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īn雨天
艾祖全
县城像一块吸足了水的海棉。对,就是一块海棉。yīn沉沉的,一年四季都浸泡在绵绵的yīn雨里面,水分十足,一捏就会汩汩地往外冒水。城北的乌峰山,也象一个哭丧着脸的巨人,上部云遮雾绕,似乎一直不会露出笑脸。
在我的感觉里面,一直就这样。现在也还在下着雨。人们打了雨伞在湿漉漉的街上行走着,从窗口望下去,行sè步履都藏掖不住一种纠结不去的忧郁。二十多年前,我从县城南面的中学毕业了,去到外面灿烂喧哗的世界蹦跳几年后,又回到县城来。县城一切都没变,好象今后也不会再变。我昏昏糊糊地过着rì子,rì子也是yīnyīn湿湿的,似乎一直没晴开来过,今后也不会晴朗起来。
我从住了十多年的那间yīn暗cháo湿的小屋走出来,站在街边,看着过往行人。
我能清楚地看清我的浑浊无光的眼睛。透过街对面的玻璃橱窗,我还看到自己疲弱的身躯。比起中学时候的瘦弱单薄来,现在好像胖了。但我知道,那是虚胖。我很虚弱。虚弱到明显地感觉出心脏这东西随时都在往下沉,沉到一定的位置,就绞着。
这雨不大不小的,悠悠地下着。我觉得自己很无聊,这雨把天地下得也他妈的很无聊。
我点上一支烟,在离人行道上那棵贴满各种广告的电线杆二米远的地方,站立着,让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在眼前过来,过去。然后发现自己变成了正在被我抽着的这支香烟,慢慢变成烟灰,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在喧闹中,连“嗤”的一声也没听到。而从前的憧憬和梦想变成了飘散的青烟,在湿漉漉的空中由近而远地飘逝,一会儿就不见了。我被分裂开来,汤是汤,水是水。
我想说的是在我们这座小小的县城里,我站在连绵yīn雨里面抽完一支烟,然后随手将烟蒂扔在地上。地上到处都是香烟的尸体。我们被各种垃圾包围着。
我又点了一支香烟。小雨下得很jīng细,很有耐心。cháo湿的空气中不时飘过来刺鼻的味道。我的思维还没有过渡到“这该死的雨季过去之后会不会出现那高旷辽远而爽朗的天空”,就有一只手拍在我的肩头,转过头来我看见了“烟灰缸”年轻美丽的脸。
“吓我一跳!该死的‘烟灰缸’,今儿是不是又失恋了?”我有心无肺的说。
“烟灰缸”穿一件粉sè短袖T恤,雪白的长裤。
“没心情和你开玩笑。戴着墨镜,站在雨里抽着烟,看风景,有病呀你?你以为你是谁?屁都不是。”她说。
“想象自己就是上帝。”我说,“人们呐,就是我手中的香烟,我掌握着他们的命运哩!”我把夹着香烟的手在她的眼底晃动了两下,就笑了。
“烟灰缸”“哼”地一声,蔑视地望着我。
“你这张脸以前真的很漂亮,而且很欢快。可是现在你像什么?像个老巫婆,见到你,一切生活的信心都没了。”我说。
她靠近我,左手撑了伞罩在我头上,右手圈住我的脖子。我能感觉到她一对饱满的Ru房顶在我的背上,没戴rǔ罩。
“我嫁人了。”她幽幽地说。
“你嫁你的,干我屁事。”我说。“嫁谁了?”
“李疯子。”
“谁是李疯子?”
“李疯子就是李疯子,在中学住着。”
“以前在学校敲钟的那个?别逗了,他可以做你爹了。他不是失业了吗?他现在干什么?”我说。
她说:“……什么也不干,就住着。”
“他可比我难看多了,又老又丑。我今年才四十,他至少六十岁了。”我说。
“管他哩!”“烟灰缸”说。
“哎,‘烟灰缸’,你是不是有病呀?才两个月不在一起,就真嫁了?我不如那个李疯子?”我说。
她凑近我的左边耳朵,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你还真的不如那个李疯子!”
我一想起李疯子那模样,想起李疯子搂抱着她的情形,就觉得恶心。丢他妈!
“和你同居两年,什么结果也没有。”她说,“你就是不如那个李疯子!哈!”
我觉得在雨里面站久了,皮鞋进水了,腿和脚冰凉。
“想起来我还是爱你的。”我说。
“想起来我也还是爱你的。”她说。
她贴在我后背的身子时间一久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我动了动,又能感觉得到她的一对饱满的Ru房。
“‘烟灰缸’,要不还是回来嫁给我算了,好马也可以吃回头草的。”我说。
“得了吧你,我会嫁给你这种魂儿都没有的人吗?李疯子比你好多了。哈!”她说着就笑出声来。
“为什么?”我说。
“什么为什么?什么也不为。”她说。
“李疯子哪儿比我好?”
“哪儿都比你好,他魂儿是在的呀!”“烟灰缸”说。她的这句话让我想起**时她的眼神。我的心突然有些疼痛,我的魂魄似乎正随这飘逝的青烟,慢慢离我而去。
“可李疯子都可以当你爹了。”我说。
“那又怎么了?”她说。
“为什么要嫁他呢?”
“什么也不为。”她说。
“‘烟灰缸’,我说……”我说。
“说什么?”她在我左边脸上吻了一下。
“没什么。”我说。
我转过脸来,看见她闭了双眼,脸上全是泪水。
“烟灰缸”走的时候雨还是没有停。临走之前,她从包里掏出口红来在我的后脖子上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让我想她的时候就打电话找她。可是我看不见,回去就洗掉了。
2004年4月25r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