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不解地问道。
但见两名重妆艳抹,浓香四散的女生皆是大惊失色,抬起的玉臂僵在了半空中,似乎是在指着我的后背。
“你离我远点!滚——!”两位千金失声冲我叫道,她们的男则齐刷刷地捂紧了耳朵,皱着眉头,一脸苦相。
“行了,宁宁,大惊小怪什么啊!”一名男生忍受不了,劝道。
到底是怎么了?
我用胳臂朝后背胡乱一摸,居然抓到了一大张纸,面用毛笔粗细的笔迹写道:“我是萝莉控!”
而此时,那个使坏的小叫花已然跑远,小人得志地回头冲我欢呼不已。
“你个小鬼,别再让我看到你!”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徒劳地喊道。
其中一位花季少女掩鼻道:“太恶心了!比同性恋还变态!”
另一位全身披挂着无数闪金装饰品的束身装少女,更是鼓动着其男:“咱们走,别在这儿吃饭了!我没食欲……”
换成平时,我早该勃然大怒了。然而现在身为一名服务生,只能给客人陪笑道:“不好意思,刚才是一场误会。那个叫花小鬼经常来捣乱的,我们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实在抱歉,令二位小姐受惊了。”
“你真的不是萝莉控?”女生质疑。
“什么……空?”我决定装糊涂,这是我所认为最简单的息事捷径。
“没什么,算了。去给我们啤酒。”
我这才如释重负,总算是蒙混过去了。等我来到啤酒箱跟前时,静香投给我了一个理解的微笑:“哥哥,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别理她们。”
这令我顿感欣慰,来自萝莉的鼓励总是比常人有分量得多。
但随之而来的匿名短信又让我怒火重新燃起:“小,我很佩服你那既张扬又不怕遭人唾弃的个性!呵呵。”
那小叫花毫无疑问,定是偷窥狂“狙击手”的爪牙。我想起了昨天他来买炒米的情景,那么小的孩为什么要了两份炒米?明摆着有一份是他主“狙击手”的,另一份则是给他的赏赐。
半个小时后,来了一个比我大十几岁的男,我见他大大咧咧地把自行车往后面的草坪一扔,连锁也不锁,心想这估计又是个不太好对付的主。那个男的披着一件沾满油渍的破军大衣,很重地咳了两声,最后“哗”地吐了口痰。
我正欲询问他想吃点什么,却听静香娇滴滴地喊了一声:“爸,你终于来了!”
原来他就是这个烧烤摊真正的大当家,老鬼。但见此人中等身材,头发稀疏,八字胡,体型微胖,走路摇摇晃晃,不过干起活儿来挺利索。
“这就是小杰。”燕茹姨见丈夫终于阵了,忙做了介绍,“小杰,这就是桂姨夫。”
“你好,桂姨夫。”我向他打招呼。
老鬼是个仪表不修边幅,性格不拘小节的粗人,说话随便,只是跟我点头示意,然后从胸前的兜里掏出了烟盒,问我道:“抽烟不抽?”
我摇了摇头,然后他自己便点了根烟,抽了一大口。老鬼环视了现场一周,对我说道:“你去把那桌底下的几个酒瓶放倒,别让那几个小孩踢翻了。”
“好的。”我这就执行了他的吩咐。
“爸,你来烤!我快呛死了!”静香把烤夹往炭炉一扔,就抱臂不管了。
老鬼叼了烟,就接手过去,我看到他的左手食指缠着很厚的绷带。
“你的手行不行啊?要不然还让小香烤。”燕茹姨不放心地问道。
“没事。”老鬼轻描淡写着应了一声,便熟练地翻动起烤鱼夹,抹油,撒调料,时不时咬下牙。
我和静香一起在客人之间穿梭着,满足着客人简单的需求。
五分钟以后,老鬼把我喊到了身边:“把这条烤鱼发射到三号桌。”
挺有意思的,我听了便会意地将鱼送到了三号桌的客人那里。
又过了一会儿,五号桌的客人用餐完毕,站起身来。
老鬼虽然忙碌于烧烤各种肉串,却始终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和全局感,习惯每隔一会儿就往客人那边望一眼。
此刻看到有客人要离去,便大声问正在炒菜的燕茹姨:“五号桌缴枪了没有?”
“缴过了。”燕茹姨答道。
客人离去后,老鬼便立刻招呼我和静香前去收桌。这时,我才领悟到,“缴枪”原来就是付账的意思。
此时夜幕刚刚降临,正值高峰期,我们刚清理完了那张桌,立刻便有几位顾客坐了下来。此时,十张桌已经是完全爆满了。
忙碌之际,我却瞟见一个披着黄色雨披的怪人从摊位前面慢吞吞地经过。仔细一看,原来是羊羔疯。现在的她同呆在糖果理事会的那几天大相径庭,又换了那副邋里邋遢的装扮,令人不忍看第二眼。
看到我正在注意她,羊羔疯便瞪了瞪我,伴随着大量肢体动作,嘴巴机关枪似的骂了起来:“看啥看?觉得老娘很有姿色是?告诉你,甭想打本姑娘的主意,我还不愿筛你呢!想当年老娘我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冰肌玉骨……的头号世界小姐,你个小王八算是哪根葱?大街随便哪个帅哥我都看不!就连那个唱什么什么双截棍的老几我都懒得看他一眼……”
众食客见了她,有的觉得晦气,更多的则是带着看新鲜找猎奇的眼光,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燕茹姨冲她大喊道:“走走!正做生意呢,晚剩饭肯定给你留着!别在这儿捣乱了,走!”
羊羔疯骂了足足有五分钟,听得我耳朵都生了茧,最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破烂不堪的黑钱包,打开亮给众人观摩,还换了一嘴别扭的普通话说道:“各位打扰了,我是美国顶级机密特工谭雅226;亚当斯,奉命到你们甲壳虫市追击一名来自火星的高级生命,请知情者速速与我联系!谢谢!”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喷饭。
这老凌凌竟然如此幽默,连《红警》里面的人气角色都不忘记恶搞一番。那个老女人对众人鞠了一躬,偷偷望了一眼我和静香,似有留恋地走开了。
“哎!张大娘真是不容易啊!为了充当一名合格的线人,不得不这般打扮……”静香小声地嘀咕着,为老凌凌喊怨。
趁着一起刷盘的机会,我小声问道:“她经常到这儿来逛游吗?”
“去年天天都来,后来就不见了。没想到今天她又来了。真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目的。”
不知不觉中,又忙活到了深夜。
这一天凌晨一点多,客人仍旧是不少,只有三张桌是空闲的。夜空中星月无踪,彤云满天,天气突然转冷。
我正在忙着收桌,却见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坐在了那张还未收拾干净的桌边,舒服地往椅后背一靠。
我只是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没有留意更多细节,但见此人戴着一副酷毙的墨镜,大背头油光考究,西装一尘不染,简直就是山寨版的赌神发哥。
“先生,请另找一张桌就坐,这里尚未清理完毕。”我顾不得看他一眼,便向他建议道。
“不,我就要坐这里。”那人话语中似是透着无赖味儿,还就势翘起了二郎腿。
完了,又是一个难缠的家伙。
我硬着头皮,接着问道:“好,那先生想要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过来歇歇腿不行吗?”那男人毫不客气地答道,声线似曾相识。
我擦完了桌,正式打量了他一眼,登时目瞪口呆。
“你怎么来了?!”我惊道。
“怎么了,不行吗?”那男人点了根烟,悠闲地吐了个烟圈,“天气转冷,我不放心自己的儿,到这儿看看总可以。”
哎。他要来谁也拦不住。我对老爸说道:“那我去给你倒杯开水。”
这时,天空刮起了一阵寒风,可能要降雪了。
我倒了杯热水,给老爸端了去,然后就继续去忙活了。燕茹姨看到我爸坐在那里,急忙热情地打了招呼:“建辉哥!你怎么来了?”
老爸答道:“我正好路过,到这儿看看。没关系,你们忙。”
静香在一边窃声问道:“那个就是你的爸爸孙建辉吗?”
我很好奇地答道:“是啊。怎么,你认识他?”
静香小声说:“没有啦,我只是听姥爷说起过他几次。”
听静香这么一说,我更来劲儿了,急忙打听道:“你姥爷说起过我爸?他是如何评价我爸的?”
静香正待回答,却听到一声沉闷的三轮车制动声,然后燕茹姨喊道:“静香,过来卸货!”
说曹操曹操到。原来是静香的姥爷又送货来了,这个白色短发的老头虽然了年纪,但精神矍铄,精瘦利索,今天还带着一顶鸭嘴帽。
我也跑去帮忙。老爷见了我,便问道:“小同志,你是哪个部分的?”
“老爷爷好,那个……我是来这儿帮忙打杂的。”我答道。
燕茹姨在旁边补充道:“爸,难道你认不出来了吗?这是晓茹姐的儿,孙杰啊!”
老爷一听乐了:“是吗?让我好好看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在幼儿园大班呢!没想到已经这么高了!小伙,今年几年级了?”
我如实答道:“大四了,今年就要毕业了。”
老爷点了点头,然后扫了一眼列座的食客们,无意中发现了干坐着的老爸。刹那间,我仿佛在老爷眸当中捕捉到了一丝怪异的冷光,但这不易察觉的眼神稍纵即逝。
老爸仍旧坐在那里,抽着烟,望向了别处。
气氛似乎不太和谐……
我天真地以为他们不认识,便介绍道:“哦,那个人是我的父亲。”
老爷点了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起来不太自然:“我认得的。”
见我们卸完东西,燕茹姨的父亲就掉转了三轮车头,蹬回家去了。老爸若无其事地抽完了最后一口,弹掉了烟蒂,站起身也准备离去了。
“燕茹,我先回去了。”老爸给燕茹姨打招呼。
“建辉哥不再坐会儿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燕茹姨应道。
“不了,你晓茹姐还在家里打扫房呢,我得回去帮忙了。”
“好,那就不送了,建辉哥慢走!”燕茹姨欢送道。
老鬼递给了老爸根烟,帮他点着。看起来两人很亲热的样,似乎很熟。
我端着碗面条从他们旁边经过,不经意间,桂姨夫悄声的只言片语飘进了我的耳朵:“……你别太在意了,老爷就是这老顽童德行,我听燕茹妈说过,其实那都是……”
后面的话实在听不清楚了。等我再返回时,老爸已经骑了摩托车,拧开了油门,眨眼间驶去了。
没过几分钟,今天第二条匿名短信问候来了:“哼哼!怪不得呢,梁不正下梁歪。看样你老也不是什么好鸟,居然跑来勾引你的阿姨……”
一股强烈的血流涌了脑,我几乎晕厥过去。那小太过分了!骂我可以,我没意见,但是骂我的家人是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看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被人辱骂,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哥哥,你怎么了?”
静香放下了手中的酒瓶,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是不是病了?”
“没……没有。”我顺了顺气,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有!”静香嘟着嘴,不放心地瞅着我难看的脸色。
“哥哥真的没有事!我为什么要骗静香呢?”我捂着脸,跌坐在了椅里。
静香也蹲了下来,看了看我,说道:“那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倒水。”
“不用!我没事。真的没……”
话说了一半,我突然被一个声音吸引住了:“老板,来两份炒米,里面多放些青椒,不要火腿!”
“好咯!”燕茹姨干脆地应道。
又是两份炒米!而且,要求跟昨天小要饭一模一样:多要青椒,不要火腿。
但抬头一看,却不是那个小要饭,而是一个清洁工老大爷。莫不是那个小要饭自知戏弄了我,不敢再来我们这儿买饭了,于是乎那“狙击手”只得另外找了一个跑腿的不成?!
极有可能!
待燕茹姨将那两份炒米做好之后,便分装起来,递给了清洁工老大爷。我又有了力气,“砰”地从椅弹跳了起来,把静香吓了一蹦。
“那个……我有点拉肚,去去就来。”
我随口编了个谎,捂着肚晃过了燕茹姨一家三口,然后就尾随着那个清洁工大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