既知人事,我这才附耳低声说:“馨儿,你是大夫,现在又嫁了人,闺房之内也不能太过拘谨了,不然……时间一长,这也会伤感情的。”
“额娘……”
我看这孩子的脸又开始烫,随即忙轻拍着她的后背笑说:“好好好,额娘不说了。夫妻之间对不对脾性,说起来都要靠缘分。你们的日子还长着呢,那就以后再慢慢地摸索相处之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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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卷毛儿皇帝的这个万寿月过的可真是有点儿不顺心。因今年秋夏雨水太多,导致各省州县均生了水灾,一时之间便有很多灾民涌入了京城。
青岁以前说要多做善事,这次我们两个就身体力行,依着卷毛儿皇帝下的命令每天在城内煮粥安抚灾民。灾民一多,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各样的疾病。这样一来,馨儿和尚庆就不打算远走了,反正到哪里都是做同样的事,所以就主动留了下来。
我和青岁只顾着这边儿的事儿,园子里的各种动向倒给忽视了。直到这日晚上回去,茹双送了宁馨过来,我这才听她悄声说道:“主子,今儿个中午……年贵妃到咱们这儿来了。”
“哦?”我微微一怔,“那她说什么了吗?”
茹双摇头低声道:“她什么也没说,只说想要见见您。”
我叹口气,随后便又问她:“今儿中午皇上来歇晌了吗?”
茹双低下头:“皇上就过来抱了抱小公主,不到一刻钟便走了。”
年贵妃哪是来找我的?我看她是借故来见卷毛儿皇帝的!
想到这里,我这就轻笑问茹双:“最近年羹尧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儿了?”
听我问起这个,她先是了个怔愣,接着才又压下声音说:“主子,听说前儿个他就披枷带锁地被人押回了京城。”
原来她真是来找卷毛儿皇帝求情的。想想那个年羹尧的下场,我就不由得嘘了一口气:“好,我知道了。茹双,你这几天受累了,就也早点儿休息吧。后天我休息,明个儿你再帮我带带宁丫头。元寿那里,咱们都要多上点儿心,可千万别让他再出什么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顺道说一句,咱们的额驸尙庆可是早就出现过的,做和尚受伤那已是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