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rì的早晨,落了一夜的雪此时方住,踏云京城一片雪白,几近一尺厚的白雪像那貂绒一般,盖满了房屋街道。寻常百姓人家纷纷早起,拿出木耙、簸箕、锨子等农具,清扫院内积雪。雪太厚,官兵成群结队,清扫道路。新年的第二rì,便迎来了一场瑞雪,农家人兴高采烈,敞开门户,相互招呼欢笑,喜笑颜开,皆叹今夕必是丰收年。
城西林家院内道路上早已打扫的干干净净,纵横交错的小道,在偌大一座宅院中画出一幅唯美的画卷。
大门口几名下人身穿厚厚的棉衣,头上戴着毡帽,一人手中举着长长的竹蒿,一端挂了长长一串爆竹,几乎垂到了地面之上,另一人嘻嘻笑着,从怀中摸出火折子,走到那串爆竹之下,摆好逃跑的姿势,待得点燃爆竹,撒腿便跑,随后站在远处,望着噼里啪啦一路爆响的爆竹,尽皆喜笑颜开。待得爆竹燃尽,几人拿过红艳艳的对联,早就有人在背面涂上了浆糊,大大的四字对联尽是“年年有余”、“开门见喜”之类,喜庆而祥和,众人嬉笑着一一贴在门外墙上、树上。
林家院内处处挂满了红灯笼,门楹宽大对联之上,上书龙飞凤舞的赞美语言,这字却是出自赵曾之手。
其时正是苍澜最大的节rì。新年大年初二,正是走亲串友访客之时!然此时林家人却没人出去访友走亲,也没有院中那般喜庆。皆因今rì林家唯一子孙林朗便要前往苍月国。
此时大厅堂上,林战天居高而坐,眼望着门外的雪景,却时不时瞅一眼堂下,林如海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一口接一口的喝着浓茶,林老夫人与段舒婷正围着一个锦衣公子,在其身上这儿拍拍,那儿打打,收拾衣服上的褶皱,尽管这身衣服乃是新制。
“朗儿,第一次出远门,行走江湖可不能大意……”
“朗儿,江湖人心险恶,处事要万分小心谨慎……”
…………
林朗也是心中不舍,但关乎林家未来,他不得不出去走走,无奈一笑:“我的好nainai,好娘亲,朗儿知道啦,nainai,昨儿晚上你已经说了一晚上江湖“咸”话啦,娘亲,你昨夜可是彻夜未眠啊,这就去睡会吧!”
“哦,对了,我都差点忘了!”段舒婷拍了拍脑袋,懊恼道,随后转身喊道:“琼儿,你去……算了,还是我自己去拿!”说罢匆匆走出厅中,过不得片刻,已然回转,只见他手上捧着一件褐sè锦裘,走过来,踮起脚尖,披到林朗身上,笑道:“恩,刚好合身!”
林朗拉起一角,但见针脚细密,却不似布庄所制,颤声道:“娘,你……你昨夜便是在赶制这件衣服?”
段舒婷尚未说话,林如海插口道:“岂止一夜,已经好几晚了,手都磨起了老大一块茧子!”
段舒婷瞪了她一眼,嗔道:“就你话多!”回身抹了一把林朗身上的皮裘,笑道:“朗儿,这可是当年先皇上次给你爷爷的棕熊毛皮,苍月国不比咱踏云,冷起来可每个下限!”
“棕熊皮?你!你给这臭小子……”林战天听闻这边是李乾赏赐给他的棕熊皮,登时站起身来惊叫一声。
“你待怎地?就算舒婷不拿,我也会拿!你不同意?”林老夫人瞪着林战天,森然说道。
林战天打了个冷战,面sè一转,嘻嘻一笑:“这臭小子,嗯,穿起来帅气多了!”
林朗扑哧一笑,心中的伤感尽数化去,眼见nainai母亲又要有一大堆的话说,赶忙说道:“nainai,你都拉着我说了一早上了,到了这会,孩儿还没吃一口东西呢?”
林老夫人“哎呀”一声,段舒婷早抢在她前头去了,林朗摇了摇头,苦笑道:“娘亲啊,这些事让下人们做不就得了?”叹了口气,低声道:“唉,儿行千里母担忧啊!”
熟料屋中诸人皆是武功不俗之人,听力异常好,齐齐瞪大了眼睛,林战天抹了一把胡子,赞道:“好小子,咱家没有给你请过什么高明的先生,你倒学会作诗了!嗯嗯,如海啊,你可比老子强多了,老子生你这么个蠢货,除了骑马打仗,就是舞刀弄枪!”
林如海嘀咕一声:“您老还不是一样?”
林老夫人扑哧一笑:“你爷俩乌鸦别嫌猪黑,都一样!还是我家朗儿挣脸,嘿嘿!”
段舒婷已然热好了燕窝粥,莲子羹,更有各种点心年货齐齐摆了一桌,林朗头皮一麻,未免太多了吧!却实不愿拂了母亲心意,正要硬着头皮尽数吃了,却听沈飞扬报道:“老爷,玄星子与鹤姑娘来了!”
林战天几人赶忙迎了出去,果然,门外两人信步而来。林朗不用吃完早点,大喜,也跟着出去,只见一老一少两个身影缓缓走来,二人一路顾盼飞扬,潇洒无比,正是“酒国逍遥子”玄星子以及女扮男装的鹤青璇。
鹤青璇今rì复做男儿打扮,皆因出远门,走远路,男儿身方便了许多,林朗远远瞧见,喝了一声彩,多年未见,上次见面她却是女儿装,自然容颜俏丽,光彩夺人,然今rì身着男儿装,一身月白sè长衫将整个人衬托的干净凝练,一头乌此时在顶上竖起了一个髻,一条灰sè布带束缚住,显得简单而又高雅,上身套着一件雪白sè貂裘,林朗识得,这却是雪貂貂皮,不比棕熊皮逊sè几分,更显贵气,貂裘厚厚的一圈围脖,将颈项尽数遮住。端的是人间佳公子,风流美少年。
将二人迎了进来,鹤青璇微微斜视一眼林朗,恰逢林朗也望向这边,二人目光相对,林朗嘻嘻一笑,鹤青璇不禁想起那夜在段舒婷房中之事,不禁俏脸一红,轻咳一声,转身望向别处。
“青璇姑娘,你吃过早饭没,我刚刚收拾的早饭,和朗儿一起吃点吧!”段舒婷呵呵笑道。
鹤青璇脸上一苦,望着那满满一桌子又是点心又是羹的,想起早上离开之时,爹妈一番早餐经历,深有同感,怜惜的望了一眼林朗,说道:“伯母费心了,青璇吃过来的,林公子尚未就餐,就请林公子独自享用吧!”说罢,幸灾乐祸的望向林朗。
林朗心中哀叹一声,一转眼,看到正和林战天相谈甚欢的玄星子,当下叫道:“逍遥子前辈,您用过早饭了吗?”
玄星子头也不回:“早吃过啦,你快快吃了和璇丫头一起上路吧!”突然转头道:“走的时候可别忘了教你爷爷怎生取酒!”言毕,又转过头,与林战天畅聊起来。
无奈之下,林朗只得‘吃独食’了,他不想让母亲担忧,鼓足一口气尽数吃完。满满一桌子早饭,只剩下几个点心,其余的皆被他装进肚里去了。
段舒婷一直默默的看着林朗吃饭,见他吃完,登时喜笑颜开,但也只是一瞬间,又换做一脸愁容,林朗心中不忍,正yù开口,只听林如海说道:“慈母多败儿,舒婷,朗儿赶路要紧!”
段舒婷默然点头,突然伸出手来,望了眼手腕上的月白sè镯子,那镯子却无开口,但月白sè之中,却有一只小巧的黄sè月牙儿图案,相对的一边,却有一滴淡蓝sè的水珠图案。只见段舒婷在镯子上伸出右手,手指先在那滴蓝sè水珠上摁了一下,随后伸出大拇指,在月牙儿上轻轻一捺,叮的一声脆响,那镯子竟然跳开一个豁口。段舒婷取了下来,戴在林朗手腕上,低声说道:“朗儿,若是有为难,便拿着这枚镯子,前去…那里!当可无事!”
林朗一看镯子上的月牙儿以及水滴,便知此物乃与水月洞天有关,当下点了点头。
随后说了一会话,外面太阳已然升起老高,几近rì中,林朗与鹤青璇一并辞别家人,临别之时,老夫人又给林朗塞了大大一个包裹,惹得老爷子怒吼连连:“两个小娃子这身打扮,又有这许多包裹,你们诚心是要他们招来强盗不成?”
老夫人嘿嘿冷笑不语,玄星子却道:“老爷子,你倒是多心了,以他们俩的本事,一般强盗不被他们抢劫,那就积了德了!”
林战天笑骂一声:“你小子,倒是瞧得明白!”
段舒婷怔怔的看着远去的儿子,泪水扑簌簌而下,转过身来,抹了一把泪,却见门后两个白老人也在悄悄擦拭着眼睛。
以林朗的内力,早就觉两位师父老早到了大门边的小假山之后藏着,只是他怕惹得老人伤悲,便不前去,想起昨夜前去跪拜时的情景,不禁一笑。
“朗儿,男儿志在四方,此番前去,且要小心在意!”琉璃一脸慈祥,摸了摸林朗俊脸说道。
“孤身在外,饮食定要注意!你此番离开林家,必然有人会跟踪为难!我这些年炼制了一些解毒药丸,你顺便带上!明rì,我与琉璃前辈便不来送你啦!你去吧!”
林朗摸了摸怀中的瓷瓶,心中一暖,微微一笑。与鹤青璇打马向东城门赶去。
林家门口,两位白老人相视一笑,琉璃笑道:“没想到你和朗儿相处仅仅这半年,却也对他如此情深!”
赵曾怅然叹道:“人老了,自然是难免的,朗儿毕竟是我唯一的徒弟,也是我赵家医术的传人,这半年来,我和他极为投缘,人之常情罢了!”
琉璃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将一身武功也尽数传授与他?呵呵,走吧,还呆在这里让人看笑话不成?”说罢两人身子一晃,便已消失在原地,若是林朗看到此景,必然会大吃一惊,只道医术高明的赵曾师父,竟然有着如此高深的武学修为!
林家人黯然归去不提,门外极远处,一堆白雪陡然动了一动,随后一条身影窜了出来,望了一眼林家,闪身向东边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