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许多异常复杂的事情,其实说穿了也就十分简单,比如人何人之间的关系,大部分情况下,只是在符合某些人利益的前提下建立的,甚至国与国之间也是如此。
铁成锋静静地躺在他的人巢里面,抬头望着无边的星空,心中泛起一股悲凉之感——莫非,人生百年,只是为了利益而活,那么,自己能够曾经拥有一份真挚的爱情,就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了,即使失去,也值得回忆?
一念至此,心痛的感觉如潮水一般涌来,铁成锋又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事情发生了已经四五十天了,当时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也只有过了这么久,他才有勇气去回忆那令他心神俱碎的一幕:自己无力地站在那里,看着紫茜娇弱的身体被打的飞了起来,自己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抱过她的身体,夺路而逃,面对刚刚伤害紫茜的仇人,自己只有躲避,因为自己还没有能力去报仇。
而且,报仇又如何呢,紫茜能活过来吗?
一只松鼠从他身边跳过,看到他的样子,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又跳着走掉了,不远处,传来小狼们欢快的嬉戏声,母狼低沉的嗥叫声,空气中,还弥散着不知名的虫子唧唧的叫声,林中一派安乐。
铁成锋却是这安乐气氛中唯一一个心情大坏之存在,只是,却也没有影响到这份安乐。
忽然想起了那首《伊人何在》,那首王老先生经常吹奏的曲子。
伸手入怀,缓缓摸出起寸短笛,凝望着:短笛浑身漆黑发亮,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乃是王老先生生平最喜欢之物,后来却给了自己,记得当时王老先生叹着气,说道:“我老了,未来应该让你去闯,就不要占着这些东西了。”于是,铁成锋就拥有了这只笛子。
可惜,自从惹上冷雪莲那个大麻烦以后,自己只在冷雪莲面前吹奏过一次,就连紫茜,都没有这个机会听他吹,不过,或许是由于这首曲子过于悲凉,而自己和紫茜在一起时,都是十分快乐的原因吧。
凑笛至唇边,凝气,吹笛。
一缕缕音符从笛管中飘出,在林中游荡,穿行于树木的夹缝之间。
空气仿佛随着这音符在微微激荡着,用音符中的那股悲凉和无助,振颤着听到这声音的一切生物。
整个树林子静了下来,连小虫子的叫声也消失了,能听到的,只是那催人泣下的音乐。
铁成锋此刻方才真实地捕捉到这首曲子创作之人的那种心情,因恋而心伤,悲伤而无奈,思念伊人,郁郁不得见,天下之大,竟不知何处可容身。
他的哀痛,悲伤,思念,全部寄托在此时所吹奏的曲子当中,化为无形无质的声音,散发了开去…….
一曲终了,林中仍然寂静,小狼们围在母狼周围,静静地趴着,母狼则懒懒地躺在公狼身侧,目中竟然隐隐有泪光闪现——莫非,它也听出了铁成锋曲中的感情?
林外,一辆奇异的马车停着,年迈的车夫安静地坐着,一语不发,仿佛还沉浸在曲子的余韵之中。
马车里,一个蒙面女子同样安静地坐着,所不同的,是她的蒙面黑纱下,泪水早已沾湿了面颊。
良久,她才缓缓回过神来,对车夫说道:“老金叔,这是什么曲子啊,你知道这郑州附近有什么隐居的高手在吗?”
她从曲子中,不仅听出了吹奏者的心事,也听出吹奏者有着极高的练气功夫。
老金回头道:“应该没有,这里以前是轩辕世家外围势力所在,四十多天以前,为万俟世家大总管之子万俟天野率高手突袭,轩辕世家一个人都没能逃出来,全部被当场格杀,其中包括三代护法武士中的十七和十一,以及二庄主轩辕秋雨。”
蒙面女子惊道:“轩辕秋雨也被杀了?万俟天野应该没有这种实力才对,被他率领的高手,是哪些人呢?”
老金道:“昔日横行江湖的‘四影’,还有十七名‘墨雨’武士。”
蒙面女子点头道:“那就怪不得了,‘四影’是什么人物,暗算偷袭下毒无所不用其极,轩辕世家的人做事太迂腐,肯定吃亏,只是想不到居然会全军覆没罢了。”
老金又道:“有内线消息传来,格杀事件发生第三天,轩辕十九连同轩辕大小姐以及两名陌生男女进入郑州,轩辕十九被擒,那两名男女都中了万俟天野的‘烈焰掌’,身受重伤,夺路而逃。轩辕小姐当时昏迷不醒,被生擒押往万俟山庄。”
蒙面女子秀眉一蹙,道:“陌生男女,没查出是什么人吗?”
老金道:“没有查出来,都是生面孔,不过那女子非常漂亮。据说和万俟世家前些天大规模往陕北调兵有关系。”
蒙面女子沉思片刻,道:“能身受‘烈焰掌’而逃掉,那两名男女也不简单啊!”
老金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蒙面女子道:“我要去看看是什么人吹奏这曲子。”
说罢,纵身跳出车厢,向林子走去。
老金道:“小姐当心,对方敌友莫辨。”
蒙面女子道:“我自晓得,你看好车子。”
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老金视野中。
老金一语不发,呆呆坐着,凝神听着林中的动静。
一曲终了,铁成锋觉得胸中悒郁之气少了许多,躺了下来。
忽然,听到林外仿佛有人的脚步声传来。
铁成锋心中奇怪,因为这个树林子周围没有什么村镇,所以平时都很少有人来的,侧头微微一看,入目是一条窈窕的身影,只是脸蛋儿却为一条黑纱所蒙住,只露出大大的双眼和挺秀的眉毛。
此刻,那女子正在林中四处看着,不知道在找什么。
铁成锋叹口气,心道:“肯定是刚才吹笛子时被她听到了,所以她来找人了。”
但是铁成锋并不打算下去见她,只是看她会怎么做。
那女子看了好久,并没有看到任何茅屋或者山洞之类的人类居住点,心中疑惑,不由自言自语道:“明明听到声音是从这里传来的,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有呢?真实奇怪!”
铁成锋心中好笑,暗道:“倘若你能够发现我,那才真的奇怪了。”
继续躺着,不再理会那女子。
蒙面女子却仿佛是一个锲而不舍之人,继续在林中搜索着,终于给她找到了一点儿蛛丝马迹,原来她看到了铁成锋平时烤肉的那个小平地。
随手从搭好的架子上取过一块残肉嗅了嗅,蒙面女子想道:“肉还是温的,想来他走了没多久,我得再找找,实在不行,就在这儿等着吧,他肯定会来的。”
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那首曲子强烈震撼她之余,还在她心中建立了一个人的模糊的印象,让她为止甘愿停下手中的事而做虚无的等待。
又在四周找了找,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她颓然地坐在小平地上,心道:“莫非我真的在这儿等他出现?不过,我倒真的很想见一见那个吹笛之人呢。”
林子很大,所以她很幸运地没有碰到铁成锋设置的捕兽器,不然,即使伤不了她,在这漆黑的林中,也得吓她一跳。
等了一会儿,她无聊地站起来,心道:“我这是怎么了,在这儿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人?算了,还是回去吧。”
向来处走去,但是还有一丝不舍,仍然不时地回头。
忽然,一声尖锐的啸声传来,她浑身一震,忖道:“莫非有敌人?”
不管如何,老金发出了警戒声,她总得立刻赶回去才是。
身形一颤,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向前而去。
铁成锋忽然听到了这声尖啸,接着看到那女子匆匆离去,心道:“莫非有什么事发生?”
想到自己现在左右无事,不如过去看看,于是站起身形,在林中大树上一路纵跃着,很快就看到了那辆马车。
蒙面女子回到林子边缘之时,就看到三个大汉围住了马车,为首一人身穿黑衣,正在和老金争论着什么,其余两人则是一身白衣,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蒙面女子冷哼一声,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如此大张旗鼓,围住我的马车。”
黑衣大汉回头看了看她,冷笑道:“正主儿回来了,要问我们为什么围住你们的马车,那就要看你的下属做了什么事了。”
老金怒道:“小姐,你别听他们乱说,我正在这边等你回来,他们就不由分说,抢上来围住马车,说要留下我们来。”
蒙面女子道:“依阁下所言,我的属下到底如何得罪了你呢?”
黑衣大汉道:“呵呵,这还不简单,他把车停在路当中,挡住了大爷们的道,你说他是不是冒犯了我们啊,哈哈!”
两名白衣大汉跟着大笑。
蒙面女子哼道:“原来阁下是专门来找茬的,早说不就完了,还要在这儿费半天嘴皮子,像个姑娘一般。”
黑衣大汉一愣,旋即笑道:“大爷我最喜欢在猎物面前消遣他,如何,不乐意啊?那就上吧,让大爷我陪你这小娘们玩玩。”
说罢,粗鲁地脱去外衣,露出粗壮的上肢。
蒙面女子怒道:“阁下无礼,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白白的手一晃,一条软鞭出现在手中,原来她的软鞭一直缠在腰间,需要用时一抖即出,很是方便。
黑衣大汉见状,喜道:“原来还是个使鞭的娘们,嘿嘿,那就更有味道了,来吧,我喜欢。”
蒙面女子再不多说,鞭梢一抖,如同一条毒蛇一般向黑衣大汉咽喉点去。
黑衣大汉嘴巴里虽然轻薄,但是手底下却着实扎实,身子一晃,已经躲过了这一招,还顺手还了一掌。
蒙面女子长鞭甩动,很快和黑衣大汉战在一起,两人手底下功夫都不错,蒙面女子招式惊奇,长编往往从出人意料的方位攻上,搞得黑衣大汉很是狼狈,但他功力深厚,偶尔有小小损伤,并不妨碍行动,只是身上的黑衣却被鞭梢卷去不少,皮肉上露出浅浅的伤痕。
黑衣大汉暴跳如雷,但是他一时托大,手上没有兵刃,所以总是处在蒙面女子身子周围五尺到九尺的距离,无法越雷池一步,而这正是长鞭攻击的最佳范围,远之则不及,近之则太缓。
两个白衣大汉眼见不妙,一时蠢蠢欲动,老金嘿嘿一笑,道:“两个小娃儿,我们来玩玩如何啊?”
一个白衣大汉轻蔑地道:“就凭你,一半身子已经入土的老不死也敢挑战我们兄弟?敢情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老金叹口气道:“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年迈的人已经不受年轻人的尊重了,看来,朝廷有必要好好整顿一下这不良风气了。”
另一个白衣大汉道:“对于值得我们尊重的人,当然是要尊重的,对你嘛,那就算了吧。”
老金道:“好吧,我服了你们还不行吗?”
忽然出招,向左首白衣大汉扑去。
两个白衣大汉嘴巴里消遣着老金,其实暗地里也在做准备,现在看老金身子一动,立刻发动,左首白衣大汉不避不让,伸掌硬接老金招数,右首白衣大汉则拔刀直砍老金背心,两人配合的默契无比。
然而老金也不是省油的灯,跑江湖这么多年,功力之精纯,经验之丰富,绝对是无与伦比的,迅速变招,身子一闪已经到了左首大汉身后,飞起一脚,狠狠向他踹去。
左首大汉立刻躲避,三人也打成一团。
两个白衣大汉出了十来招,立刻就感到非常吃力,只觉身子周围全是老金的影子,两人原先的配合也渐渐散乱,逐渐变成各自为战。
那边,黑衣大汉又中了一鞭,不由大怒,拼着再受一鞭,狠狠地向蒙面女子冲去,只要能近身,那么一切都好办——黑衣大汉如是想。
蒙面女子当然不会让他的计谋得逞——即使得逞了,她也不怕,只是要多费点劲罢了。
蒙面女子长鞭鞭势未老,已经变招,长鞭由抽拉改为直点,向黑衣大汉背心大穴点去。
黑衣大汉的冲势可比长鞭慢多了,他可不敢再冒险冲上,若是被点了大穴,就不是皮糙肉厚外功精湛可以抵御的了。
连忙向侧面一闪,这样一来,又处在蒙面女子身前八尺之处。
蒙面女子冷笑道:“原来不过如此啊,我还以为你有多少不得了的功夫呢。”
黑衣大汉阴沉沉地道:“这是你逼我的,本来我不想出这招,看来是不可能了,丫头,小心了。”说罢,脸上升起一股奇异的紫青色,旋即消褪,瞬间变化了三次。
蒙面女子一惊,连出招都忘了,因为她记起了小时候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说过的一段话:“紫青阴功,祁连山紫青老魔传下来的阴毒武功,由于练习之时过于痛苦,数十年来很少有人去练,但是一旦有所成,即使功力普通的人也能击败比他强许多的对手,这只是传说,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紫青阴功,因为紫青老魔一生手下从来没有留过活口,而且他的功力之高,当时无人能及,所以有关以弱胜强的说法并不可靠,但是,你如果遇到修炼紫青阴功的人,一定要小心。”
蒙面女子握紧了手中的长鞭,手心扣住一只奇形怪状的镖,心道:“还是赶快把他打发了吧,不然很麻烦的,万一那功夫真的能以弱胜强,那我就危险了。”
黑衣大汉一声厉嗥,犹如一只饿了三天的狼一般,扑了上去,声势之大,比之刚才不知道强了多少。
蒙面女子心中微微一颤,急速躲过来招,但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六尺,这是比较危险的了。
蒙面女子长鞭甩动,向黑衣大汉肩井穴上点去,速度比之刚才,快了许多,显然,她也在隐藏实力。
孰料黑衣大汉不躲不闪,身子依旧向前扑来。
蒙面女子心中惊讶,忖道:“莫非你不怕点穴?”
刚想到这里,鞭梢已经点在黑衣大汉穴道上,如她所想,黑衣大汉真的不怕点穴,身子只是微微一滞,然后犹如一只疯虎般继续扑上。
蒙面女子一招劳而无功,立刻失利,两人之间距离拉近到四尺,黑衣大汉的掌风刮面如刀,弄的她隐隐生痛。
蒙面女子大骇,用力掷出长鞭,鞭柄划着风声向黑衣大汉甩去,同时自己迅速后退,借机拔出一柄二尺短剑来,然后迅速向黑衣大汉刺去。
在她想来,黑衣大汉身子必然会被鞭梢所阻,因为鞭柄毕竟不是鞭梢,乃是纯钢所制,外绕金丝,坚固非常,直接撞上,必然受伤。
可惜她忘了刚才鞭梢即使点到穴道也不能阻挡对方攻势,这鞭柄短短七寸,又如何能够呢?
黑衣大汉随手拨开鞭梢,继续冲来,见到她的短剑,身子连动也不动,直直向短剑上撞了上去。
蒙面女子心中疑惑,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举动,简直无异于自杀,或者说就是自杀。
但她马上就知道她错在哪里了,黑衣大汉在短剑进入身体二尺的范围时,一手抓住了短剑剑身,同时一掌拍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短剑将黑衣大汉手心割的鲜血淋漓,但是只是鲜血淋漓而已,并没有伤到筋骨,而黑衣大汉一只泛着紫青之色的巨掌已经拍在了她左胸上。
蒙面女子只觉的一股怪异之极的感觉从左胸前传来,羞愤之余,还未有所反应,已经浑身发软,短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身子软软倒下。
黑衣大汉迅速出指,点了她穴道,然后回身向出掌向老金击去。
老金本来在逗弄两个白衣人,见到蒙面女子形势有点不大妙,便想将他们迅速击倒,过去帮忙,没想到蒙面女子形势逆转以后,三两下就被点倒在地,而对方黑衣大汉已经冲了上来,顿时有点慌乱,再加上他本来就比蒙面女子的功夫差着一大截,没几下,就被黑衣大汉用同样的方法点倒在地。
击败了两个敌人以后,黑衣大汉呼呼地喘着大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大汗淋漓而下,仿佛剧烈打斗了几个时辰一般,累得不行了。
两个白衣汉子忙上前帮他裹伤口,擦汗,其中一人说道:“属下无能,害的长老又使禁招。”
黑衣大汉调息良久,才回过神来,道:“这也不能怪你们,天赋所限,功力进境缓慢不是你们的错,要不是你们拖住那老头子,我也不成了。”
低头看看被自己点倒的蒙面女子,道:“这娘们真他妈狠,估计和大少爷不差上下,或者更加厉害一点,倘若不是使出紫青阴功,加上出其不意,我还真制不住她。”
一个白衣汉子道:“长老,怎么处置他们呢?”
黑衣大汉道:“拖他们上马车,然后回郑州分坛。”
说罢,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旋即双脚一颤,又坐了下去。
刚才那个白衣汉子抢上前去,扶着他站起来,让他钻进了马车里,然后回身抱起老金,放了进去,跳上驾车的位置,准备赶车走。
另外一名白衣汉子则抱起蒙面女子,想要把她放到车里去。
黑衣大汉在车里嘀咕了一句:“这妞儿还蒙着面,不知道长的怎么样。”
白衣汉子狞笑一声,道:“打开她脸上的纱巾不就看到了?”
伸手像她脸上纱巾抓去,其余两人同样奸笑着,期待着这一抓下的风景。
天地间万事万物,自有其运行之道,绝对不是人力所能够轻易猜度的,倘若他没有这一抓,那么,以后的江湖可能就是另外一幅模样了,可惜…….
铁成锋呆在树上看了良久,知道是江湖上的仇杀,和自己没有关系,所以也不想去管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谁对谁错,而且看两方说话都不客气,极有可能皆非善类。
但是,当那白衣汉子揭开蒙面女子的面巾时,这一切都改变了,因为在铁成锋那个角度,蒙面女子的面巾之下,竟然分明就是紫茜的娇靥。
铁成锋浑身一震,呆呆地望着她的脸,浑然不知身在何方。
压抑的记忆又泛了上来,忘不掉的,是那张亦喜亦嗔的娇靥,铁成锋又想起了那惨痛的一幕,自己嘴角的鲜血,紫茜飞起的娇弱的身体,敌人得意的狞笑,放肆的言语。
铁成锋忽然仰天悲鸣一声,箭也般地冲了下去,冷月剑由于一道闪电,泛着逼人的冷气,直划向那名白衣汉子头顶。
白衣汉子猝不及防,铁成锋武功又高过他太多,而且手中宝剑,加上地势之利,一瞬间剑尖的寒气就逼至白衣汉子眉宇间。
白衣汉子大骇,身子以他所能够达到的最大速度后退,但是,仍然迟了,这一剑,凝聚了铁成锋心中无比的哀伤和愤怒,以及近日来潜心修炼炼心诀的成果,岂是想躲就能躲过的?
只觉得面颊上一凉,从额头到鼻子,嘴唇,下巴,以至胸口,为锋锐无匹的冷月剑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玄阴真气迅速渗入,白衣汉子鲜血都没有流出多少来,就昏死过去。
落地之时,铁成锋宝剑犹自轻轻地颤个不停,显然剑气仍旧凝聚不散。
另一名白衣汉子立刻呆在那里,事实上,这一幕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自己地眼睛:刚才还好好的同伴,忽然为一道从天而降的剑光划成那个样子,昏迷不醒,简直太诡异了,尤其是自己同伴的功夫还是很不错的。
但是,他只是呆了一下,立刻就冲进车厢,用刀抵在老金脖子上,喝道:“你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黑衣大汉也十分震惊,但是他浑身还是疲累无比,无法动弹,所以没办法作出有意义的挣扎来。
铁成锋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缓缓蹲下身子,颤抖的手摸向女子的脸颊——多么相象啊,曾经无数次,那张脸颊的主人和他相依相偎,两心相悦,然而,现在却都成了无法恢复的历史。
只是,那留给他的记忆却永远无法消失,将他绑的死死的,无法挣扎。
铁成锋抱起她来,很自然的左手把她拥在怀中,体会着软玉温香贴在身上动人滋味,右手持剑,指向白衣汉子。
白衣汉子见对方这个样子,心中先自虚了,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你们同伴在我手上,你最好老实一点,否则……”
铁成锋眉毛一翘,心中浮起当日和老高谈判的情景,又想起了当时紫茜还是安然地偎依在他身边的,心中柔情忽动,低头看着怀中女子的如花玉容,竟然痴了。
白衣汉子回头望望黑衣大汉,却发现他也是一脸的迷茫,于是将嘴唇凑到他耳边悄声道:“长老,我们是不是趁机扯呼啊?“
黑衣汉子点点头,道:“这小子来历不明,深不可测,我又无法动手,还是先走比较好一点,这家户——”
指了指老金,继续说道:“带回去做俘虏,看样子这年轻人也没打算救他下来。”
白衣汉子应了一声,扯着老金的身体,刀子仍然架在他脖子上,向车前蹭去。
铁成锋缓缓抬起头来,心伤神驰,忖道:“虽然相象,但她终究不是她啊,唉。”
却看到白衣汉子准备赶车逃走,喝道:“停下,让出马车来,就放你们走。”
白衣汉子浑身一震,求助地回头看着黑衣汉子。
黑衣汉子无奈,点头道:“就依他吧,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事实上,刚才铁成锋一剑击倒白衣汉子的风姿,已经给了他极大的震撼,他的心已经先输了,何况他现在还无法动手呢。
白衣汉子识趣地放下老金,扶着黑衣汉子走出马车,黑衣汉子道:“阁下厚赐,当牢记于心,敢问高姓大名?”
铁成锋道:“没那个必要,今天只是路过,看你们欺负弱女子,路见不平而已,抬起他,你们离开吧,他嘛,或许动作快点还救的活,慢点就不行了。”
白衣汉子赶快扶起地上的汉子,替他敷药裹伤,黑衣汉子则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
铁成锋忽然道:“你打中她的掌功如何得解?”
黑衣汉子望了望地上忙的焦头烂额但却仍然无法弄醒伤者的白衣汉子,叹口气道:“用陈醋煮至半热,在其中浸泡三日,每日三个时辰,然后七日内不得动真气,就可无忧。阁下的剑,可真快呢。”
铁成锋知道他的意思是自己下手太残忍,只是自己当时心情激荡,竟然没有控制住,而且对方究竟是什么人,现在也不知道,微感歉意,道:“一时失手,阁下见谅,他体内有在下的寒冷真气,用热属性的功夫辅助疗伤,当有奇效。”
黑衣汉子苦笑: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想不原谅他又能如何呢,还是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白衣汉子听了铁成锋所说,运起自己修炼的“烈焰掌”,抵在伤者后心,助他恢复元气。
铁成锋道声“告辞”,转身欲行,临行之际随口道:“阁下好精纯的掌功,不知是什么功夫。”
白衣汉子道:“‘烈焰掌‘,万俟世家三大镇庄神功之一。”
铁成锋身子蓦地一震,脸上浮起一股奇异的神色,声音怪怪地问道:“阁下几人是万俟世家之人,不知认识万俟天野否?”
黑衣汉子狠狠瞪了白衣汉子一眼,道:“那是少总管,我当然认识,还很熟呢。”
铁成锋仰天吸了一口气,放下怀中女子,冷森森地道:“别怪我下手毒辣,只能怪你们投错了主子,居然是万俟世家的人,居然还和万俟天野很熟,看来,是上天不容我如此消沉,迫我给紫茜报仇了。”
事实上,他可以认为报仇无法让紫茜活过来,因而拒绝自己心中无边的仇恨,不主动去找万俟世家的人,但是对方送上门来,还和万俟天野很熟,那么,他就真的无法再忍了。
冷月剑唰地出鞘,他一步步逼了上去。
两个汉子脸色大变,没料到对方对万俟世家的反应那么大,叫声不好,左右分开向两个方向逃去。
显然是逃不掉的,铁成锋花了两招,白衣汉子被一剑贯穿脊柱,无力地倒了下去,黑衣汉子被铁成锋飞剑钉在地上,无法动弹,就此殒命。
解决了两人,铁成锋心中竟然没有一丝喜悦之感,相反的,只有一种淡淡的惆怅,他知道,自己终于又重新跨进了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命运,是不会就那样放过他的。
收拾了他们尸体,回头望着这两个被点住穴道的人,铁成锋不由发起愁来,对于点穴,自己可是没有什么经验呢,虽然对于内力的运行比较熟悉,但是这可是解穴,万一搞得对方出了什么问题就惨了,无奈,只好将他们抱进大车,然后等着他们穴道自解。
老金倒好办,随手提起来就扔到车厢角落里面了,但是那女子,每当他看到她的酷肖紫茜的如花娇靥,心中便一阵颤动,将她放到车厢后便静静地坐在一旁,望着她,心中却又回忆起了有紫茜的日子。
有的人,天性注定对记忆有着极强的依赖性,如果遇到挫折,他们便会生活在记忆的阴影下,很久不能恢复,在他们看来,对美好记忆的回忆远比让人无法忍受的现实更加有吸引力,虽然回忆终究是虚幻的。
翌日凌晨,铁成锋双手抱剑,盘膝坐在女子旁边睡着了。
女子只记得自己一招失利,为对方击中,然后就浑身无力,被点了穴道,就此人事不知,然后感觉过了很久的样子,终于醒过来了。
眼睛一睁开,便看到身前正在低着头打盹儿的铁成锋,心中一惊,担心自己已经被对方占了便宜,连忙摸索一下身上衣物,感觉并无异状,这才放下心来,只是一时晕晕乎乎的,还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左胸痛的厉害,运气查看时,却发现经脉损伤并不是很严重,只是浑身却充满了疲累的感觉,只想就此睡下,休息个一两天再说。
缓缓运气一周天,感觉恢复了一些精力,她坐了起来,却看到老金委顿在一旁,便顺手将他穴道解开。
老金长吁一口气,醒了过来,望着女子,忽然道:“小姐,你的面巾怎么掉了。”
女子一愣,道:“可能是方才被那几个人拿掉了吧,对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是谁。”
老金望着铁成锋,不解道:“我也不知道啊,那时我看到小姐危险,想要过去帮忙,不料那黑衣人迅速点了小姐穴道,就和另外两人夹击我。后来我不敌,被点了穴道,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看来,是他救了我们。”
女子点点头,忽然听到铁成锋说道:“阁下所言一点不差,是在下救了你们。”
原来女子醒转时他就醒过来了,只是抬头一瞬间却看到了鲜活的,如同紫茜一般的娇靥,他登时迷醉了——那比昨晚睡着时的样子更加让铁成锋无法自控。
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异常情绪,铁成锋告诫自己,她毕竟不是紫茜,无法代替她,然后才和老金说话。
女子和老金一起转头,都看到一双年轻却仿佛历尽沧桑的眼睛和透着倔强的眉际。
女子俏面居然微微一红,没有答话,老金却道:“原来如此,但是不知阁下为何不当时就替我们解开穴道,而是要在这里等上一晚上呢?”
铁成锋道:“那是因为在下不会点穴,亦不会解穴,只是功夫还可以罢了。”
女子和老金一幅不敢相信的样子看着他,因为当时江湖中一般人物练功的顺序就是先练气,在练招,而点穴,正是将练气与练招融合在一起的最佳进攻方式,解穴呢,也就和点穴一起学了,这可以说是江湖人都会的技巧,但是,他居然不会?
望着她惊异的表情,铁成锋的心重重跳了一下,连忙收敛心神,暗自小心。
紫茜留给他的,绝对不仅仅是一段回忆。
女子道:“真的不敢相信,不过想来阁下没有必要骗我们,救命之恩,当永铭五内,他日必将厚报,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铁成锋道:“在下铁成锋,恩公不敢当。”
女子道:“妾身南宫无伤,再次多谢恩公相救之恩?”
老金道:“老头子金百龄,恩公可叫我老金。”
铁成锋道:“举手之劳而已,两位不必太介怀,在下已经在此叨扰很久,该当告辞了,时候不早,该吃早饭了。”
说罢,望了望南宫无伤明眸,微微一笑。
南宫无伤和老金这才想起好久没吃东西了,肚子立刻不争气地饿了起来。
铁成锋心中一动,道:“蜗居就在附近,不知两位有否此雅兴前往一聚,吃点东西再赶路呢?”
南宫无伤倒是很爽朗地道:“如此,那就不客气了,只是麻烦恩公了,老金,你把车停好,喂一下马,然后我们就过去。”
铁成锋道:“附近有大片长草,倒是方便喂马。”
老金道:“多谢阁下指点,小姐可与恩公先行一步,老头子随后就到。”
铁成锋还未搭话,南宫无伤已经接口道:“好吧,那就这样了,恩公,我们先走吧。”
铁成锋为她堵住了准备说出的话,只好答应。
老金起身下车,铁成锋和南宫无伤一起下了车,铁成锋道:“那我与南宫姑娘先去了,蜗居就在从此入林向南约莫三四里处,应该很容易找到,呆会我们在那边等你好了。”
老金答应一声,喂马去了,铁成锋当前带路,南宫无伤跟在后面,两人向林中走去。
到了他平时烤肉的所作在,铁成锋微笑道:“南宫姑娘,请在此稍待,我去去就来。”
说罢,回身而去。
面对南宫无伤,铁成锋总是时不时地想起紫茜,也只有想起了紫茜,他才能露出真正的笑容。
从人巢旁边摸出几块昨天挂着的精肉,下来之时却看到旁边地上放着一只刚刚断气的兔子,知道是公狼做的,也不客气,提了就走,路上还顺手摘了一大把果子。
南宫无伤远远看到铁成锋带着一大堆东西过来了,心中惊讶:“他该不会就在这里做东西吃吧,能做熟吗?”
世家大小姐永远不会了解,普通百姓这种平常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除非她遇到了非常可贵的机会。
眼下南宫无伤就遇到了一个,她瞪大了两只美丽的眼睛,呆呆地看着铁成锋有条不紊地生火,搭架子,烤肉,然后给野兔掏内脏,清洗,然后又放在了烧烤的架子上,然后翻动架子,不时加上一把火。
连果子也忘了吃,直到铁成锋完成了初步的烧烤工作,将架子放了起来用文火慢慢烘烤时,她才脸蛋一红,反应了过来,笑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铁成锋看着她微红的笑靥微微一怔,低下头去道:“可以的,你马上就可以尝到了,呶,先吃些果子,味道很不错的。”递给她一把野果,自己随手扔了几个到嘴巴里,也不吐核儿,就吃了下去,事实上,这种野果子核儿非常小,如同西瓜子一般,吃下去也没什么。
南宫无伤却不会像他那个样子,她将果子放在樱桃小嘴里面慢慢咀嚼着,然后轻轻吐出核儿来,动作优雅大方。
铁成锋心中微叹:“她终究不是她,紫茜是不会这样的,她只会表现出自己最自然的一面,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不过,他忘了紫茜只在他旁边是那样子的,事实上,紫茜自认识他以后也基本没有离开过他。
听到身后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铁成锋知道是老金来了,不再多说,继续烤他的肉。
老金坐在旁边,问道:“恩公家在哪呢?”
铁成锋随手指指那棵大树的方向,道:“就在那边。”
老金和南宫无伤一起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半天,怎么都没有看到任何房屋,就连一个山洞也没有看到,一起疑惑地收回目光。
铁成锋却不理会他们,他可不想把所有的秘密都轻易暴露在别人面前,拿起手中烤野猪肉,道:“肉烤好了,哪位先来呢?”
老金看着烤的黄灿灿的肉,说道:“还是小姐先来吧。”
南宫无伤亲眼看着铁成锋将一块刚刚流完血的肉用明火烤成这个样子,心中好奇,连忙道:“我先来好了,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拿过穿着烤肉的木棒。
铁成锋又递了一块给老金。
岂止看起来不错,吃起来更加不错,两人吃的大爽,幸好铁成锋准备了不少,这才勉强够三人吃的。
吃完东西,南宫无伤站起身来笑道:“多谢恩公招待,只是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必须先行离去,还请见谅。”
铁成锋道:“南宫姑娘客气了,两位以后不要叫我恩公了,直接叫我名字好了,不知两位行止何方呢?”
老金嗯了一声,却没有说话,显然,他没有那个权力决定是否可以告诉铁成锋。
南宫无伤道:“我奉家主之命,来北地暗里观察几大世家的动静,因为最近北地世家纷争十分激烈,可能对以后的江湖格局产生影响,我们不得不防。”
铁成锋心中一动,问道:“莫非,姑娘是…”
南宫无伤微笑道:“我是南宫世家中人,铁兄是明眼人,当然看出了这一点。”
铁成锋心中一惊,忖道:“她把她们来北地的任务告诉我,摆明了十分相信我,可是,真有那么简单吗?”
南宫无伤继续道:“本来还有不少高手随行的,只是前面出了点事,他们都提前赶往郑州了,我和老金后面跟上之时,才被万俟世家的人所发现,因此才打了起来。”
铁成锋奇道:“莫非你们和万俟世家也打开了,他们居然敢直接来找麻烦。”
南宫无伤叹气道:“这北地一向是他们的势力所在,我们到这边来都会很小心的,本来他们也不敢太过分,只是近年来澹台,万俟,司马三大世家联姻,合起来势力大了不少,万俟和司马世家家主又都雄心勃勃,扩充实力,收买大帮派,威胁利诱甚至并吞小帮派,对其他世家直接构成威胁,我们其余世家又碍于各自利益,没有像他们一样结成联盟,因此很难和他们抗衡,也无怪他们这么嚣张了。”
铁成锋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南宫无伤道:“这次去郑州,主要是为了传说中的黑白双玉之事。”
话说到这里,老金和铁成锋心中都是一惊,老金急忙给南宫无伤使眼色,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把这天大的秘密告诉铁成锋,铁成锋的惊讶却是想起了冷雪莲当时追杀自己的原因和紫茜以前的师傅——那个拿走黑玉的背影。
暗自忖道:“莫非这事是他搞出来的?”
明里却不动身色地问道:“黑白双玉?那是什么东西,我可没有听说过。”
南宫无伤不理会老金的眼神,道:“那是近百年来武林中排行第一的宝物,除了玉本身非常名贵以外,还在于它们是当年散仙飘尘子前辈留下来的,里面很可能有他的武功心法,所以才惹来这么多人的眼红的。”
铁成锋道:“哦,我懂了,大家都是想去浑水摸鱼,你们明里是去找玉,暗里却是想观察北地形势,志不在玉啊!”
南宫无伤微微一笑,道:“是主要精力不在玉,但是如果侥幸得到了的话也是不会拱手送给别人的。”
铁成锋微微低下头去,不去看她的笑靥,缓缓道:“在下愿往郑州一行,不知可否和两位同去?”
南宫无伤暗自高兴,心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呢,看来你还是逃不过名利二字。”
她哪里知道铁成锋作出这个决定的真正原因。
铁成锋面对紫茜被害,并不是没有仇恨,而是将仇恨深深地压在了心底,此刻,尘封已久的仇恨却被一件偶然发生的事所触动,暴露了出来,铁成锋决定凭一己之力,明里帮助南宫世家,暗中针对万俟世家,当然,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南宫无伤和紫茜那惊人的相象,不过他当然不会说出这一点来。
南宫无伤道:“当然欢迎,铁兄愿意前往,我求之不得呢。”
其实求之不得的恐怕是铁成锋那身武功吧,和铁成锋说了这么久,南宫无伤和老金早就发现,铁成锋气息悠长,精神极好,而且双目看上去及其深邃有神,若非练气了得之人断断不会如此,能够拉拢铁成锋,相当于凭空多了一个大帮手,如何不答应,不过老金考虑地更多一些,因为对铁成锋地来历什么的一概不知,还有顾虑,南宫无伤却并不管那些。
当下铁成锋回去随便收拾了一下,便前来和他们会合,准备离开这里,赶往郑州。
林开林子之时,铁成锋心中忽动,回头望着这片他生活了数十天的地方,心中竟然涌起一种淡淡的惆怅,他知道,虽然自己有此心愿,但是,他终究不能呆在这里一辈子,那就不是隐居,而是逃避现实了。
带着一丝留恋,铁成锋决绝地坐上了马车,随着老金一声鞭响,马车绝尘而去。
一回头,铁成锋便望见了那几条微黑的身影,在林子附近逡巡着。
叹了口气,铁成锋摇摇头,坐了下来。
南宫无伤道:“铁兄仿佛很伤感呢,离开这个地方。”语中微有试探之意。
铁成锋随口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呆久了的地方终归会有感情的。”
回答的很巧妙,南宫无伤心中有点不满意,但却不好说什么,又问道:“假若这次铁兄得到了那玉,准备如何处置呢?”
铁成锋望了他一眼,道:“倘若无外人得知,我当毁了它,或者埋于一秘处,永不泄漏,但是如果有外人在,就另当别论。”
南宫无伤听他话中有话,试探的问道:“那么,请教铁兄,如何才是外人,如何才不是外人呢?”
铁成锋抱剑于胸前,道:“与我心一者,皆非外人也。”
南宫无伤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回答,和你想法一样的,才不算外人,那么,谁才知道你什么想法呢。
铁成锋却饶有兴趣地问道:“敢问南宫姑娘,如果我得到那块玉,姑娘会如何?”
南宫无伤没想到对方居然试探起自己来了,讷讷地道:“当然,当然是支持铁兄了。”
此时她已经重新戴起了面纱,铁成锋并没有看到她微红的俏脸儿,说道:“如此就多谢姑娘了。”
南宫无伤登时语塞,一时马车中没有人出声,空气变得很尴尬,幸好这断路不是很长,很快就临近郑州城门了。
铁成锋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忽然听得南宫无伤低声道:“铁兄,到地方了。”
睁眼一开,果然马上要过城门了,铁成锋心中,又闪过那日的情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南宫无伤疑惑地望着他的神情,但是她也明白什么事情是不应该问别人的,有的人倘若痛处被触到,是会不顾一切的。
所以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继续望着车窗外。
车窗外,许多腰间鼓鼓的劲装汉子走过。
铁成锋却已经很能控制自己的心情了,略微失神了一会儿,就恢复了正常,问道:“两位打算下榻何处呢?”
南宫无伤微笑道:“城西顺福客栈,铁兄和我们一道住在那里,也好有个照应,如何啊?”
铁成锋道:“一切就依姑娘,反正我也没有来过郑州城内,又没有熟人,住哪里都一样。”
南宫无伤道:“那好吧,老金,我们直接去顺福客栈好了。”
老金答应一声,马车向左拐去。
铁成锋随意向窗外一望,就感觉出了郑州城这两天不同寻常的感觉,因为过往的,几乎都是身有武功之人,有不少还可称的上是高手。
当然,真正的高手是不会这样随意抛头露面,在外面乱晃的,高手有高手的风范,最重要的一点是,作为高手,他们懂得,在敌人面前保持一种神秘感,对方做事时才不致于肆无忌惮,而是总有点顾及。
一条白色人影从旁边小巷子里一闪而过,铁成锋目中瞬间闪过一丝慑人的恨意,很快又消失了,南宫无伤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铁成锋也看出来了,那人正是轩辕十七,或者说是,装扮成轩辕十七来骗他,以至紫茜离开他的那些人之一。
但是,他却忍住了追出去干掉对方的冲动,因为,他想要的是大鱼——至少也是万俟天野——他变了好多,懂得为了自己的目的掩饰情绪,忍耐一时之愤了。
不知是世人之祸还是世人之福?
南宫无伤却在心中暗暗计算着:“嗯,手拿单刀,身形剽悍,为首大汉紫膛面皮,看来是关中大刀门门主紫面客战惊天和大刀门中人了,奇怪,战惊天不致于这么愚蠢吧,带着一堆人到处乱窜,难说今晚就被仇人暗杀了呢,这么不小心。哦,那边,几个全身黑衣,黑巾蒙面的女子肯定是西南滇池帮之人,传说滇池帮人手不多,但都是绝色女高手,不知是真是假,有机会让老金去打听一下。”
很快就到了顺福客栈,南宫无伤和铁成锋下车来,小二立刻迎上来,殷勤地道:“两位里边请,请问住店还是吃饭啊?”
南宫无伤回头望望老金,老金上前道:“我们前几日有人在这里订了房间,我姓金。”
小二一听,连忙点头哈腰地道:“原来是金爷,前几如果然有人帮金爷订了一个小院子,请问诸位是现在就去看看呢还是用过饭再说?”
南宫无伤道:“我们喝点早茶吧,给来点上好龙井。”
小二陪笑道:“好的,小的先带几位进去吧。”
领着三人进了店堂,高声吆喝道:“早茶三份呐,几位请这边坐。”
三人坐了下来,南宫无伤向四周望望,发现这顺福客栈现在人居然很不少的样子,刚才进来时就有好多人在看着他们,现在坐下了,还有人在偷偷张望。
铁成锋却毫不在乎地坐在那里,喝着小二刚端上来的茶水,一语不发。
南宫无伤望了老金一眼,老金伸指在桌上划道:“敌友不明,呆会仔细商议。”
南宫无伤点点头,端起了茶杯,同时打量着客栈中诸人。
客栈店堂虽然不很大,但坐了数十个人在这,倒也显得有点拥挤,不过幸好桌子多,还有好多人是一起的,所以他们几人能被安置下来。
望到东首,不由微微吃了一惊,东首一人面带淡金,头戴一顶斗笠,看上去倒像个渔夫,不过,绝对没人这么想,因为他桌上,放着一根看上去很有分量的金光闪闪的鱼杆,看上去是纯金所制——绝对没有哪个渔夫用金子做鱼杆的,除非那鱼杆不是用来钓鱼的。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知道,他就是唯一能够在东海和轩辕世家唱反调而安然无恙的“金杆铁渔”乔得海,他那独特的长相和那只鱼杆太吸引眼球了,没有几个人敢冒充他的,因为他仇人遍天下。
这次他来郑州,目的不问可知,在和轩辕世家的对峙中,他一直处于劣势,不是势力不够大,而是他本身功力比轩辕秋云差那么一点儿,除了轩辕秋云,轩辕世家还有几个不知名的老怪物比他也要强,毕竟轩辕是个大世家,而他,则是自己拼打出来的一片基业,势力可以自己发展,但是若干年传下来的独特武学不是能够轻易超过的,而飘尘子的玉,则可能改变他的劣势。
东南角落里,静静地坐着三人,都是黑衣长发,腰配长刀,刀身很窄,和中原大多数豪客所用并不一样,天下只有一处的武士会用这种刀,那就是——青海华家之人。
华家,代表了世家武学的最高水平,但是华家家主代代坚守第一代家主传下来的不轻易涉足江湖的命令,所以才会有今天江湖上万俟,澹台,司马三大世家独领风骚,其余世家势力被排挤的情况,只是他们如何也不敢去青海寻华家的晦气。
华家规定,每年有十个优秀的新人可以离开家门在江湖上历练一年,然后回家,由长辈共同决定是否有资格继续留在江湖上,但是华家在外之人不得超过十五个。
眼前这三人,能够在这里安然地喝酒,就很明显地给众人一个信息:我华家已经插手此事了。
而且这三人能够有资格出道,显然非同小可。
再向南,是几个看上去很土的挑夫,不过,挑夫也坐在这客栈里面喝酒吃肉,而且是好酒精肉,未免有些奇怪。
铁成锋隐隐察觉到,那三个挑夫身上有很强的气息流动,绝对是内家高手。
西南角坐着一个一身素纱衣的年轻女子,只是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楚长的如何,但是从侧面看去,长发轻垂,肤白如雪,身材窈窕,想来相貌不恶。
她身前桌上,却放着一柄尺半短剑,剑鞘用金丝缠了,显见名贵。
再向北,就是大约十几个汉子围着几张拼起来的小桌子谈笑着吃喝,旁若无人,只是正是这桌人中有不少不是瞟向南宫无伤。
南宫无伤看了一圈,暗暗皱眉,心道:“怎么这家小小的偏避客栈来了这么多人,莫非,消息有漏?”
她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她此次来,原本是比较隐秘的,结果却莫名其妙的中途为人偷袭,原来预定住在这个不很热闹的小客栈,谁想到有这么多人都到了这里,而且看上去都不简单——要知道,整个郑州城,至少有十家客栈,怎么会在这里一下子挤了这么多人呢?
铁成锋则只管喝茶,什么也不去管。
南宫无伤皱了皱眉,道:“我们去房间吧。”
起身就走,小二连忙上前带路,老金望了铁成锋一眼,若有所思,但却没说什么,跟着南宫无伤就走,铁成锋也站起来,跟着去了。
这家客栈果然不错,虽然有点小,但是这个小院子却弄得像模像样,种了一些花草,风中传来淡淡的馨香,让人闻之头脑一清。
小院中一共四间屋子,三人进了中间一间,一进屋子,南宫无伤就道:“老金,他们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金道:“属下以为,他们应该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暂时没有那个时间和小姐联系。”
南宫无伤道:“即便如此,也应该有人和我通一声信儿啊,这算什么事啊,进了郑州城这么久了,居然没人来接。”
蒙面巾下的娇靥看不清楚,但是在座两人都能感到她的怒气。
老金道:“小姐息怒,我这就出去找他们。”身子一转,准备出房,事实上,这小姐平时很少对他们发脾气,今天破天荒头一遭居然轮到老金身上,自然让他惶恐不已——南宫世家家法之严,是出了名的。
南宫无伤挥挥手,道:“算了,现在外面乱七八糟的人那么多,还是别去了,再说,你去哪找呢?郑州城这么大。”
老金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小姐以为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南宫无伤沉吟片刻,转头问道:“铁兄意下如何呢?”
铁成锋不动声色地道:“在下此来,只是随便看看,两位请自便,但是如果我是小姐的话,当白日于此等候消息,晚上则蒙面出去探询消息。”
南宫无伤想了想,道:“这样也好,老金,在客栈外面做上我们已到的标记没有?”
老金道:“做好了。”
南宫无伤道:“那好,就如铁兄所说,我们昼伏夜出。铁兄,你住那边厢房好了,老金,你就住这边厢房吧,大家离近点,互相有个照应。”
铁成锋点点头,道:“南宫姑娘,我先告辞了。”
南宫无伤微微一怔,点点头,道:“铁兄请便。”
铁成锋并没有回他那厢房,而是直接从后门出去了,南宫无伤望着他的背影,自语道:“你不是说等候消息吗,怎么你自己反倒走了呢?”
老金提醒道:“小姐,他说的是我们,他自己会如何并没有说。”
南宫无伤忽然道:“快速联系十大武士,来此会合,必须易容简装。”
老金拱手道:“老奴这就去办。”
南宫无伤盯着铁成锋消失的方向,面上浮现一丝奇异的神情,可惜没人看得到。
铁成锋出了后门,信步向前走去,他来郑州,并没有多少明确的目的,只是为了找万俟世家人的晦气,对于那玉,他可实在没有兴趣——曾经就有一块玉从他手中到了别人手中,而且即使得到了玉,他也不认为有人能将其中秘密解开,那块玉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前方忽然传来轻微的叱声和兵刃相交声,显然有人再打斗。
铁成锋悄悄潜了上去,想看看是什么人在动手。
在一个角落里,他看到了交手的双方,立刻大吃一惊。
铁成锋赫然看到,轩辕一,轩辕四,轩辕十七三人正在围攻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那少年肤色白皙,身形瘦肖,一双微黑泛黄的眼睛虽然不是很亮,但却透出无比的坚毅,此刻,他正吃力地挥动手中一把看上去不很顺手的大剑,挡着三人的攻势。
铁成锋看的出来,少年武功甚高,只是手中兵刃不得力,而且对方三人也非庸手,所以一时落入下风,但他仍然不慌不乱,剑法丝毫不乱,只是渐渐的攻少守多,而且剑上力道越来越弱,看来是内力消耗过大。
铁成锋心道:“他招式倒是非常犀利,只是内力不很强罢了,看来那三人也看出这一点,所以在一点一滴地磨他。”
看到轩辕十七那张冷冰冰的臭脸,铁成锋心中登时涌起无边的恨意:那天,就是他和轩辕四合力下手,害了紫茜的,眼下,他居然又在欺负这个小孩子。
现在可不比那天了,铁成锋今天乃是有备而来,不像那天,一上手就受了重伤,铁成锋想起那天一件重创白衣人之事,缓运玄阴真气,冷月剑无声无息地出鞘。
又运起炼心诀,铁成锋静静地观望着场中形势,他在等,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而且对方一个人也不能逃脱,不然,他出现在郑州这个消息就走漏了。
不过,场中形势却越来越紧迫,少年左右支绌,有支持不下去的趋势,而且轩辕一等三人攻势凌厉,一时倒没有什么大的破绽。
心中一动,他脱下外衣,撕开,一片蒙在头上,另外一片蒙在剑上,此时,轩辕十七正一刀砍向少年肩头,身后空门大露。
铁成锋心中想起那天自己和紫茜被他们偷袭的情景,更不搭话,持剑疾冲而去。
两丈远的距离在他快速冲刺下根本不算什么,而且冷月剑上的布也掩盖了长剑破空声和剑上寒气,轩辕一首先看到一个蒙面人手持奇怪兵刃,以极高的速度攻向轩辕十七,大骇,但是他和轩辕十七之间还隔着一个轩辕四,想要救援也是不及,只得大喊:“十七,小心身后。”
轩辕四也看到了铁成锋,他不用兵刃,立刻放弃对少年的攻击,回身想要推开轩辕十七。
少年见状,立刻展开攻击,然而他早已力竭,情急之下也对敌人造不成什么伤害,招式全部被轩辕一长刀接下。
只是轩辕四和轩辕十七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铁成锋这招蓄势已久,气势上无懈可击,加上出人一料,从绝对不可能的地方忽然冲出,自然给对方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且不说铁成锋这一剑本身的威力。
轩辕十七也感觉到不对,猛地回头,就看到一条灰扑扑的带状物直刺向自己,离前胸已不过一尺,回刀格挡绝对来不及了,闪躲吧,真气刚刚发动,想要收回闪躲也来不及了,不由心如死灰。
于此同时,只觉腰间一震,轩辕四已经推在他身上。
他的身子受了这一推,立刻向左一个踉跄,但心脏之处却躲过了铁成锋的绝杀一剑,只是长剑直穿右胸而过又迅速拔出来的滋味绝对不是他能够想象的。
一声惊天的惨叫,一股鲜血从他胸前标出,直溅的铁成锋一条胳膊全是鲜血。
轩辕十七左手抚胸,右手长刀咣当掉在地上,委顿不起。
轩辕四眼望着这一幕,饶是他杀人如麻,也自心惊,一个闪身,向远处纵去,他感觉出来了,铁成锋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他眼中的凛冽杀气和他刚才那绝杀的一剑说明了这一点,换作是自己,即使对方不偷袭,也非受伤不可。
铁成锋却没有料到轩辕四居然临时开溜,虽然想追击,但是想到眼前少年情况也不是很妙,而且自己这一身行头,相信轩辕四也认不出自己,就停止了追击,转而盯向轩辕一。
轩辕一听到轩辕十七一声惨叫,就知道不好,心中顿生遁意,只是这少年却拼尽最后一点功力,绝招层出不穷,虽然威胁不到他,但却将他缠的紧紧的。
一时大急,不顾一切使出了自己押箱底的绝招长刀挽了七个刀花,向少年卷去。
此招名为“七星归位”,是当年万俟世家第一代家主传下来的最具威胁力的招数之一,轩辕一由于某次任务完成出色,万俟庄主传了这招给他,嘱咐他不可轻用,眼下看上去性命攸关,不用也不行了。
少年没料到对方忽然使出如此灿烂的一招来,闪躲不及,右臂一凉,已被刀锋刮过,登时火辣辣地痛起来,大剑几乎拿捏不稳,接着肩上,腿上多处受伤,好在都不是要害,但也够他受的了。
这还是轩辕一这招练习时间不长,只能发挥其五成威力之缘故。
铁成锋此时刚刚提剑向这边赶来,眼见轩辕一可以就此逃去,铁成锋要追上也不容易了,因为这郑州城之大,要藏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轩辕一出招得力,更不恋战,回身就走。
但是他小瞧了这少年,少年正是那种心志极其坚定,宁折不弯之人,他是绝对无法容忍敌人伤了自己后安然遁去的,拼尽最后一点内力,少年迅速剑交左手,用力挥出。
巨剑带着呜呜的风声向轩辕一后心飞去。
轩辕一大骇,这么近的距离,大剑几乎是出手后就到了他后心,身形急忙左闪,只觉右臂一阵凉意,衣袖已经被割去了一大片。
就是这么一耽搁,铁成锋冷森森的长剑已破空而至,剑尖上传来的寒气让他不寒而栗,心中大骇,来不及想哪里冒出来这么个恐怖的敌人,只是一味躲闪。
他当然不会想到这个逼得他手忙脚乱的对手就是前些天被他们偷袭的那人。
慌乱之中,手中长刀碰到了冷月剑,只听得嗤一声,百炼精钢的一柄好刀已经折为两段,跟着冷月剑带着一股寒气涌进了他小腹,然后嗤地一声抽了出来。
轩辕一只觉的小腹一阵剧痛,接着一阵阵冷意从伤口直透入丹田,辛辛苦苦修炼的内力正随着这冷意一点点散去,惊骇莫名之下,居然昏了过去。
铁成锋可不知道,自己体内的玄阴真气夹杂了许多飘尘子内丹的阴寒之气,乃是世间所有阴寒内力之大成,普通真气遇到它立刻就被散发地无影无踪,轩辕一受伤之处又是在丹田附近,无怪他受不了了。
铁成锋见他昏了过去,心中微感不忍,但是他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一幕,紫茜在他眼中轻轻飘了起来,仿佛就要从此离他而去,自己虽然接住了她身子,但却挽不会她生命,导致她后来居然被山洪冲走……
铁成锋一咬牙,眼睛中隐隐透出血红,那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恨到极致的表现。
手中长剑,缓缓向轩辕一心脏探去。
剑尖停在了他胸前,铁成锋却觉得刺不下去,毕竟,倘若对方是一个手持刀剑的,甚至没有带兵刃,但是却有攻击力的,他都会毫不留情的刺下去,但此时对方完全失去了战斗力,昏了过去,现在杀他,却不是铁成锋可以轻易办到的。
正犹豫间,却听到身后扑通一声,回身一瞧,原来是那少年刚才最后一击,使力过度,昏了过去。
忽然,蓦地,身后,忽然风声大起,铁成锋立刻感觉到一股锐利的寒气直直袭向自己大椎穴。
要在前两个月,铁成锋肯定惊惶失措,但是经过林中那数十日的修炼,他的炼心诀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对敌人攻击的敏感程度提高了不知多少,自身的反应和判断能力也有提高,凭感觉,对方所使,乃是一柄长剑,当下并没有做转身迎敌的动作,而是静立不动,待到对方兵刃进入身后四尺时,身子急转,长剑借势挥出,狠狠地劈向对方长剑。
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铁成锋望着偷袭他的人,微微吃了一惊。
那是一个大约十**岁的黑衣少女,双眸很大,但是却带着一种慑人的冷意,肤色有些苍白,樱唇翘鼻,虽然很漂亮,却给人一种不可接近的感觉,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眉梢尽头一道约莫半寸长的粉红色伤痕,给她的美平添了一种诡异的味道。
刚才就是她出手偷袭铁成锋的,却被铁成锋近身挥剑格开了她的宝剑,只是出乎两个人意料的是,对方的剑都没有被自己的宝剑斩断。
铁成锋收剑回来,冷冷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剑,发现宝剑锋刃完好,微微点点头,心道:“真不愧是冷月剑。”抬起头来打量着对方。
黑衣女子也看了看自己的剑,却气愤地发现自己剑身上被斩了一个小小的豁口,虽然小,但是这把名贵的宝剑肯定不如以前好用了,抬起头来狠狠地望着导致她宝剑受损的铁成锋。
只是她却忘了是她主动偷袭人家的,别人只是自卫而已。
铁成锋却想起身后那少年,不想多耽搁,问道:“阁下为何偷袭我?”
黑衣女子冷笑道:“这还需要理由吗,就凭阁下对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人伸出兵器,就足够我出手了,况且——”
她指了指躺在地上显然已经无救的轩辕一道:“他还是我的属下呢,就这样被你杀了,我可不答应。”
铁成锋一开始听到她说看不惯自己对一个没有抵抗之力的人出手,还稍微有点歉疚,但是当听说那轩辕一是她属下,立刻变了脸色,道:“原来你也是万俟世家的,很好啊!”
黑衣女子没想到对方一听到万俟世家,反应这么大,说话都有点咬牙切齿地了,稍微有点奇怪,但是她一向骄傲,自然不屑向对方打听为什么,长剑一摆,说道:“别废话了,既然伤了我属下,那就别想离开了。”
铁成锋冷哼一声,道:“我还不想走呢,只是暂时没空陪你玩,以后,有的是机会。”
毫不理会地回身就走,当然,一边走一边戒备着。
黑衣女子气得脸色发青,仗剑狠狠地追了上来,显然犯了兵家大忌,心浮气燥了。
铁成锋忽然回身,快攻几剑,剑剑凌厉万分,都是玄阴剑法中的凌厉进攻招数。
黑衣女子虽然早有防备,但还是被弄了一个手忙脚乱,主要是她比较焦躁,所以无法保持一份平静的心态,因此才会被铁成锋所乘,占了上风。
高手相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时失了锐气,落在下风,可不是三两下就能扭转过来的,如果两人实力相仿的话,若是不用非常手段,能不能扭转都还是一个问题呢。
黑衣女子哪里受过这种气,银牙一咬,就要使出自己隐藏好久的秘技来作为进攻手段。
只是,铁成锋却比她更早一步使出绝招来,趁着一剑不中的机会,左掌一翻,玄阴九转已经打了出去。
黑衣女子顿时感到一道道寒气直迫而来,连忙运气驱寒,同时长剑连划,好容易才消除了那寒气,然后静待铁成锋手掌攻上来,因为运足了真气的掌力是不容易那么撤开的。
孰料,铁成锋这掌根本就只是个架子,并没有运足真气,所以轻松撤掌,出剑,冷月剑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斜斜削了上去。
黑衣女子不料对方居然变招,大骇之下,收剑急急后撤,饶是她动作疾如闪电,也被长剑在左臂上轻轻带了一下,一大片衣袖立刻落了下来,鲜血登时染满了皓如白雪的肌肤。
这还不算,她还感到一股冷意在伤口蠢蠢欲动,有蔓延的趋势,急忙运气去抵挡,同时长剑赶紧摆了一个纯防守的姿势。
这时才知道对手相当高明,绝对不比她差。
铁成锋又是冷笑一声,道:“今天有事,要是下次,你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回身过去扶住晕倒了的少年,向他赶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黑衣女子气的一剑砍断路旁一棵小树,但却不敢再上前去追击了,赶快包扎伤口,运气驱寒,地上的轩辕一嘛,只好先不管他了。
铁成锋背着少年从后门悄悄回到顺福客栈,只见小院子静悄悄地,南宫无伤的屋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稍微有一丝惆怅,铁成锋走进厢房,把少年放在床上,脱下刚才粘了血的外衣,扔在一边,然后去查看少年的情况。
少年脸色比以前更加苍白了,呼吸稍微有些急促,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来,铁成锋帮他擦了汗,倒了杯水放在桌上,然后在旁边静静地守着。
他知道,这少年只是一时内力,体力消耗过度,休息一下就能醒过来,只是要真正恢复元气,却至少得调息几个时辰才行。
不知为何,他对这少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所以才会放弃对付万俟世家的人而来照看他。
呆坐了一会儿,听到少年微微“嗯”了一声,知道他快要醒过来了,便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以后,少年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铁成锋,身子一动,便要坐起来,只是他实在是很虚弱,所以并没成功,但是躺在床上,他还是挣扎着双手一拱,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铁成锋连忙道:“举手之劳而已,你身子还没恢复,别多礼了。”
少年也不推辞,依言放下双手,乖乖地躺着,道:“恩公好强的功力,小弟秦堪,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铁成锋笑道:“你别叫我恩公了,我叫铁成锋,看你年纪,你就叫我锋哥吧。”
数月来,第一次,铁成锋露出了真正的笑容,却是在一个刚刚认识的少年面前。
少年也笑了,他感觉面前这恩公给他一种很让他信任的感觉。
铁成锋把水递给他,道:“喝杯水吧,然后调息一会儿,你刚才脱力昏倒了,得赶快恢复体力才是。”
少年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道:“多谢锋哥。”
铁成锋道:“没什么,对了,万俟世家那几个人为什么追杀你啊?”
少年奇道:“他们是万俟世家的人吗?我只知道他们三个都是江湖四影中人,前几个月我路上擒了一个采花大盗交给了官府,然后那厮被问斩了,结果他居然是四影最得意的徒弟,他们不敢找官府麻烦,就盯上了我,幸亏我逃的快,几次幸免于难,这次来郑州,没料到一下子和他们三人碰了个面对面,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了,只好勉强一战,幸好我一开始就没想赢,只是抱着拖延时间的想法,尽量游斗,想拖到有人来,或许有救,没想到真的遇到锋哥你了。”
铁成锋道:“他们确实是万俟世家众人,看来是万俟世家秘密招揽了他们。”
少年道:“他们因为我打不过他们,所以才没有用那些稀奇古怪的法子,被锋哥你忽然冲出来,杀了一个,其余两人也吓破了胆,成了惊弓之鸟,要知道,能一招解决掉他们一个人的高手,对他们是一个很大的震慑呢,不然他们万一用毒,还真不好办。”
铁成锋心道:“依我前些天内力的进步,不知道普通毒药能否驱除,不过,最好是不要中毒才好。”
抬头道:“后来又来了一个女子,说是他们上司,你见过没有。”
少年道:“我只认识他们四个,并没有见过他们和别人呆在一起。”
铁成锋点点头,看来那女子只是万俟世家中人,四影恰巧是他属下而已。
少年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道:“锋哥,这下你收拾了他们中两个,下次遇到他们,直接打我就不怕了,只要他们不用诡计,我还是足够收拾他们的。”
铁成锋笑着点头,道:“你的剑法十分不错,看上去经验也比较老到,就是内力差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