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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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道大会,三年一度。

  此乃东华剑宗的一个收取嫡系弟子的规矩,只有通过论道大会的弟子方才能够成为嫡系,而没通过的弟子,则成为非嫡系,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可里面学问却是天差地别,这对于以后的修行之途,也是大有牵扯,容不得苏牧半点马虎。

  参与论道大会的弟子,大都是筑基期的修为,只有少部分列外,苏牧当然不属于这少部分,因为他此时的修为已经到了“恃气合意,流转不息”的境界,这一境界便是筑基即将圆满才有的体现。

  且不论他上山之前修习过何种妖道法门,只是上山之时苏牧便已经有了练气期的修为,这已经相当于普通外门弟子二十年的修行,首先他必须承认,没有入门之前确实修习过妖道法门,可那只是小道法门,不足以成大事,之所以能够短时间提升至练气期,却是因为妖道法门入门本就极为容易,只是修至后面,却是难以jīng进。可苏牧筑基较之于常人迅速,那全是因为yīn煞的关系,yīn煞虽然毒害着他,甚至是折磨、摧残着他,可一样也是对他的修为起到了一定的帮助,像一把双刃剑,只是利之方面较少,害之方面占据多数。

  三清殿前,将近百位弟子盘膝坐下,静静的等候,就算说话,也是低声低气,否则就是传音入密,看样子都不算太轻松。苏牧便是如此,如果待会别人问他修为怎的jīng进如此之快,他到底该如何回答?将一切都推给他那位妖道师傅?那也要想个法子推脱干净了才行。

  “来了。”

  苏牧暗道一句,眼前众人皆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背脊挺的笔直。天空中闪过一道流光,灵虚道人和玉衡道人、天璇道人三人脚踏飞剑而至,说不出的虚渺飘逸,居中而立的还是灵虚道人,据白玉堂所说,此事由灵虚道人负责,其他两位道人只是辅助,貌似没什么话语权,想必这也是寻常那么多弟子都害怕灵虚道人的原因。

  灵虚道人向两位晚辈略一点头,开口讲话,语气端正:“人身气满而溢,却虚而不实,可谈延寿,但不可语及长生,此乃修道的第一个关口。如果没有更上一层的法诀指点,一直保持在这个水准,便会因筋骨不固,内息滚沸,却久无所进,yīn阳不调,便如竹笼盛火,久必**。”

  此时此刻,大家都知道,将来能否跨入修道的门坎,就在这一步上,那是绝对不能草率的,现在经过灵虚道人那么一吓唬,都开始忧心不已。

  这时候玉衡道人出来宽慰大家:“切勿忧心,只是检查修为而已,与个人资质却无太大关系,修道首重机缘和心智,机缘就在眼前,心智却要看你们自己,好了,论道大会,现在开始,从第一排开始,轮番上来。”

  苏牧强制自己放宽心态,静心静气,切不可露出丝毫破绽,否则便要功亏一篑。

  人流中有人欣喜,有人忧愁,苏牧却没有丝毫心情关注,大约觉得只是一个呼吸的刹那,或许更久,这段时间内,他感觉自己的心胸空旷不已,似乎已经达到了传言中,佛家所说的忘却一切烦恼的境界。可就在下一刻,却轮到他上前,他起身,踏步,面带些许紧张,这种情绪很微妙的只露三分,不咸不淡,脚下每一步的距离几乎都是一致。

  他似乎看见了灵虚道人的微笑,慢慢的由远及近,最后定格。

  “咦……”

  灵虚身旁的玉衡道人发出疑惑的声响,面sè疑虑的瞧着苏牧,可他依然不露出半分该有的忧心,只是往蒲团上一座,闭幕沉思,将自己的灵识放开,气海内,原本属于东华剑宗的七十二路气息走势,刹那间偏少了几许。

  “原来如此。”

  玉衡道人点点头,看向一旁的灵虚道人,问道:“师叔,这位就是那个曾经被妖道所欺的州牧之子?”灵虚道人点点头,不可否认的是,他却没有丝毫皱眉,只是略微叹息:“都因你曾经修习妖法所致,如今你修为jīng进太快,咦?”

  玉衡道人面上现出疑惑的神情:“气息没有虚而不实,也没有气满而溢?”

  灵虚道人却是点点头,又开口赞许道:“看来,你是用心了。”

  苏牧此时睁开双眼,带着几许谦逊:“承蒙仙师恩德,仙师所授的化气篇,弟子每rì都在认真修习,按部就班,绝不贪功冒进。”

  玉衡道人了然一笑,看向一旁的灵虚道人:“原来是师叔的缘故啊。”

  灵虚道人抚须微笑:“你先下去,待会自有人来接你。”

  众人疑惑,苏牧也感到诧异,接下来应该是午时三刻与其他通过的弟子等候仙师接应,然后再看个人资质与根骨、心智等条件,由各位仙师挑选合适的弟子,来修习合适的法门才对,灵虚却笑着解释:“掌门师兄要见你。”

  苏牧顿时头脑冰凉,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一旁的玉衡和天璇道人却露出了然的神情,看着灵虚道人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笑意,想必是猜中了里面的关键,看苏牧的目光都是一副“你小子走运了”的样子。苏牧自然知道自己走运了,却不知道是好是坏,脸上只露出一份疑虑,却同样带着该有的笑意。

  苏牧脑海里刹那间过滤一万种可能状况,可最后还是摇摇头,转身看了出云峰顶端一眼,眼神迷离。

  午时三刻,转眼即至!

  苏牧就算想了一万种可能发生的状况,他也没想到,前来接他的是白玉堂,真叫他哭笑不得,一时间所有疑虑仿佛都风消云散,脸上一如既往地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师兄?怎么会是你?”

  白玉堂闻言也笑了:“我今rì才做完功课,便听师傅说今rì论道大会,有一个弟子走运了,却没想到会是你,正好宗主有事传你,我便请了这份差事下来找你,现在随我去吧。”

  苏牧心中苦笑,表面却是做不好意思状,连连罢手。

  两人说说笑笑间,议事的道观已然在望,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的是个“紫仪观”的字样,似乎别有所指。到了这里,来往的人便多了不少,白玉堂也不敢妄语,只是偶尔也能带着苏牧和过往的师兄师弟随口聊上两句,想必是上山没多久,认识的人不多。

  道观便如白玉堂所言一般面积不大,不过其中却小径通幽,自有园林风貌。

  白玉堂带着苏牧转了几个圈,来到一间房外,先让他呼吸准备,这才高声道:“弟子白玉堂,奉命携师弟苏牧到此。”

  屋中,好像是灵虚回了一句:“苏牧进来,旁人且去!”

  白玉堂给他打了个眼sè,依言离去。苏牧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又道一声:“弟子苏牧拜见!”

  言罢,这才轻轻推开房门,迈步进入。

  屋内采光良好,却没有什么布置,只是放了几十个蒲团,此时坐了有二三十人。苏牧也数不过来,只能将目光看向zhōng yāng位置,那里居中坐着一人,想必便是宗主灵玄道人了。不敢多看,只是觉得那道士眼神清澈见底,从那其中,倒似能看出自身心底之污垢。而且他脸上表情也是沉静无波,让人无法探知其内心的想法。

  高深莫测,真是高深莫测!

  苏牧忽然感觉到丝丝的紧张,这情绪突如其来,又一发不可收拾。他心中藏着的秘密实在太多,无论哪一个被翻出来,对他而言都将是一场灾难。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吹口气都能让他万劫不复。现在的他,就像一只蚂蚁,正面迎上隆隆奔来的象群。

  他向房间zhōng yāng走了几步,每一步都是如此低回沉重。到了一个适当的位置,他一振衣袍,下跪拜礼道:“弟子苏牧,给宗主及各位长老、仙长请安!”

  话音在房间内回荡,余音袅袅,他低着头,直视地面上的青砖,嗯?这青砖上有纹路,这纹路的走势,不像是天枢道人讲那几种禁制中的哪一种,是阵法吗?不知为什么,刹那间他脑中忽地一阵清明,也许是恐惧到了极处,只剩下麻木,而从麻木中生出来的,便是最反常的平静。暂且不管这心理是如何变化,反正在此刻,苏牧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已经离他远去的世界,再度以他为中心旋转起来。他找到了最真实的感觉,连膝盖上因重重跪下产生的疼痛,都是如此清晰。

  便在此时,灵虚道人的声音响起,但却不是对他说话:“师兄,你觉得这个孩子怎样?”

  不敢抬头,却感觉到身上忽地一凉,似是有多道目光扫过,这种目光在之前不知受了多少,他却直到此刻才感觉出来。正在惭愧时,一个清雅柔和的声音响起,想必是灵玄道人开口讲话了:“虽不是出身王侯,但也是书香门第之后,修行却能如此刻苦,很不容易。”

  苏牧平静的回答:“弟子惭愧,误认妖道为师,修习妖法。”

  灵玄柔和一笑:“不尽然,个人机缘而已,你入门之时,修为才练气期而已,眼下不也是筑基圆满了吗?若说修习妖法,如今你不正改过来了吗?灵虚师弟传你化气篇,看来是对的。”

  灵玄又开口道:“依照门规,若有弟子入门一年内修至脱胎境,收为入室弟子,此子虽然只差一步,却也是殊为不易,你等可有异议。”

  眼下,苏牧才算是了然,原来如此,忍不住抬头看了灵虚道人一眼,没想到这老道人竟然算计的如此深,真是个老狐狸。

  全室寂然。

  灵玄略一点头,继而道:“如此,那便是通过了吧。再说下一件事情,你们看他修习哪一门法诀合适?”

  灵虚道人一抚胡须,立即开口道:“不如,就随师弟修习清心化气法,可好?”

  苏牧心道“果然如此”,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

  灵玄道人大笑一声,打趣道:“师弟你用心良苦啊!”

  灵虚道人微笑不语。

  下一刻,灵玄又道:“我觉得这孩子是修习‘神霄御雷诀’的上佳根骨,正逢此法诀数代传承不旺,我想让他修习此法,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灵虚道人yù言又止,面上表情jīng彩纷呈,一时间语塞!

  而这时,玉衡道人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掌门,你看他资质,心机灵动,思维敏捷,修习清心化气法是再好不过了。”

  灵玄像是打定了主意,拒绝道:“他早前修习过妖法,如今修习清心化气法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可以后呢?而且我宗门四法三诀,每一样法门,传承都是不少,唯有那一门,数百年来,只有天权、天玑两人而已,如此,多上一人,却是好的。”

  众人知晓,掌门这是打定了主意,却不再言语。

  室内略静了一下,接着便有一个女声答道:“宗门只有大师兄与天玑师妹修习此诀,天玑长年不在山上,那便是让大师兄开门收徒?”

  灵玄微一颔首:“我便是这么想法,寅儿,你觉得如何?”

  等等,“神霄御雷诀!”

  苏牧脑际轰然一震,只觉得心中涌出了极大欢喜,难不成一年多的忧心,今rì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苏牧心中激荡,然而却本能地运用内息,将身体一切活动都稳定在平常状态下,俯首听训。

  这次静寂持续了更长的时间,便在苏牧都有些撑不住的时候,才有一个慵懒无力的声音答道:“师尊吩咐,弟子没什么好说。”

  灵虚这时候也叹息一声:“想神霄御雷诀是宗门四法三诀中,最为艰深的一部。二代弟子中仅有天权、天玑二人得传!若是你与此诀有缘,也是好的,rì后也好传承宗门法统。”

  苏牧喏喏应和,心中却在狂吼:“传我!传我!快些传我……”

  然而,灵虚话锋一转,又开始摇头:“你要记得,我们使你明晓宗门无上**,却不是让你好高骛远,狂突猛进。而是让你明白,神霄御雷诀入门最慢,要的就是一个水磨工夫。如此磨砺心志,方能使机心不生,心魔不长。若你能在上面花上百年工夫,他rì宗门英杰,必少不了你一个!”

  多亏了他说这些话,苏牧虽然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但因为说这段话的时间,将心情平复了不少。他借着躬身回应的时机,做了一个深呼吸,继而一字一吐地道:“弟子必不负诸位仙师所望!”

  灵玄似是对灵虚道人微笑了一下,又对天权道:“如此,你便是答应了?”

  “指点关窍之类的事情,弟子还做得来!”天权懒懒的说道。

  “这便是答应了?”苏牧心中一动,直到此时他才从此人话中听到了丝丝怨意。如果换成旁人,这话说起来还颇有几分傲气,但由此人口中道来,却令人感觉有气无力,敷衍了事。还有,这样的答法,似也颇为不敬,但观屋中各人的反应,却都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这人便是东华剑宗北斗七剑之首——天权剑“曹寅”吗?

  苏牧心中当即便是一沉。

  灵玄只是微笑,又转过脸来对苏牧道:“你都听到了?此时拜师,却有些不便,你到外面等候,一会由师父领你回去,再行拜师礼吧!”

  苏牧不敢多言,只是站起身来,喏喏而退。

  及至要退出房门之时,灵玄已说到下一件事:“妖火凤凰等人这些时rì太过高调,听闻罗刹鬼婆和阎罗殿主相斗之后重伤,便在两界山广邀四方妖魔,不可不防,东魏靠近两界山,该叫公孙锦回来了。”

  这些话苏牧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见,否则,仅仅罗刹鬼婆几个字,便要将他吓出一身冷汗。苏牧身体倒退着出门,又将门关上。在关门之际,他迅速地将目光扫过屋中某方向,那应是天权所在的地方。

  他一眼便认出了自己未来的师父。

  满屋之中,只有此人,一身华衣锦袍,脸上有种颓丧无羁的神情,大异于其他人的庄重,甚至手中还提着一个酒葫芦,苏牧只看他一眼,便觉得自己以后的生活都将是灰暗的。

  “以后的rì子,便要和这人在一起了吗?”苏牧心中不禁叹道。

  灵玄让苏牧在外面候着,他也不敢乱动,见院中有棵数人环抱的古木,便走过去,坐在下面思考问题。这一次的拜礼,就其结果而言,和他想象的相差太多。将其中的过程细细剖析,绝非那么平淡,其中只要他只要有丝毫闪失,便有可能引发全面的崩溃。

  苏牧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运气是不是也太好了些?在这些人可洞彻肺腑的眼神之下,还能保住心中诸多隐密,难道自己的修养、心机,真的已到了连神仙都不怕的地步?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失笑,然而笑到半途,他脸上的表情蓦地僵硬起来。可是,便连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的能耐,他人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个疑惑在他心中停留很久了,只是一直隐隐约约,看不真切,直到如今他才猛地醒悟过来。

  这其中,似乎有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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