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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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牧只听到天玑怪笑两声:“能有什么办法?当年,掌门与师兄长谈了一rì一夜,说尽了那孩儿的坏处,师兄几次开口都抵不过……他也想与你商量,但看你那神情,又该怎么开口?师门恩义,师兄一辈子也偿还不了,又怎能违逆师命?师兄还想回山,请六师叔为他做主,只是才耽搁了一rì,便传出你被围堵的消息!那时候,你要师兄怎么办?去与你共抗师命?还是将你围杀当场?妖妃,你可知师兄当年心中的苦楚,可知他当年的惨处!”

  天玑的话音凄厉悲慨,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其中更深一层的意思。说到底,这不是一个人临死之前的悲鸣,而是在绝望中的呼叫,甚至可以说是求饶。

  齐静的呼吸更紊乱了,苏牧紧皱着眉头,心中的感觉却是说不出的古怪。

  妖妃的反应则更是奇特,她语气似有几分迷惑。

  “你……是在向我求饶吗?”顿了顿,得不到天玑的回答,她轻轻地摇头,语气中有一丝如虚似幻的迷蒙:“我还记得,当年,你是极倔强的。虽然我的修为远胜于你,可是,你这个倔强的‘师妹’从不向我低头,这一点和你那个死鬼师兄很像,我总是能够记得清楚。”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苏牧却能明白她的意思──天玑,你在搞什么鬼?

  天玑的嗓音已开始发颤,这颤音微妙得很,苏牧细细听来,竟察觉不出这是激动还是恐惧:“我知道师兄对你不住,可是,你们的孩子……”天玑的声音蓦地低落下去,苏牧忍不住侧耳倾听,但随即贯入他耳中的,却是一声刺耳的尖啸,啸声直撼脑颅,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的脑子要炸开了。惨哼一声,苏牧双手紧捂在耳朵上,他两眼发花,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才支起来的身子又一头栽下。旁边的齐静比他更惨,“咕咚”一声仰天倒下,昏了过去。

  苏牧至今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天玑绝不像刚刚所表现的那么孬种。

  更直接明白的说,刚刚那叫设局、做戏!

  暮然的想起了前些天她对苏牧说的那一句话,“若是遇见比沧溟子高明千百倍的人物,我必能全身而退。”直至今时今rì,他看见眼前的景象才知晓其中之意,简单明了的说,便是‘避其锋芒,来rì方长,终有一天能将敌人斩于剑下。’而从她们方才的话语中听出来,他的师傅天权道人却没能这么做,联系起那rì天玑的话语,还有下山前那一个记忆犹新的夜晚,天权道人神神叨叨的话语始终萦绕在耳旁,挥散不去,终于明白,天权道人为何会说出‘学老四,莫学我。’这般话语,还有那一句一直都解不开话语,“谁是傻子?”如今是否都一一得到了答案?

  原来世事都是如此,怨只怨人在风中,聚散都不由己。

  苏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视线便好得多了,而此时吸引他注意力的,不再是天玑,而是已经转过身来的叱yīn妃子。他敢发誓,这是他所见过的女xìng中,能够将大红衣袍穿成冷漠端庄的唯一一人!造成这种效果的最大原因,当然是她几若冰雪的皮肤,晶莹剔透到已不能形容其细腻光润的程度,感觉她的皮肤彷佛是在发光,是用无瑕的美玉雕刻而成。她的眼眶比常人略显长了一些,斜斜挑起,又是长眉入鬓,“凤目蛾眉”之称,当属名至实归。

  如此面相,本来颇有几分妩媚之气,然而一双眼眸漆黑如点墨,沉寂不见底,又将一切气息都吞没不见,使人不敢轻侮。曲线优美,弧度微有下垂的唇线,显出她强势冷硬的xìng格,倒似天生为了征服而存在。当她唇角处显出一丝笑容,牵动整个面部表情的变化时,苏牧一方面为她的绝sè而倾倒,另一方面,却是从心底窜起了阵阵寒意。

  刚刚……应该是天玑暴起偷袭吧!

  苏牧将之前发生的事琢磨了个仈jiǔ不离十,天玑从碰到妖妃的第一时间,便开始做戏!她本来就不至于那么不济,之所以会放低姿态,都应是让妖妃降低jǐng觉心的手段。随后,便趁着一个小小的机会,暴起伤人。只是那结果却是糟糕得很!天玑此时距苏牧不足三尺,苏牧完全可以感觉到她粗重的呼吸,还有身下殷殷扩大的血渍,这,就不应是做戏了。在这种情形下,天玑却在发笑,吃力地撑起身子坐在地上,将唇角血渍擦去,声音虽然虚弱,却有着一股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气度,甚至这气度,苏牧终于开始肯定,眼前之人,却是他之前所认识的天玑无疑。

  天玑对自己那颇显不堪的手段,供认不讳:“惭愧,还是没有得手!现在,杀剐由你!”

  妖妃的笑容极其微妙,感觉中,她遍体的冷意,在这笑容里已缓缓融化,语音又恢复到了先前的温柔:“天玑,你的xìng子虽未变,可是心思却要深得多了!以前的你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的,你那一言不合便拔剑相对的xìng子,当年可惹下了不少仇家呢!为此你师兄和师傅都很头痛,我甚至记得,你当年炼神境界初成,便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找罗刹鬼婆麻烦,呵呵!若不是她惧怕南宫霖,恐怕如今的你早就被她的yīn煞给折磨chéng rén渣了。”

  苏牧听闻妖妃无意中的话语,却没有丝毫敬佩天玑的意念,反而浑身止不住的冷汗发抖,就连叱yīn妃子那渗人的娇笑声落入他的耳中也成了那沙哑难听的猖狂笑声,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道黑衣白衫的人影,带着寒玉面具,yīn煞就如同一个诅咒,又开始侵蚀着他,恐怖化成了一只如玉般的纤细手掌,紧紧的扼住他喉头,然后他仿佛看见了自己涨红的面庞,还有那卑微的乞求眼神,像一条狗。

  天玑对于妖妃的感叹,只是微笑:“哪里,总还比不上你…...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按你以前的xìng子,刚刚绝不会给我说那种废话的机会!而且,你从头到尾,都防得滴水不漏,如果不是说到了孩子,恐怕我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这却是师从何人?”

  妖妃浅浅一笑,愈显得温柔和顺,全无锋芒:“你为何不直接问我,当年是靠谁逃出去的?”

  苏牧闻言心中一动,这一声笑终于将自己从那恐惧之中拉了回来,抬头望着两人,对这两人的情状,心中寒意森然。他们两人对刚刚那一记偷袭看得似乎很随便,只是各逞心机,让人探不着虚实。天玑固然是狠下辣手,绝情得很,可是看妖妃一脸从容,显然也是早就有了防备的心思。当年的事,他也知道个大概,似乎是由正邪两道数十个宗门连手发动的绝杀阵,本没有什么破绽,却让妖妃在无声无息间遁去,按照推论,应是有某个宗门当了内鬼纵她逃去。

  百年来,那个宗门是谁,正邪各宗之间都无定论,平添了许多猜忌。而现在,妖妃就要公布这个答案了吗?

  天玑坦然点头:“对那一宗门,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纵你逃遁,且使劫数无声无息地消弭,这等惊天手段,吾心向往之!”

  妖妃微偏过头去,似是叹息了一声,既而轻吟道:“百幻千叠障,悲凄心绞丝,金樽对月影,三清化归真。”

  苏牧还在迷糊,但他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了天玑脸上的铁青,随即,他便听见了天玑嘲讽般的言语:“不错,天音散人修为jīng深,确有逆天之力……”话说了半截,就再也忍不住,天玑忽然大笑,反问道:“你为何要去求他?”妖妃却是真的笑了起来:“你师兄不能救我和他自己的孩子,我自然要找能救的人,这有何不可?”

  天玑挂着古怪的笑意,甚至还有一丝怜惜,却叫妖妃捉摸不透:“可怜了我那师兄,做了乌龟还不知道!谁是傻子?”

  妖妃目光中颇多可堪玩味的意思,却没回答天玑的问题,谁是傻子?

  “果真都如傻子一般。”

  苏牧却是心里一跳,他感觉到了叱yīn妃子身上传来的危险气息,让他身子忍不住向后挪了一下。

  这一动,糟了!

  妖妃的眼睛一下子盯了过来,打在苏牧脸上时,先是迷糊了一下,随即便比之前亮了十倍!苏牧如同被蛇盯住的青蛙,全身僵直动弹不得。心中只是惨叫:“这关我何事,关我何事?”幸好,这种眼神并没有持续太久,然而,苏牧却不因此而稍感轻松,他甚至比刚刚更紧张了。因为,在妖妃回头之后,他听见了一阵刺耳的声音,那是咬牙切齿的笑,只有恨极了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

  “他是你师兄的徒弟?”

  虽是询问,却是毋庸置疑的语气。

  “不错…”

  苏牧耳中听着,同时壮着胆子抬起头来,看着妖妃的脸sè。正巧妖妃也向他看来,四目交投,苏牧只觉得脊椎一冷,脖子当即动弹不得,就是想逃开目光也不可能了。他不明白妖妃眼眸中那丝奇特的光芒是什么,这对视只持续了大约半息时间,妖妃便主动移开目光,将注意力转到了齐静身上:“这个女弟子倒颇是可爱,是你的弟子吗?不对,天玑你从不收徒弟。莫非也是你师兄的弟子?”

  “不是……”

  天玑话才说了半截,却见到妖妃伸手一探,便将不远处的齐静凭空摄来,提在了手上。妖妃身材颇高,娇小的齐静被提起来时,脚尖距地面还有数分的距离。齐静被这么一弄,总算是回过神来,一抬头,却正看到她今生最大噩梦的制造者。即使修道也有数十年,但仍然无法抵挡这样的刺激,她尖叫一声,本能地挥掌就打──“笨蛋!”

  苏牧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这蠢女人的愚行。

  一声清脆的骨碎声响了起来,齐静挥出的手臂寸寸断裂,而她却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妖妃轻扼住她的脖颈,看着她渐渐乌青扭曲的脸,轻轻地道:“知道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齐静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因为恐惧,她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随后,妖妃将她扔到苏牧身边,淡然道:“如非必要,我不杀女人。至于你师兄那徒儿,却是因为他有琅琊在身,如此剩下了两个活口,却太多了些,我只要一个!只要一人,将你们的死状公诸天下,其它人便做祭旗之物吧!”

  苏牧心头猛地一跳,而下一刻心中浮起来的,竟是挡也挡不住的火热,在他脑中,却是一片冰寒。

  “碰”的一声,齐静被甩到了距他不过半尺之遥的地面上,触手可及。

  天玑脸现怒sè,吼道:“要杀便杀,何必何必再折辱他,这样对一个小辈,可耻!”

  妖妃浅笑一下:“这怎么算折辱?若他真是油盐不进,我此举不过是自取其辱,可是你看他那张脸,这样不是很有趣吗?”

  苏牧将这声音听入耳,脸上一阵火热,一阵冰凉。齐静就在他身边,全无还手之力,只要他抬起手来,一掌拍下,按照妖妃所言,他这条命,便是保住了──这是他脑中最先转过的念头。妖妃说的一点也不错,如果自己真的是一个正气凛然之辈,想来,应是第一时间举掌自尽,将这生机留给同伴才是。只是这一犹豫,不管心中想法如何,都会将人xìng最yīn暗的那一面,暴露在人前。

  像苏牧这样的人,总将心中的秘密层层包裹,生怕在人前露出一丝半毫,因为只要露出半分,便代表着惨痛的失败。

  而此时,他输很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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