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屈辱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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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想撕破所有脸面,狠狠一掌,将齐静打死,然后,仰仗着妖妃的鼻息,像狗一样卑微的活下去。然而,隐藏在内心深处,一股压抑了许久的热血,唯年轻人独有的一点血xìng,忽地爆发出来,直贯脑际。仰天狂吼一声,猛地反掌,向自己的脑门击落──体内真息,“蓬”地一声,乱成了一锅粥。在纷乱中,时间的流速开始减缓,十六年来经历的种种,在脑中飞速闪过。

  少小荣华,而后将近六年苦难,如今生死交错,那一线生机,彷佛是随风飘飞的浮尘,在他周身飘荡,却不给一丝抓住的机会……

  散乱的掌风刮得他面皮生疼,而这一点点的疼意,便如一根北极雪地的冰针,直刺入他的心口,然后,寒意直贯脑门,冻住了原本那一点点的热血。平rì臆想的种种,蓦然反冲而上,将脑中填得满满的。他所追求的zì yóu、所渴望的强大、所幻想的长生仙道,此刻全都喷涌出来!如果要想这些愿望实现,他现在怎能死去?

  怎能死去!

  “啪!”

  清脆的皮肉交击声响起,苏牧向后翻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又过了数息,他才抽噎两下,脸孔扭曲,嘶叫着嚎哭起来。他在这里哭得撕心裂肺,那边妖妃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便是你师兄的徒弟?”苏牧发现,自己再也哭不下去了──他本来就没有想哭的感觉,方才只是临场变节,觉得自己脸面挂不住,才尽力挤出点眼泪,以缓解自己的尴尬。他本以为已经掩饰得够好,可是听了两人的对话后,他才明白,在对方眼中,这不过是一场拙劣的闹剧!一时间,他羞愤yù死,眼睛紧闭着,不敢看人,现在,他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再不出来!

  便在此时,一阵淡淡的幽香扑入口鼻,与地上的尘土味混杂在一起,颇有一番奇特的味道。他愣了愣,脑中反应过来,这正是妖妃的体香。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妖妃火红的裙袂,数十层细纱织成的层层帘幕,便如同飘扬舞动的火焰,霎时间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这倒是叫我想起了另外一人。”

  然而,妖妃随后的动作,却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他被提了起来,不过比齐静略好一些,自己的脚还沾着地。这让他得以在近距离观察妖妃的脸庞,即使是如此贴近的距离,他仍找不到对方脸上有半点瑕疵,只不过,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却让他的心中只有颤栗。妖妃松开了手,让他自己站着,苏牧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颤抖的双腿稳住,保持住平衡,只是那“咯咯”的牙齿打战声,还有“簌簌”抖动的衣物,都完全显露出他心中已漫过极点的恐惧。看着他的模样,妖凤笑了起来,莫名其妙。

  妖妃想起了谁?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耳边传来天玑冷冷的笑声,中间还有些微的切齿之音,苏牧本以为这是因天玑痛恨自己配合妖妃,但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天玑并没有这么小心眼!那又是为什么呢?他的脑中已经是一片浑沌。可是,就在这浆糊般的思绪里,他猛地打通了关窍,一道灵光闪现,便如同暗夜之中惊起的闪电,“喀喇喇”一声响,映得天地一片煞白。

  难道…是天音散人,老子和他有什么关系?

  莫非,我和他很像?

  苏牧瘫在地上,心中情绪,由发现事实引起的惊惶,以及生了根的恐惧交杂在一起,连续几个大浪,将他没顶。他被这变化弄得失去最后一丝力气,可脑中却是出奇的清明。因为,只有这个答案,才最合理。

  妖凤轻轻叹息了一声,否定了苏牧的猜想:“你师兄这徒弟,倒是没有他半分骨气,满脑子尽是龌龊心思,倒是叫我想起了被困在落霞峰的那一位,难得的是他竟然也能修习神霄御雷诀,真不知道你们东华剑宗是怎么想的,出了一个诸葛清吟还不够吗?这家伙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牧听到这里,心便如同掉进冰窟里。难道,这妖妃要杀我不成,缘由便是我乃天权的弟子?他想逃走,只是现在却连根手指都动不了,他想指望天玑,可是,对方现在又哪来的jīng力来管他?苏牧可以感觉到,天玑身受重伤于前,又被妖妃刺激在后,双重打击,早就击垮了她的意志。此时,她虽然还是嘴硬,可却了无生气,应当是希望能激怒妖妃,只求速死。

  可是,又怎能如愿?

  此时,妖妃说出了一句话:“天玑,不如你替自己选一个报信之人?”

  苏牧脑中轰然炸响,心脏在大力的抽搐之后,又猛地膨胀开来。软烂如泥的身子,刹那间紧绷得像一块石头,便开始了比刚刚更为剧烈的颤抖。沉静了好长一会,山道上没有半点儿声息。所有人的呼吸全都停住了,而在苏牧行将崩溃之前,天玑终于开口,只是话音显得有些疲惫和沙哑,也失去了强自为之的平静:“xìng命cāo之你手,多说无益,还是随你吧!”顿了顿,忽又一笑,笑声中,不知有几多苦涩:“如此拖延,真不是你的xìng格!”

  “如此就好,不必心焦!”

  妖妃淡淡应了一句,对脚下的苏牧再不看一眼,转过身去,一股真息发出,将齐静也打醒了:“该让这女孩儿也有个机会才是。”妖妃的兴致颇高,正因如此,苏牧活命的机会,便被分出了一半。他埋着脑袋不敢抬头,只听到齐静呻吟了一声,然后,便又是一声尖叫,而且,这叫声竟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聒噪!”

  妖妃说话的同时,空气似乎瞬间升温,然后,整个世界也跟着安静了下来。苏牧的身子抖了一抖,尽管眉眼低垂,但他仍看到一点黑灰擦着地面,飘到远处。妖妃轻声道:“就便宜你了吧……我终究还是喜欢清静。”由于齐静的愚蠢,苏牧出奇轻松地获得了那唯一的生存名额。

  “活了?”

  苏牧心中闪过了这个念头,前一刻,他的身子像岩石,而此时,他则像是化进了身下的山道中。这是完完全全的放松,所有的肌肉都在刹那间脱离了意志的cāo控,他的眼前也像是蒙上一层白纱,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然后,他下身一热,一股水流在两腿间滑下,立刻浸透了他的衣裤,sāo膻气味弥漫山道。苏牧终于隐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而这次,却是真的──或许是因为他遍体的sāo气,妖妃拂了拂衣袖,便将他远远地甩在一边,注意力也完全放在天玑身上。苏牧哭了半晌,总算能壮起胆子,偷看他们的表情,而这个角度,也是恰好。

  而倏忽之后,天玑蓦地展颜一笑,笑容里,竟也有几分快意。可是,与这笑容不怎么搭的,却是他话中的内容:“叱yīn,且让我猜猜,你为我准备了什么死法。”

  妖妃柔和一笑:“好!”

  天玑从容道:“这倒好猜得很,你手上折磨人的法子,无非就是当年极乐宗的手段,九品莲台和万丈红尘。我料你必不愿让我速死,而且,你纵有千百种折磨我的法子,到头来,也只是为了一吐当年的怨气;你不但恨我师兄,也恨我师门,因此必定会想法子折辱我,且殃及师门!你留下我师兄的徒儿,正是如此想法。这样算来,那万丈红尘其中倒是有一篇法门,名唤‘心梦无痕’,世间一切皆如黄粱一梦,心中所思梦中所幸,过后了无痕迹,此法门可控人心智,正是个中妙招……”话说及此,摇头一笑,便再不说下去。

  而看妖妃的表情变化,显然,天玑猜对了!

  妖妃娇颜上露出惊异之sè,她道:“果然心思玲珑剔透,天玑不愧是天玑,只是仅凭猜测,我却不服。”

  天玑无声一笑:“你说得没错,确实还有一个根据……我那顾瑾师侄,被禁一旁许久,走脱不得,想必也是你的手段!”

  苏牧闻言一震,却听得妖妃轻笑一声,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便有一个人从旁边缓缓漂浮了过来,此人正是顾瑾!

  顾瑾看来,亦是样貌狼狈,衣袍不整,还有多处被刚刚的离火给烧破了,露出雪白的肌肤。她此时虽然全身被制,但神智却清楚得很,脸上犹有泪痕未干。当然,苏牧清楚得很,这眼泪绝不是为他而流,自己刚才的丑态,想必早就被她听得一清二楚,想到这里,他又将脸伏下,一波滚烫的热浪在他脸上烧过。

  天玑的语气没有半丝变化:“心梦无痕用在这里,yīn损的很呐!看来你在百幻岛月影天却是长了不少坏习气。”

  妖妃淡淡应道:“近墨者黑,见得多了,自然也学了些。”说话间,顾瑾已落在了妖妃手上。她身子软绵绵的,看不出被禁了哪里,像个布娃娃似的,任由妖妃摆布。妖妃纤长的手指自她脸上滑下,同样雪白的肤质,轻轻厮磨,感觉是说不出的妖艳动人。顾瑾不知对方的想法,但也知前途凶险,这种有些诡异的接触方式,更让她心中惧意大增。

  天玑眉眼间抽搐了一下,道:“便是宫潸徵这魔头,也鲜少用这种手段……”

  妖妃脸上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随即化为森森寒意:“我偏偏学会了,也觉得这手段颇为有效!”她的手指从顾瑾脸上划下,越过脖颈,抵在前胸敏感之处。顾瑾心中虽惧,却也忍不住红cháo上脸,想挣扎又动不了半根手指。只能任妖妃在她胸口轻轻一捻,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不知何时,她声音的禁制已经被解开了。

  “确是我见犹怜!”

  妖妃似是叹息了一声,闻得这一声叹,一边的苏牧却是寒到了骨子里。妖妃的态度实在太过诡异,而她的目的,已是昭然若揭。苏牧偷眼看了一眼天玑,又看了一眼顾瑾,妖妃要干些什么,他已经想到了。

  果然毒辣!

  天玑是长辈仙师,顾瑾是与自己同辈的弟子,在崇尚尊师重道的东华剑宗里,若自己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起因为何,那后果都不是能够轻易承受的。折磨侮辱倒还在其次,真正要命的是,如果宗门名声被搞臭,这绝不是短时间内能扳回来的!那个时候,东华剑宗还有什么脸号称“东方第一宗”?

  妖妃这一手,虽然卑劣到有**分,却可正中要害!

  想到这里,苏牧心中又是一动:“如果是这样,顾瑾和天玑便不至于死去……留下的活口,便会如同之前的诸葛清吟,成为让宗门难以招架的难题;以前,还有南宫霖横空出世,淡化了那污渍,而今rì又当如何?”

  而且,对苏牧本人来说,他现在的作用便十分尴尬了。他是以一个“铁证”的身分存活下来的,他活着的目的,便是让这件事情成为无可辩驳的事实,只要有他在,东华剑宗便没有办法洗清嫌疑!但到了那时候,他又是什么东西?可以想见,他未来的生活,将会是如何悲惨的rì子。或许,刚刚若能死去,会是一个更正确的选择。虽然现在他是zì yóu身,但却全身发软,所谓的勇气,早就随着那一滩污秽,流泻得干干净净……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死……只要不死便有办法!”

  也许是一切都已经看透的缘故,相比之下,天玑便要从容许多,他看了一眼顾瑾,却是不焦不躁:“这法子确是yīn损得很。只是,我求生无望,难道求死亦不能吗?”

  妖妃深幽的眸子里,闪动着耀眼的火光,她只是冷冷一笑。“你怎能轻易死去?”说着,她手指一动,一抹粉红sè的火苗在上面燃起,此时,天玑突然全身剧颤,双肩肩胛下方,两束同样颜sè的火束破体而出,交织成链状,有如实质。

  “有‘锁魂链’种在体内,你想自绝以求解脱,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天玑脸上发白,虽然已坐倒地上,身体仍是难以支撑,摇晃了两下,几乎要躺下去。这时候,妖凤弯下腰,将顾瑾轻轻地放在他身边。两人的距离是如此的接近,呼吸可闻,然而,他们中间偏又放了一个顾瑾。两人眼神在瞬间接触,天玑表情平静,而妖妃,却是浅浅一笑,风姿万千。紧接着,妖妃伸出一指点在天玑额头,一旁的苏牧只听到“哧”的一声响,便看到天玑本来清明的眼神,在刹那间转为浑沌的暗浊。

  妖凤的手掌顺势在他脸上滑过,眼眸中却有着万缕柔情,只听她幽幽叹道:“当真是各有千秋,一个肤若凝脂白玉无瑕,一个是我见犹怜哀怨婉转,啧啧!所谓‘叶里藏花一度,梦里踏雪几回’恐怕也不过如是,真是便宜这心思龌龊的毛头小子了,哎!”

  叱yīn妃话音方落,她便看到天玑眼眸深处,那一点yīn冷森寒的光──没有半点迟疑,妖妃体内浑厚的火元真息瞬间迸发,身体像是一颗逆行的火流星,向后暴退。然而,仍是晚了──一点冰寒的真息,如利针般钻进她的小腹,虽是入肉数分即止,然而,yīn损凌厉的真息,却对她的火元体质产生了最大的伤害。这是一种专门对付她的功法,对她体内的气脉流转、窍穴虚实,都做了针锋相对的布置,如果不是她这些年来,功法有了些许改变,这一击,肯定能让她遭受难以治愈的重创!即使如此,她也吐了一小口鲜血,艳红的血滴在山石上,溅洒出了一连串血花。

  天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sè依然苍白,可是恢复清明的眼眸里,却是光芒炽盛,让人不敢直视。此时,两人相距十余步,冷冷对峙。良久,天玑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即使我余rì无多,却也不想用这种死法。”

  妖妃拭去唇边血渍,脸上也不掩藏她的惊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随即,又开怀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天玑,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刚则易断而已,哈哈哈…”

  说话间,天玑体外粉红火焰织就的“锁魂链”顿时化为漫天火星,渐归虚无,天玑指了指脑壳,略有些自嘲地道:“用这里,我师兄花了许多年的时间,就为了对付你,该用什么手段;几乎是rì夜思虑,也几乎想到了每一个细节,本来是由我师兄来走这一趟,可临了,他却与我换了换,他去两界山,我来云梦山,临行前他曾经亲自交代于我,说这一趟恐怕会遇见你,我当时还以为是他内心作祟,原来他的思虑却真的应验了。”

  妖妃略一皱眉,随即又道:“那么,你刚才那第一次偷袭,也是存着骄我心志的念头?从那时起,你便开始算计我了?”

  天玑笑而不答,紧接着,他身形一个晃动,眨眼间跨过了这十余步的距离,一拳轰下──苏牧只觉得眼前一花,猛烈撞击的狂风从两人周围迸发而出,贴着地面一卷,当场让他成了滚地葫芦,一阵天旋地转,险险滚落到山涧中。这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当苏牧再睁开眼时,能看到的,只剩杳无一人的山道,而天空中正有殷殷雷鸣轰然而下。偶而扫下一道余波,更将山道左近的岩石划出深深的刻痕。

  “逃!趁两人对拼的时候……”苏牧脑中闪动着这个念头,只是他一抬头便看到了顾瑾,她身体仍然被制,躺在山道上,但却被方才散溢的罡风吹到了十余丈外,险险又要被吹出几丈远。

  救还是不救?

  这个冲突也只是一闪即逝,他勉力爬起身来,向顾瑾那里狂奔。一边奔跑,一边祭出承影剑。十余丈距离,跑过去仅是眨眼工夫,他去势不停,一把拽起顾瑾,搂在怀中,纵身向化作废墟的江夏城逃去──承影光芒一闪,停在他脚下,真息瞬间迸发,便要冲入城中,借地势逃脱。

  便在此时,天玑那听不出喜怒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你要到哪里去?”

  苏牧呆住,然后猛一回头,在确认说话之人的形貌后,大喜叫道:“师叔!”

  这一声叫唤却是发自肺腑,没有半点勉强做作。

  天玑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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