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合 桃李旧识生惆怅4

+A -A



  外面的人却没有跟着柳玉言一起离去,而是都冲了进来,一群蒙面黑衣人呈扇形堵住了出口。

  笑笑觉得这场面看着怎么那么像奸党灭门的戏码呢。果然领头那黑衣人目光炯炯的扫视了众人一回,一挥手,众黑衣人手里寒光闪闪的利刃就往大家身上招呼。

  笑笑大叫:“等一下!”一面手伸到圆桌底下板住桌腿一拗,把桌腿给拆了下来。喏大一个圆桌面翻侧在地,桌面的杯盘“乒乒乓乓”碎落一地。

  笑笑手持桌腿,正待施展打狗棒法击退众悍匪,忽听旁边有人一声呼哨。

  看来自己还没有出招,身上发出的彪悍之气已令众贼心生警惕,这就呼唤同伙来了。那可不行,先得冲出一条血路。

  她呼呼挥舞着桌腿,正要冲向众人,旁边有人说道:“用桌腿难看死了,这个比较适合你。”

  斜里递过来一柄剑。

  笑笑想也不想一把接了,拔剑出鞘,但见一泓秋水碧人眉睫,信口赞道:“好剑!”

  忽然觉得不对,侧头一看,钟仪正抱着手在旁边笑笑的看着她。

  笑笑呆了呆:“你没事?你方才是骗我的吧?”若有所思,“你是设计骗她们顺便把我也骗了。”

  钟仪见到她没生气,反而一副放下心事的样子,不禁也有几分感动,点头说:“不错,原本……”

  笑笑忽把剑往她手里一扔,吼道:“把人当猴耍很好玩啊!你自己保护自己!”

  钟仪见到那出鞘剑明晃晃的往自己扔来,手忙脚乱的要接,越急越接不住,左抛右沾之下,竟一把握住了剑刃。

  笑笑也没想到她竟这般大意,“啊”的一声忙过来看,却见钟仪五指确实抓在锋刃上,但还是好好的完整一只,一点油皮都没有破。

  “呸,亏你还练铁布衫这种老土功夫。”笑笑啐了一口。忽然想起,“这功夫起码要三十年才大成,你现在多大岁数了?”

  这时从外面涌进来一群官兵,人数是黑衣人的两倍,厢房内顿时变得很拥挤,从敞开的门还看到外面廊上也站满了官兵,房内众贼全被包了饺子。

  领头的黑衣人看势头不对,往笑笑扑来,想劫持人质。

  笑笑闪身躲过,身旁碧光一闪,钟仪手中宝剑轻轻松松的把那人一条膀子卸了下来,那剑身还是一泓碧水,滴血未沾。

  钟仪懒懒的道:“全部拿下了,有反抗的就全杀掉,用不着留那么多活口。”

  说完一拉笑笑,右脚一伸,把在旁边醉歪了但守给勾过来,就在翻倒的圆桌面后面坐了下来。

  笑笑耳边听得无数兵器破风声,砍杀声,惨叫声,不时有热乎乎的腥血点四处甩,虽然不惧,却也暗暗皱眉。

  钟仪不知什么时候把笑笑丢掉的剑鞘捡了回来,若无其事的还剑入鞘,道:“你刚才问我什么?”

  “我怎么记得……啊,问你多大了。”

  钟仪闻言,放下剑,伸出双手,板着指头数了起来,半天没有数完。

  笑笑见她耍宝,不再理她,悄悄蹙出去,拖了两个晕迷的少年过来安置。那的药效可真强,几个少年被迷翻在地,众人在他们身上踩来踩去,短兵相接,偶尔嫌碍事还踢上两脚,竟然是丝毫不动毫无知觉,笑笑还真怕这几个在晕迷中被踩死了。

  钟仪冷眼看着,“你还真会怜香惜玉。”

  “好歹也是性命一条,这两个要不是你留下他来,也不会遭一场祸事。”

  “这话说得不对。每个人都有他的命,这两个今日有祸,就算我不留他们,他们也逃不过去。”

  “老妖怪!数了自己多少岁没?”笑笑瞪她一眼。

  钟仪笑道:“刚数好了,我今年正过了天命之年。”

  笑笑让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恼道:“你还会返老还童哪!”

  钟仪笑而不答。

  笑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老了,应该有了慈悲之心,哪,刚才只是误会,等搞清楚了你再跟皇上汇报行不?”

  钟仪道:“可已经在造反了,怎么办呢?”

  “皇女中毒了,这事蹊跷。”

  “你不会怀疑是皇上下毒的吧?”

  笑笑语塞,她还真是有这种想法,不过看看钟仪的表情,她自觉的回答说:“那当然不可能,我这不是正要去查么。”

  说话间,房内的厮杀声已经渐渐静止,剩下了喘粗气的声音和受伤的咻咻声。有人禀告:“钟大人,逆贼已经全部制伏,请大人示下。”

  钟仪说:“留一个没受伤的,留一个轻伤的,一个重伤的,其余宰了。”

  笑笑叫道:“不要杀太多。”

  “哦。”钟仪说:“还有首领那个,如果没有死,也留着吧。”

  说话间,几声惨叫发出,房间又安静了很多。

  钟仪瞧着笑笑皱起来的脸,道:“剩下来的活口不超过七个,我已经留一多半了。”

  见到笑笑还是很不满的样子,忽地笑道:“留下不留上,你要给上位者活路,的就不能放了。”

  笑笑咂摸出意思来,眉毛一扬,正要问话。

  钟仪笑嘻嘻的岔开道:“现在我真有点佩服你了。”

  “佩服我慈悲为怀?”

  “嘿,我是佩服你偷香窃玉的本事真是登峰造极了,出这么一趟差,身上竟然还揣着讨好人的东西!”

  事实证明,钟仪这回说的话不单纯是信口调侃,是有道理有根据的,至少有人跟她抱着同样的心思。

  在笑笑到王女府上给慕容熙看病时,发现柳玉言的举动很奇怪。

  他一直很警惕的站在旁边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很不信任,但是当笑笑看他的时候,他又飞快的转过脸,装作没有在看。有时候笑笑多瞧他几眼,他的脸上甚至会飞起两朵,急了的时候,就含羞带恼的狠狠瞪她一眼。

  钟仪表面看不出来什么,心里乐翻了,私下碰碰笑笑,一番挤眉弄眼。

  笑笑很懊恼,不想柳玉言也误会了,但这误会根本就无从解释。

  在柳玉言看来,这包药出现绝非巧合。他当时心慌意乱,丢下笑笑跑了,回去后定心一想,还是认为皇上绝无这般好心,他坚决不肯相信这是皇上给的,那只剩一个解释,就是太傅带来的。这人上次到自己家中送聘礼,就找了个奇怪理由非要见自己一面,结果却什么也没有说,今日里又拿出这个来,结合起此人向来的风流之名,有些事情不是明摆着吗!

  他现在对此人是又怕又恼,但现在又要倚仗她给自己妻主治病,竟又是恨她不得,一时间心情颇为矛盾,连带脸上表情也是非常古怪,努力要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但又显然力有不逮,一张白生生的俊俏脸庞,走马灯一般忽红忽绿的转换着颜色,没有片刻消停。

  笑笑虽然觉得有点尴尬,但手底没闲着,在躺着晕睡的慕容熙身上一番查探,开口道:“王君能不能暂时离开一下?”

  柳玉言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了起来,“不行!若是我不在,你们乘机下手害了我的妻主……”

  笑笑很无语,这还大家公子呢……要是我真要下手,你在这里看着难道我就下不去手了吗?

  钟仪笑了笑,慢悠悠的说道:“王君稍安勿燥,注意防火。”

  柳玉言听她说得不伦不类,原本神经就绷得像根弦,这下更是觉得人家又在取笑他,竖起眉毛就要发火。

  钟仪伸出手在他身上戳了戳,冒火的俊颜顿时凝固了。钟仪把他像雕像一般扛起来,走了出去,还顺便带上门。

  笑笑揉揉额角,忽然的人动了动,低声道:“不要为难他。”

  “钟仪心里有数的,别担心。”笑笑瞧着醒过来的慕容熙,“倒是你……怎么弄成这样呢?”

  慕容熙颜色灰败,原本的光彩似乎蒙上了一层尘埃,晦暗得让人心惊。听了笑笑说的话,勉强笑笑,眉角眼梢都是累。

  笑笑见到她这样子,觉得雄。

  这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就不大好,她对这么光彩照人的角色自动保持了距离,后来两大阵营对撼,她夹在中间擀旋,也曾两边都得罪过,有时被宁君那边压迫得狠了,也曾生了怨。总之,两人无论如何谈不上什么交情,但不知为何,从慕容熙落难开始,两人竟开始惺惺相惜起来。而此刻见她落到尘埃,竟会生出对知交好友才会生起的雄来。

  她伸手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握住慕容熙冰凉的手:“你不要怕,没人想要害你。”

  慕容熙只是笑了笑。

  “这种药虽然不至于致人于死,但到底对身体有损,你还是别吃了。”

  慕容熙笑:“你知道?”

  “你中的毒不是一天半天的事,你是何等样人,怎会任人这样下药呢。”

  慕容熙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可你瞒了你的夫君。”笑笑微带责怪,“柳公子可担心死了,还差点铸下大错。”

  慕容熙道:“我也很难过 ,但若是他明白了,反倒会害了他。”

  慕容熙自到了凉京,一直韬光养晦,活得非常低调,但是,周围还是有不少人打她的主意。无它,新帝根基未稳,如果能够扶持另一个皇帝上位,得到的好处会比现在大得多。何况,宁君的势力本就没有随他身死而消耗。相反,这些势力随着领头者的身死而缺少了约束,反而更为蠢蠢欲动。赵氏一族,急需找到新的上位宅而这个人,最合适的就是暂时失势的皇女慕容熙。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慕容熙不胜其扰,其实她深知这些人虽然打着支持自己的旗号,但一日当自己上位,自己缺少大的靠山,定然会被众人喧宾夺主。一面也担心这些风吹草动会惊动慕容媗,来个斩草除根,索性来个装病。

  对京城的细作就说病了,对赵氏族人就说是中毒,拿准了双方的心理。只是不料赵氏等了又等,见她始终没有好转,耐不住性子,终于来催逼了。被贬王女想造反,这样的风声就是她们散播出来的,无非是要断绝慕容熙的后路,要让她只能进不能退。

  慕容熙不是省油的灯,一狠心,假毒变成真毒。我都奄奄一息了,还造反个屁呀!

  果然京城闻得这边动静,遣钦差来了。

  可赵氏一族不甘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打算杀了钦差,趁着慕容熙还没咽气,打着她的旗号正式造反。慕容熙知道这些,却无法阻止,总不能派人通知钦差,说我的族人现在要害你,你千万别进城,从哪里来就往哪里去吧。最后一横心,只能瞒骗了自己最亲近的人,让柳玉言出头。

  听得这里笑笑大为诧异:“你怎么能让柳公子出头呢,若是他在紧急关头没有罢手,造反的头子可就变成他了呀!”

  “不会的。”慕容熙摇:“他见到你,一定会罢手的。就算他没有醒悟,你也一定有法子让他住手的。”

  笑笑看看慕容熙的表情,皱眉道:“不是连你也误会了吧?”

  慕容熙一脸无辜的反问:“误会什么?”

  笑笑总不能回答说,你不是也误会我对你夫君有意思吧?她瞪了一会儿眼,想起另外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皇上会派我来呢?”

  “我不知道,不过你不是来了吗?”慕容熙依然很无辜。

  笑笑忽然觉得,这小狐狸虽然病得只剩半条命了,还是一只狐狸!

  “现在你知道我没有造反的意思了,还把想造反的人拱手送上了,太傅大人,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笑笑道:“你吃药损了自己身体,不是单纯为了骗过自己人,甚至骗过我吧?”

  慕容熙咳咳的笑了起来,“可我现在连你都骗不过。”她微微合上眼睛,一脸憔悴,“也罢,是祸躲不过,你怎么处理我也不怪你。”

  笑笑瞧了她好久,终于确定此人就是特地这样好让自己心软的,可恶的是,自己还真的心软了。

  “你想装病逝骗过皇上,那是不行的,她是精细人。不过你要是真的想离开,如果能够答应我以后活得好好的,不再捣鬼,我或许可以帮你。”

  慕容熙马上睁开眼睛道:“我真要能走的话,我保证,以后你们谁都别想再看见我了。”

  笑笑叹了口气,抓住她胳膊,把她揪了起来。

  慕容熙吓了一跳:“你不是诈我吧!”

  笑笑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但到底是出了口气,笑道:“你要逃跑,也得先把身体弄好点儿,不然逃不远还连累了我。”

  当晚,王女王府起了一场意外大火,那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好像要把深紫色奠幕生生烧掉半爆滚滚浓烟熏得附近两条街道上的居民都睡不好觉。

  该场大火中,王府上下烧死了二十余人,包括家主及其夫君。由京城来的钦差,正好着手处理后事。

  由于二十余具尸体都被烧成焦炭,无法辨认,最后仅靠两件烧得扭曲变形的佩饰判断了主人的身份,以王女的规格葬在了凉京内的山陵里。余人尸首则在半山起了一个大墓,全部合葬在一起,替主人守陵。

  这个王陵虽是仓促而建,但也颇具规模,用料上乘,设计大方。置于青山绿水的灵秀之地,上沐林间清风,下聆群山寺庙梵音,隐隐显得庄严肃穆,渐渐本地便流传这个王女是被突来天火收归天上,成为了本地的守护神,居然便有人到此上香。

  说也奇怪,自从王女逝去,皇上收回封地,免了此地三年税赋后,此地越来越繁华,各行各业欣欣向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众百姓更相信王女变成守护神的传说,这王陵香火日隆,竟成了一处游玩圣地。

  在王府失火那晚,笑笑凌晨时回到驿站,发现景明在房里等她,很惊惶的问外面出了什么事。

  笑笑平静的告诉他,王府失火,没有人逃出来。

  “这么说王女她……?”他的脸惨白惨白的。

  “她完了,跟着她的人也完了。”笑笑握住他的手,话中有话,“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为难你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景明听毕她这么说,结结实实晕了过去。

  这日笑笑跟钟仪返京,笑笑几次三番回头去瞧。旁人看来,她似乎对这鬼地方心有余悸,其实她是有几分感慨,外加不放心,不知那两个走远了没。

  钟仪在旁边悠悠道:“别看了,再看也不会从地里钻出来。”

  笑笑心里一跳,忙说没有,没有。

  钟仪神秘的一笑,“王女留了什么好东西给你没有?别藏着掖着了!”

  笑笑吓了一大跳,心想自己放慕容熙跟柳玉言走时,她神经兮兮的给了自己半张烂纸,还神秘兮兮的说是宝贝东西的事情怎么教钟仪给知道了!那时明明没有旁人在场,她是蒙的吧!

  连忙又连声说:“没有,没有!”

  钟仪也不再问,悠然自得的哼起小曲来。

  笑笑心惊肉跳的瞧着她,不知这人猜到了多少,想来想去,不知是不是应该好好跟她沟通一下才对。

  不料这一想,却直想到回京了还没有付诸实践,不过后来钟仪的汇报大概就是中规中矩的说王女患病,有人挟持她谋反,谋反不成,放火烧了王府,王女不幸身亡云云,反正慕容媗找笑笑问过一次,就下了一道凉京三年免税的圣旨,往后再也没有找过笑笑麻烦。

  笑笑隐隐约约觉得,钟仪其实都知道,她其实是默许自己放慕容熙走的。要不然,自己跟她要了那几十具黑衣人的尸体时,她怎么都没有任何疑问呢。

  慕容熙“死后”,赵氏一族彻底没有了牵头人,内部乱成一团,元气大概要过上几十年才能恢复,那时慕容媗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自此不足为患了。

我要报错】【 推荐本书
推荐阅读:
兰陵旧事 卷四:合 桃李旧识生惆怅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