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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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透过窗,在脚边洒上一片冰霜。夏颜始终这样静静的坐着,小染已经走了,在某个时候,不说一句的离开。在她脑海中逗留的,只有她陌生的样子,还有,那怎么看都有些寒冷的笑容。

  这还是我从前认识的小染么?为什么她看上去那么遥远?

  心口一阵不能呼吸的绞痛,才令沉思中的她想起,已经有两天的时间没有吃药了。那不能离开的药盏,随着她离开落红馆,而离开了她的视犀生命,一直靠它延续的生命,就会慢慢的流逝了吧。

  夏颜站起身来,因久坐而麻木的双脚慢慢地走向放在窗下的六弦琴。

  这是唯一没有离开她的了。嘴角牵起一丝无奈的笑容。不知此刻的他,身在何处了?他是否还会在春风拂面时想起自己?

  手指抚上琴弦,一串音符流淌出来,在无意间,她弹奏起的,依旧是那一曲《青舞尘》。

  蓝衣的男子面无表情地往柳厢而来,陌生的琴音飘忽而来,男子刚毅的眉微皱,脆弱轻巧的乐声被他狠狠地踏过,化成风中的沙砾。

  打开锁的手,宽大而有力,却有着明显的,是愤怒还是喜悦,连他自己都要回避的问题,没有人能解答。

  夏颜在中断了的琴声中转过头望向来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被汹涌的恐慌占据。

  萧蒙。

  这个噩梦般存在的男子如今如此真实地立在自己的面前,她反而开始冷静下来。再坏的事情她对经历过了,一切,都不会如何了吧。夏颜悠悠转过身,面对着他冷酷的眼神,时隔三年,无论是谁,都能更好的掩饰起自己。

  眼前女子由一开始的惊恐到此刻的淡然处之,这所有的转变都被萧蒙看在眼里,他心中的失落与欣喜交杂着,混成一种独特的情绪。他是喜欢看到她仓皇的神色的,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一样,他是永远的主导,而她的淡漠,则添加了他主导般的乐趣。这疯狂的念头到他的脸上,也不过是一个轻蔑的微笑。

  “夏,好久不见。”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某种压制着的快慰。

  “没想到,萧将军还会记得夏颜这种教坊女子。”夏颜自嘲地回答。既然他要演这一出戏,那,她自是奉陪,一个被囚禁了的弱质女流,还能如何呢。

  萧蒙的脸色微微一顿,随即道,“夏好生健忘,萧某可还记得夏曾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呢。哦,不,其实,已经是了。”说完,他得意地笑着,望着夏颜,似是在期待着她的无助在坚强的外衣的崩塌下彻底地显现在他的面前。

  但,他却失望了。

  “夏颜素闻将军烟花之地去得不少,若按将军这么说,那整个临安城中,有一半的烟花女子是将军的妻子了?更休提那军营中的军妓了。呵,看来将军戴的绿帽子可不少啊。”

  夏颜无所谓的神情与讥讽的回答,耗尽了萧蒙最后的一点忍耐力,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右手狠狠地捏住了女子细巧的下颚。“你在考验我的耐性么。”

  被钳制住的她被迫抬起头望着他,那浅浅的褐色的瞳孔中映出的自己,是那样的瘦小无力,此时,她已经不害怕什么,他那威胁的语气在她听来竟有些可笑。

  “萧将军,夏颜区区小民,如何斗胆考验将军的耐性呢。”

  那不屈的眼神,和满不在乎的语气,令萧蒙顿时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傻子,泄了气一般的松开了手,无力地后退了几步,他感觉到的,是末日的荒凉,没有再望她一眼,萧蒙逃也似地离开了房间,锁上门,快步跑出了柳厢。

  夏颜望着他远去,身体被抽空了般,瘫软在地上。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她才能感受畏惧。

  君苻,但愿你可以知道我在哪里,君苻。

  温热的泪,滴在她水色的裙上,随着织物的纤维,晕开一个毛茸茸的圆。

  不知,我能否活着见到你,若不能,你会不会难过几天?几天,我只要几天就够了…

  昏黄的灯下,洗尽铅华的坐在铜镜前,动作娴雅地梳着如丝绸般的长发。乳娘在旁边柔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哄着不到一岁的男婴入睡。

  小染放下羊角梳,走到摇篮爆对乳娘道,“你去休息吧,我来就可以了。”

  乳娘起身行了礼离开了房间,她温柔得抱起渐渐跌入梦乡的婴孩,望着他握成团的小手,一滴泪划过脸颊。你是个幸福的孩子,你的一切,都是富足的,为娘只是希望,你能永远的拥有这些。

  那种起早摸黑的日子,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那段将自尊双手奉上任人践踏的经历,只要一个人经历过,就可以了。

  回想起来,那狱卒的污言秽语还在耳爆那飞舞的皮鞭奋力地抽在身上的痛楚还那么清晰。

  她是在发配望流放地的路途中遇到萧蒙的。他的出现,如同救世主,他就是天,他就是神,他温暖的手掌将她从狱卒的淫笑与压制中拉了出来。

  她还记得,萧蒙用自己的披风包裹住她伤痕累累衣不蔽体的身体的时候,那柔和的眼神,无声地向她宣告,她是安全的了,她不会再有苦难。她,成了他的侧室,夕夫人,他唯一的儿子的生母。

  一直以来,她都没有问过为什么那天他会出现,为什么他会救下她。这些答案,随着时光的过去,渐渐地浮现出来。

  其实,她早就应该料到的,仅仅是从夕夫人这三个字中,她就应该明白了。

  十几年的主仆,举手投足间,总会有着某种相似,而正是这种相似,让她成了另一个人的替代。

  但是,没有关系,当他在酒醉后紧紧地搂着她却唤着“阿昔”的时候,她丢弃了自己的震惊,平静地抹掉了眼泪,将脸埋入了他胸膛。

  一切,都是因为他救了她。一切,都是因为他给予了自己富足的生活。一切,都是因为她爱他,从那一日他对自己微笑的那一刻起。

  既然爱了,哪怕是个替代,那亦是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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