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有心求偶情难表 无意相逢恨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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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在这儿又见到你了。”史若梅瞪眼说道:“你怎么私自闯进别人的园子来?”那少年道:“我在墙外听到你的声音想起你刚才赏赐的那一锭银子虽然我代你给了化子大爹但总是受了你的却还没有向你道谢所以就进来了。咦你怎么变了个姑娘了?”

  史若梅纵使怎样缺乏江湖经验到了此时也可以看出此人决不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少年当下说道:“刚才是我冒昧得罪了你我向你赔个不是。你识得我这套剑法么?”那少年笑道:“你赏了我银子反而向我赔不是这我可不敢受了。哈哈、我只懂得庄稼什么剑法刀法可是不懂的。”史若梅道:“那你为何赞好?”那少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姑娘家舞剑的我瞧着觉得好看就不觉叫出来了。”

  史若梅见那少年兀自装作痴呆不禁心中有气嗔道:“你偷进这儿我不追究你你也别管我的闲事了。”言下实有逐客之意。

  那少年却毫不知趣一跷一拐的反而走近了几步说道:“咦姑娘你说的话可把我弄糊涂了我几时营了你闲事?”史若梅给他瞧见本来面目拆穿了她女扮男装的秘密心中大不高兴但又不便明白说出所谓“闲事”就是指此而言正在她想要作而还未曾作的时候那少年又自言自语道:“其实爱管闲事那也没有什么不好刚才在那酒楼之上要是没人多管闲事我瞧呀姑娘你也未必就打得赢那臭道士、贼和尚!”

  史若梅心中一动“难道是他暗中助我我却毫不知情?”心念未已忽听得聂隐娘一声娇斥倏地拔剑出鞘喝道:“你擅闯我的园子无礼已极吃我一剑!”声到人到一招“玉女穿梭”剑光如练已是向那少年刺去。

  这一下大出史若梅意外要知聂隐娘一向比她稳重想不到如今却是她先了脾气问也不问就动起兵刃来了。而且她这一剑绝非虚声恫吓确实是凌厉之极认真对付敌人的一招剑招。

  史若梅对这少年虽然不大高兴但怎么说也还不想把他置于死地不禁便即叫道:“姐姐姐姐你——”话犹未了聂隐娘已接连进了三招史若梅也倏然停口不叫了原来聂隐娘这凌厉之极的连环三剑都已给那少年避开。史若梅看出这少年并无性命之忧心想“原来这厮果然是身怀绝技来戏弄咱们的。”同时又想“聂姐姐一向精明她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史若梅决意袖手一旁静观变化只见聂隐娘一剑紧过一剑那少年仍然装作一跷一拐不良于行的样子但聂隐娘那暴风骤雨般的剑招好几次看来就似要刺着他的身体了却都给他在间不容之际巧妙的避了开去。

  聂隐娘蓦地喝道:“你竟敢小视于我还不亮剑么?”剑法倏然一变一招“风飐落花”连环七式虚实相生但见剑花朵朵宛如黑夜繁星点点洒落!正是“飞花逐蝶”中一招精妙之极的繁复剑式。史若梅自愧不如睁大眼睛看那少年如何应付。

  那少年叫声:“哎哟不妙!”突然一跤摔倒。史若梅方自一惊陡然间只见那少年在地上打了两个盘旋。随即一个筋斗翻了出去恰恰逃出了聂隐娘剑锋所及的距离之外。看似狼狈不堪其实却是极为巧妙的“醉八仙”身法。史若梅本来有点讨厌这个少年也不由得晴晴喝了个彩。

  聂隐娘剑走轻灵一招刺空后招续那少年也似识得她这套剑法的厉害知道空手接招时间一久定然吃亏就在聂隐娘第二招连环七式堪堪刺到之际那少年忽地说道“我不会拿刀弄剑只好拿根木头招架了。对不住我可要损伤你这棵柳树了。”说话之间已折下一技柳枝“唰”的打出。

  剑光缭绕之中但见附在枝上的柳叶片片飞舞眨眼之间变成了一段光秃秃的树枝但奇怪的是竟然没给聂隐娘的利剑削断。

  那少年柳枝一抖虎虎风生竟然使开长剑的招式大开大阖气象不凡聂隐娘那一招连环七式尚未使尽便给他的一枝柳枝荡了开去。

  史若梅看得暗晴称奇那少年的功力显明在聂隐娘之上这且不说他用柳枝当作长剑使出的剑招也非常特别。史若梅看了几招这才蓦地想了起来。原来就是数月前她在金鸡岭英雄大会上看过的铁摩勒与牟世杰比剑时所用过的那套剑法。

  这套剑法以雄浑见长需要极深厚的内力方能尽量挥。这少年的内力虽然深厚但可以看得出来比起铁摩勒却还是有所不及。铁摩勒当日使用这套剑法用的是玄铁重剑这少年用的却是一支树枝以柔弱的树枝来使雄浑的剑法也是甚不适宜。因此虽然聂隐娘的功力比不上他但聂隐娘占了兵器的便宜这套剑法又是她的看家本领比对方用柔枝强使的雄浑剑法自是要得心应手多了。不多一会大约只过了二十余招那少年已显得有点招架不住渐处下风。

  史若梅大为高兴“这回聂姐姐准要叫这厮吃点苦头了。”哪知心念未己忽见那少年柳枝轻拂似拒还迎竟把聂隐娘的长剑缡出了外门!

  史若梅这一惊比刚才更甚原来少年这柳枝一拂用的竟然也是“飞花逐蝶”这套剑法中的一招!

  聂隐娘喝声:“好!”剑锋一绞解开了柳枝的缠绕倏地又是一招“蝶舞莺飞”剑光飘瞥似左似右轻灵翔动端的有如蝶舞花间莺穿时底虚虚实实难以捉摸。那少年也赞了个“好”字柳枝轻轻一挥还了一招“轻罗小扇”柳枝轻拂微步轻盈飘逸潇洒恰合“轻罗小扇扑流萤”的诗境轻描淡写的就把聂隐娘那招“蝶舞莺飞”化解了。

  妙慧神尼所创的这套“飞花逐蝶”剑法不以气力见长原是适合女子用的。每一招式都配合着美妙的身法使将开来就似舞蹈一般这少年打扮得似一个粗鲁的农家子弟却手执柳枝使出了这套剑法体态难免显得有点扭扭捏捏本来甚是滑稽但他使得美妙绝伦片刻问就令史若梅看得目眩神摇丝毫也不感到可笑了。

  那人斗到酣处只见落花片片缤纷飞舞俨如一幅美妙的画图。那少年改用了同样的剑法之后已把颓势扭转过来他的柳枝也正适合这套剑法使到精妙之处当真是柔如柳絮翩若惊鸿招招都藏着无穷变化。

  史若梅看得如醉如痴根本就忘记了计较胜负心里只是想道“原来师父的这套剑法有这许多精微的变化!”看了好一会子这才蓦地想到“奇怪!这小子又怎会懂得使用这套剑法的?看来他对这套剑法的造诣竟似还在聂姐姐之上!”

  忽见那少年柳枝一拂搭着聂隐娘的剑脊笑道:“不用再打了吧?”聂隐娘倏地将剑收回说道:“可是方师兄吗?”那少年抛了柳枝施了一礼说道:“正是小弟冒犯了两位师姐了。”

  史若梅大为奇怪心道“师父怎会收一个男弟子的?这却是哪里钻出来的师兄?”聂隐娘已招手叫她过来说道:“这位方师兄是咱们师父的侄儿也是磨镜老人的关门弟子。”

  史若梅对师父的俗家事情知道得不多原来妙慧神尼本是姓方她的弟弟早死只遗下一个侄儿名叫方辟符妙慧神尼自是对他甚为怜惜因此不但送他到磨镜老人门下学艺而且又把她自己的武学也倾囊传了给他。妙慧神尼与聂隐娘相处的时候较多故而聂隐娘知道这件事情史若梅却还未知道。

  聂隐娘道:“师父可好?”方辟符道:“她老人家上月过了八十大寿已决意闭关坐禅从此不走江湖了。她有一封信托小弟带给你。”聂隐娘认得是师父的亲笔恭恭敬敬的施了一札拆开来看原来这封信就是给聂隐娘介绍她的侄儿的。信上说她的侄儿方辟符年轻识浅新近学成出师要到江湖历练请聂隐娘代为照料视他如弟云云。

  聂隐娘把这封信与史若梅同看笑遁:“师父她老人家也大客气了彼此都是一家人还用得着特别关照吗?”史若梅见信上开列了方辟符的生辰八字算起来比聂隐娘小几个月比她则大一岁有多。史若梅暗暗好笑心想“师父也太罗嗦了你只要说一个是师弟一个是师姐那不就行了吗?何必把生辰八字都详详细细的开列出来倒像是对亲家了。”

  她哪里知道妙慧神尼的确是有这个意思。方辟符是她的至亲侄儿她当然希望他娶得一个好妻子她的两个徒弟史著梅自幼许了给段克邪聂隐娘则还没有人家这都是她知道的聂隐娘比较老成练达性情也更适合她的脾胃因此她很想替她的侄儿撮合。不过她也知道这种男女的终身大事必须两方合意才成若然她以师父的身册出来做媒以聂隐娘的性情只恐她心中不快认为是师父拿面子压她。故此她信中并不明言只托聂隐娘照料她的侄儿用意就是让他们两人多有接近的机会。任其自然展。

  聂隐娘生性豁达她心上又早已有了一个牟世杰看了这封信虽然稍微感到师父的客气有点特别却并未体会师父的这层意思当下笑道:“方师弟你的武功兼两家之长我愧作师姐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点呢。师父的活实在是应该颠倒过来说才对。”史若梅也笑道:“铁摩勒是你的大师兄你还怕没人照料吗?”

  方辟符面上微赤说道:“铁师兄的金鸡岭已被官军攻破我去找他实是不易只好先来拜见两位师姐了。”原来他却是知道姑姑的心意的他不先说明自己的身份直到和聂隐娘比了一场才说为的就是要试试聂隐娘的武艺是否配得上他。

  史若梅笑道:“方师兄你倒很会说话。你是来拜见聂师姐的怎么拉上我呢?难道你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我今日也来拜见聂师姐吗?何况我也不是你的师姐。”方辟符哈哈笑道:“那么我就向你告一个罪吧刚才我在酒楼上还未知道你是我的师妹我的行径也不够庄重惹你生气了。”

  史若梅道:“方师兄我现在有点明白了我打赢的那一架敢情是你在暗中帮忙我的?”方辟符笑道:“你一出手我就知道你是我姑姑的徒弟了。后来你把那两个家伙打翻跳下酒楼我本该对你说明的但我见你很是得意所以不想扫你的兴。”

  史若梅满面通红聂隐娘闻知经过却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方辟符道:“史师妹你怎的和灵山派结了梁子?”史若梅道:“我正是莫名其妙。嗯灵山派是什么东西方师兄听你这么说你敢情是知道他们的来历?”方辟符道:“我初走江湖认得的人有限得很那两个家伙的来历我是毫无所知。不过灵山派的名头我却是听得师父说过的。你惹上他们以后可得多加小心才好。”史若梅道:“怎么他们是惹不起的么?我瞧他们的武功纵然比我稍胜一筹也不见得高到那里去呀?”方辟符道:“那贼和尚的谈话透露出他是灵山派的弟子他的武功虽然平平常常但他们灵山派的祖师灵鹫上人却是个极为难惹的人物。”歇了一歇接着说道:“灵山派是西域红教的一个支派但教袒灵鹫上人却是汉人收的徒弟品流复杂番汉各半僧俗都有。据说灵鹫上人就是当年名震一时的大魔头展龙飞的师兄因为不得志于中原故而远走西域削为憎另开宗派的。”聂隐娘吃了一惊说道:“展龙飞不就是展大娘的丈夫展元修的父亲吗?”方辟符点点头道:“不错。当年各正派围攻展龙飞我的师父和我的姑姑都曾参与还会合了疯丐卫越西岳神龙皇甫嵩等人才将他打败的。”聂隐娘道:“灵鹫上人是展龙飞的师兄想来更为了得。这么说来这灵鹫上人可当真是个难惹的人物了。”但灵山派远处西域史若梅却是中原武林中一个藉藉无名的小辈一个初出道的女子与灵山派风马牛不相及却怎的会结起怨来?众人都是猜想不透暗暗纳罕。

  聂隐娘道:“这等莫名其妙的事要理会也理会不来暂且不必管它吧.方师兄你上哪儿?”方辟符道:“我意欲前往长安参加秦襄的英雄大会长长见识。聂师姐你们是不是也准备去瞧瞧热闹?”聂隐娘知道她们刚才的谈话方辟符已是听到的了心想“师父郑重的嘱托我照料他若是不与他同去这就显得见外了。”当下便道:“不错我和史师妹正在商量前在长安的事难得方师弟也有此意咱们就一同走吧。”史若梅一心要往长安访段克邪她可有点不大愿意与方辟符同行但聂隐娘已经答应况且方辟符份属同门她也就不便反对了。

  当下聂隐娘招待方辟符在她家住了一宵第二日一早起来。

  聂史二女已易钗而并扮作军官。聂隐娘觉得方辟符一身农家子弟的衣裳和她们同行不大像样便叫方辟符也扮作一个校尉模样的随从武官并教了他一些当军官所应注意的礼仪和习惯方辟符笑道:“我一向跟随师父帮他做个磨镜的小厮想不到现在一步登天做起官儿来了。但做官儿却有这许多拘束。那是远远不及做磨镜小厮的自由自在了。”史若梅这才明白。

  原来他这身乡下少年的装束倒并非矫情打扮而是因为他随着师父磨镜老人于这一行职业的关系。

  聂隐娘把假充上京公干的文书准备好又给方辟符一个腰牌然后挑选了三匹骏马即日动身赶往长安。

  一路同行彼此免不了讲一些江湖见闻武林逸事聂隐娘觉方辟符虽是初出师门但懂得的却并不比她少。原来磨镜老人带徒弟与众不同他并不是闭门传艺而是要徒弟挑着磨镜的担子跟着他穿州过县跑的。(磨镜是古代的一种职业古代用的是铜镜每隔一些时候便要将铜镜磨光。)所以方辟符的江湖经验实在不少。聂隐娘暗暗好笑“师父叫我照料他其实应该反过来叫他照料我才对。”她可没想到师父此举另有私心。

  他们马快不过七天已到了兴平这是一个相当兴旺的市镇从兴平到长安骑着马只不过是两天路程了。时近黄昏一行三人便到兴平镇上挑了一家最大的客店投宿。

  走到客店门前史若梅忽地“咦”了一声说道:“哪里来的这两匹好马!”聂隐娘举目一观只见门外空地的拴马桩子早已系有十多匹客商的骡马其中有两匹马卓然不群一匹通体火红一匹浑身雪白一看就知是千金难买的骏马。史若梅悄声说道:“这是康居种名马从前牟世杰劫夺的那批御马就是这一种了。我曾骑过一匹但却也比不上这两匹的神骏!”

  聂隐娘吃了一惊心道“难道是有大内高手在此?”她把自己的马系好悄悄走近去看那两匹名驹。原来御马定有内府的烙印与众不同。只见那两匹马一点疤痕都没有更不用说老大一块的烙印了。

  那两匹马甚通灵性见有生人走近而且不断的打量它们忽然都了脾气嘶叫起来振鬃扬蹄便要踢聂隐娘。聂隐娘连忙避开。就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喝道:“你找死么?胆敢逗你爷爷的坐骑!”

  只见客店门开有个人伸出头来戴指而骂生得好一副怪相就似《西游记》描绘的那个猪八戒一般猪鼻朝天额头平塌满头黄用个金环束住似是个西域头陀一看就令人憎厌。史若梅忍不住怒气回骂过去道:“岂有此理看一看有什么打紧你就出口伤人?”聂隐娘连忙将她按住陪笑说道:“大师休怪我从未曾见过如此神骏的龙驹不觉多看了两眼了。”

  那头陀见聂史二人是军官打扮聂隐娘又夸赞了他的好马向他赔了礼怒气就消了几分。但对史若梅却仍有故意狠狠地盯了她两眼。

  正在双方想要作而未曾作的时候又有一个人走出门口将那头陀拉着笑道:“难得这两位大人赏识咱们的坐骑师兄你应该高兴才是。”暗暗向那头陀打了一个眼色那头陀怔了一怔忽地和颜悦色的抱拳说道:“洒家生来暴躁刚才不知是两位大人多多得罪了休怪休怪。”

  那头陀的同伴也是个西域人但却是俗家打扮狮鼻虎口比那头陀英俊多了。可是他那时眼睛阴沉沉的一看也就知道比那头陀狡猾得多。他向聂史二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便上来请教:“两位大人高姓大名上哪儿公干?”史若梅正要骂道:“关你什么事?”话未出口聂隐娘已悄悄地拉了她一把随即捏了两个假名字说了。那人说道:“哦原来两位大人也是上长安的长安过几日有个英雄大会正好赶得上这趟热闹。”矗隐娘淡淡说道:“是吗?对不住咱们有公事在身恕不多叙了。”那人碰了个软钉子讪讪走开。

  聂史方三人走进客店只见那头陀和掌柜的又闹起来、那掌柜的打躬作揖说道:“实在对不起上房已有人住了。大师我给你准备这间房子也是向南的比上房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你就将就住一晚吧。”那头陀大喝道:“胡说你为什么不把上房留给我?哼有人住了?叫他搬出来让给我!”那掌柜哭丧着脸道:“那位客人是先来的。”头陀怒道:“管他先来后来你敢下听我的吩咐?”

  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冷冷说道:“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可还真是少见!”众人眼睛一亮只见一个容光迫人的美貌女子已站在那头陀的面前。

  那头陀想不到上房的客人竟是如此美貌的少女不觉呆了一呆似是被她的容光所慑脾气也不出来了。那少女哼了一声道:“你凭什么要我搬出来让给你?”

  那头陀给骂得哑口无声倘若对方是个大汉他那双拳头早就打过去了但对方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他的拳头虽然粗大却怎生打得下去?那狮鼻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少女忽地走上前去向那头陀叽叽咕咕他说了几句说的大约是西域方言谁也不懂。

  那少女越生气“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们鬼鬼祟祟的商量什么?要打架就上来!”

  那狮鼻人笑道:“姑娘误会了我是劝我师兄向你赔礼。”那头陀似是怔了一怔脸上的神色甚为古怪但听了仙师弟的话却是奉命唯谨果然施了一礼赔罪道:“哪有男子汉要女人让房的道理?我刚才不知是你姑娘住下了的说话鲁莽你休见怪。”史若梅暗暗好笑“对师兄弟倒是对老搭档一个做好一个做坏这头陀赔罪大约也是陪惯了的。”

  那少女受了头陀一礼争端已息但似乎兀是气愤未平只见她冷笑一声礼也不还就转身走回房去一边走一边咕咕哝哝的骂道:“当我是好欺负的吗?哼真是岂有此理!”

  少女住的那间上房在冷巷尽头的第一间在她踏进房中揭开帘子的那一瞬间史若梅的目光也正巧看过去隐约见到一个男子的背影似曾相识但距离太远冷巷的光线又黯淡那少女一进房就立即关上了房门吏若梅多看一眼已是不能。

  房中那个男子似是在劝那个少女吏若梅竖起耳朵来听前头几句声音很纲模糊不清说到后来似乎那男子也有点生气说了一句较为大声:“别人已经不生事了你就别给我再惹麻烦啦!”可以猜想得到定是那少女要那男子给她出头那男子见争端已息就不愿再挑起风波了。

  史若梅心头大震原来她听得出是段克邪的声音!段克邪和她争吵过好几次他的声音语调讪都是听熟了的莫说最后那句可以听得清楚就算听不清楚她也可以分辨出是段克邪的声音!

  但史若梅仍是疑心不定不敢完全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翻来覆去的想道“怎样会是克邪呢?他岂能与一个女子住在一间房里?”“难道是个声音与他相同的人?但却又怎能这样相似?”

  聂隐娘听不出是段克邪的声音见她定了眼睛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不觉笑道:“位姑娘倒是个美人胎子你看得呆了么?可惜人家有了丈夫了你这样无礼提防人家的丈夫出来揍你别呆啦先把房间定好叨。”

  聂隐娘正要去和那掌柜的说话却见那狮鼻人已笑嘻嘻的站在柜台旁边压低了声音对掌柜说道:“那位姑娘姓甚名谁和她同住的那少年又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么?”那掌柜的道:“客店的规矩是只要付钱便可住店不论客人干的是什么营生。

  我们都不便过间。你老问的请恕小的一概不知。”狮鼻人道:“难道他们的姓名你都没有请教过吗?”那掌柜的道:“是那位姑娘宋与我打交道的那男的可没有上来。”狮鼻人道:“我正是要知道那女的姓名男的倒不打紧。“掌柜的苦着脸道:“你老从西域来大约不很清楚中土的习惯姑娘家的芳名她不先说我们是不便动问的。”狮鼻人皱皱眉头忽地掏出一锭元宝说道:“只要知道一个姓氏也行这锭元宝就是你的了!”这锭元宝足有十两重掌柜的眼睛一亮搔了搔头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听得那男的叫那女的似乎是叫她做史姑娘!”那头陀“啊呀”一声双眼倏张这刹那间惊喜交集的神情都显现出来狮鼻人暗暗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笑道:“这就行啦银子给你!”扔下元宝便和他的师兄回房去了。”

  聂隐娘见那狮鼻人用十两银子来打听一个姓氏心里当然觉得奇怪但也还罢了史若梅可是蓦地一惊忽然想起那日在酒楼上听到的那道士所说的一番活暗自想道:“有这么巧这位姑娘也是姓史那道士说段克邪和一位姓史的女子要好莫非指的就是她!可是那道士又说段克邪终于不喜欢那个女子却何以他们现在又同在一起呢?”越想越觉糊涂顿时间心事如潮猜疑不定。

  聂隐娘向那掌柜的定房掌柜的见他们是军官生怕他们挑剔打躬作揖他说道:“小店只剩下两间客房了不知大人们满不满意。”聂隐娘笑道:“我们正是要两间房但求有得住便行。我们可不像那西域头陀非上房不可。”掌柜的从未见过当官的这样和气喜出望外当下便带他们进去。聂史二人一间方辟符独自一间。可巧和那少女所住的只隔着一间房子。

  掌柜的走后方辟符过来说道:“那两个西域人行径奇怪咱们今晚可得多提防提防。”聂隐娘道:“我也看出他们不是好人但咱们是军官身份。谅他们也不敢轻易招惹。”方辟符唯唯诺诺谈了一会便自回房去了。

  史若梅满怀心事吃过了饭将近三更兀是不肯睡觉独倚窗前聂隐娘逗她说话她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聂隐娘道:“噫你又在想什么心事了?”史若梅情思惘惘宛若听而不闻。外面正下看牛毛细雨。寒风萧瑟院子里有棵梧桐树树叶正在一片一片落下来乌云遮月夜色如墨雨丝风片刮面生寒史若梅心头怅触曼声吟道:“海内存知己。

  天涯若比邻!”声音虽然很轻但却是运用了丹田之气送出声纲而清脆若银铃。

  聂隐娘笑着摇摇她的身子说道:“原来你是在这里害相思病可惜段克邪不在比邻辜负了你这红颜知己。别呆了不怕扰人清梦么?”

  她哪里知道史若梅正是要扰人清梦她是盼望段克邪听到她的声音但她的心情却又正在矛盾之中一忽儿希望段克邪闻声而来一忽儿又希望是自己认错了人段克邪并不在这店子里。

  聂隐娘笑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王勃这两句诗说得真好。你与克邪既是心心相印人在天涯。亦若比邻那就无须老是放心不下了睡吧睡吧。”她把史若梅从窗前拉开扳转她的身子忽见她的眼角有两颗晶莹的泪珠。聂隐娘又是怜惜又是好笑说道:“你真是多愁善感再这样下去我看你要疯啦!”她怎知正是她的话触动了史若梅的心事增添了她的伤感。史若梅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聂姐姐你哪里知道在今晚的情景这两句诗应该反过来说才对。倘若他真在比邻他就不会是我的知己了。”

  聂隐娘莫名其妙说道:“你是不是生了病?这两旬诗是个比方你怎的胡思乱想竟想到了克邪当真会在比邻?”史苦梅咬了咬嘴唇说道:“聂姐姐我不是胡思乱想我只怕克邪当真就在这儿。”聂隐娘吃了一惊说道:“你说什么?他怎么会在这儿?”话犹未了忽听得“叮当”一声是两口剑碰击的声音接着听得方辟符喝道:“你这个子来干什么?”

  这一瞬间史若梅呆若木鸡脸色唰的一下子都转白了。聂隐娘摘下宝剑推开窗子便跳出去看。

  只见隔着一向瓦面屋顶上正有着两条黑影斗剑!面向着她的那个一眼可以看得出是方辟符背向着她的那个在黑夜中一时看不清楚只觉也似曾相识。就在这时只见剑光一闪当当两声方辟符被那黑影迫退两步雨中瓦面湿滑方辟符一个立足不稳几乎摔了下去但那黑影却立即收招反而转过身子就跑。聂隐娘看了这几招心头大震这黑影可不正是段克邪是谁?这刹那间聂隐娘也顿然呆了!

  原来段克邪和史朝英正巧在这客店投宿他们住的是间套房中间还有板门隔开的段克邪也看出那两个胡人绝非善良之辈虽然他斥责了史朝英不许她多惹麻烦但他自己却不能不多加小心着意提防因此这一晚他也是深夜未睡一直在床上打坐养神三更过后史若梅的清吟忽地传来段克邪惊疑不定是以循声觅迹察看究竟。

  方辟符也是为了提防那两个胡人生事早已伏在屋上警戒一见段克邪来到身法快得异常唯恐不敌遂先制人、段克邪一近他的身边他跳起来便是冷的一剑!

  方辟符的剑术得两派直传精妙之极段克邪险险给他刺中只得也拔出剑来迎敌交手之下两人都是太吃一惊佩服对方了得。但段克邪毕竟稍胜一筹斗到了第七招段克邪一记抢攻把方辟符迫得连连后退几乎摔了下去。

  段克邪给人窥破行藏大感尴尬心里想道“闹了起来可不好看。有外人在旁纵使见着若梅那也是不方便说话的了。”

  那知他想退走方辟符却不肯放过他方辟符初出道第一次和“敌”人正式交手就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未免难堪尤其这时他已看见聂隐娘出来在师蛆跟前更不愿意失掉面子于是一声大喝:“小贼你鬼鬼祟祟的来作什么?不说明白便想逃么?”脚点瓦面飞身扑去一招“鹰击长空”人在半空剑光如练已是疾刺下来!

  段克邪不知道方辟符是什么人怎肯将原由告诉方辟符?当下淡淡说道:“阁下定要多管闲事苦苦相迫我只好奉陪了!”

  横剑削出还了一招这一次他用了**分内力方辟符身形一晃届然未曾摔倒第二招“鱼翔浅底”立即又了出来。

  聂隐娘叫道:“方师弟住手是熟人!”方辟符怔了一怔闪过一旁段克邪觉得这声音很熟一时间却未想到是聂隐娘就在双方正要动问之际忽听得“蓬”的一声一溜火光突然从另一间屋面炸裂开来!正是:相逢又是添烦恼情海风波浪更高。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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