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壳虫市的娱乐中心广场其实是一个事业单位。在广场西侧矗立着一座五层的圆角矩形建筑物,虽然不高,却有七十余米长。在这座娱乐中心大楼里,汇集了各种各样的公共场所:超市、台球厅、电玩厅、网、图馆、歌舞厅还有各种各样的技术培训班。
那个清洁工老头手中拎着两袋炒大米,步履蹒跚地进入了大楼,穿过正厅登台阶,一直到了三楼网里面。
网很大,大致呈半圆形,在里面同时进行三全场篮球比赛,外面再围几圈观众也绝对没问题。中间是普通的机器和座位,而外围则依墙而建了几十个雅间,里面全是两台两台的高配置电脑。
入口的两扇玻璃门是透明的,我就先站在了外面,一来想观察一下老头到底给谁送饭,二来以防万一有人想溜出去,我能及时截住他。
那个清洁工推开了五号雅间的门,往里面一瞅,脸立刻写满惊讶。他摇了摇头,又去柜台询问了一下,柜台的人也作抱歉状。
看样订饭的那个家伙有所察觉,开溜了。
这时,我收到了匿名短信:“小,放聪明点。大过年的,我实在不想马就把你的私人信息全部曝光到互联网。如果你非要逼我,我将别无选择。到时候,你的身份证号、干过的一切丑事、农行卡号甚至密码都会世人皆知。还是放弃你徒劳的追查,否则我损失的只是一份炒米,而你将会失去最后的遮羞布。”
这次是我所收到的最长的一条匿名短信。史无前例的长,抛掉其中无辨真假的恐吓成分,这也许也能说明一个问题:我已经很接近他,以至于令他感到不安了。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便已经无路可退。若是就此罢手的话,我估计用不了一周时间,就能被活活气死。
清洁工寻人无果,只得提着两袋炒米步出了网。
我索性关掉了手机,稳住气,自然地迎了去:“老伯伯,您是想把炒米送给一个年轻人吗?”
老实巴交的清洁工看了我一眼,憨笑道:“是啊,可那小伙不见了。刚才进去扫地的时候,他让我替他买饭,还说请我一顿呢,这不,还有我的一份……”
老大爷掂了掂手中的两份炒米。
这个老爷挺好说话的,就算今天找不出“狙击手”到底躲在哪儿,至少也能从他口中套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这样想着,我便继续说道:“您能说说他大概长什么样吗?说不定我会认识他。不然把这么好的一顿饭浪费了多可惜。”
老头道:“也好。凭我的印象,那个小伙瘦高个儿,皮肤白嫩白嫩的,头发又长又乱,有点像鸡窝。穿着的是一身黑,连鞋也是,纯黑纯黑的,只有衣服拉链是白的。”
难不成这家伙是个哥特族?
“是这样啊,”我又试探性地问道,“那是不是拿着什么……”
我说到这儿故意停住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是等着老头来补充。
果然,老头一拍腿,说道:“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他坐在靠窗户的那个五号雅间里,就他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望远镜,桌还放着一台很薄的,可以折叠的,也能打字的电脑,那叫什么来着……”
老头抓耳挠腮,竭力想着一个名词。
“是笔记本电脑?”我提示道。
“对!就是的,就是那种手提的小电脑。你看我这脑,年轻人的东西我也没碰过,连名字都……”
打听得差不多了,我就打算见好就收。于是我即兴对老头编道:“原来是他啊!谢谢你了,老伯伯。小举刚才告诉我,他有事回家了,这两份米你都留着。谢谢你了。他有个东西忘在了雅间里,让我替他拿回去。您先回去。”
老伯伯有点难为情:“这……不太合适。你看看你们一下给我两顿炒米,我一分钱也不掏,这怎么成?我把钱给你。”
“真的不用了,谢谢你,老伯伯。”
我说完就进了网,径直走到了五号雅间的外面,推开了门。
里面空无一人,其中一台机器的显示器还亮着。座位的旁边就是一扇透亮的玻璃窗,窗帘拉开着,从这个角度俯视下去,可以清清楚楚地把包括夜市区在内的大半个广场尽收眼底。
我不得不服气这小高超的反侦查能力。怪不得我逮不到他,原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鼻尖下面。
这一天剩余的时光,由于没有了匿名短信的骚扰,总算是平静地过去了。
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回到家,躺在床,半梦半醒时,我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长期以来,我之所以会受“狙击手”的气,多半是因为那些匿名短信,像蚊虫一样的有毒信息不断地围攻着我,令我心神不安。如果只是被他一味地监视,那倒也好,至少对方也是个男的,既然“狙击手”不嫌弃,那我也就好意思让他观摩,只要不涉及到其他人的**。对于长久的偷窥,我早已麻木不仁,置之度外了,如果能够彻底摆脱短信的骚扰,那我大可从此眼不见为净,安心地过自己的日。
想到这儿,我霎时有了主意。
第二天,等家里没人时,我来到了座机旁边。
连续一个星期没有充话费,我估计自己的移动卡余额不超过五元钱了。我打开了手机,居然没有再收到短信。这样更好,我思量着,拨通了自家座机的号码,然后把座机话筒放在茶几,让它们一直保持着通话……
直到我的移动卡停机。当天下午我就买了新的一张卡,这样一来,那个不要脸的“狙击手”就再也无法向我传达恶毒信息了。因为我琢磨了一晚,想透了一些看似神秘费解的事情。其中之一便是,当初我的手机号码是怎么被“狙击手”弄到的。
记得次我和羊羔疯等一众人等前去龟屯的公交车,曾有两个人借用过我的手机,现在回忆起来,再同那个清洁工老伯所描述的一比较,不难猜到,当时公车那个白净的年轻人便是“狙击手”了。当时一定是他买通的同伙,也就是那个农民工大叔拿来我的手机,偷偷拨了“狙击手”的号,迅速删掉了那条通话记录后,又把手机还给了我。
将新的卡装进手机之后,我顿觉神清气爽,痛快无比。终于可以毫无顾虑地过大年三十咯!
我当即拨通了羊羔疯的号码,将此事告知与了她。
这一天晚,由于是除夕夜,所以广场的人很少很少,绝大多数人都聚在家里吃年夜饭,看春晚。天空飘着小雪花,我们支起布蓬,几乎守着空桌干坐了一晚,最后早早地打烊回家了。
为了迎接明天的大年,我特意把衣服整理了一番,决定第二天换做一身深色的皮夹克去串门。在把穿了十多天的枣红外套放回柜前,我习惯性地掏了掏每个口袋,最后居然在一个很大的侧兜里摸到了一个方形事物。
又是一个!这个拇指盖大小的东西便是多日来的祸根了!想来,我与那“狙击手”也算是面对面不止一次了,只是我从想到过会是他。比如——
还记得为丽丽买福娃玩偶那天,我无意中在超市撞到了一个来买面的年轻人,那人皮肤白皙,好好地却偏要离我那么近,无非是要找机会将这枚放入我的口袋。因为在前一天晚睡觉前,我已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丽丽次日要到那个超市去,那“狙击手”当然不会漏掉大青蛙玩偶传来的讯息,早就潜伏在了超市中,只等我和两个小丫头踏入玩具区,他再伺机将这第二枚“送”给我。
当然,以全都是我的猜测和推想。不过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迹象表明这些推理是站不住的。
春节我过得着实很快活,丝毫也再没受到有毒短信的干扰。大年初一早小凌凌还跟我通了长途电话,我们互道了新年。她再次严正地警告我,不要打别的女孩的主意,更不许谈恋爱。
幸亏小凌凌还不知道我跟静香在一起工作的事情,否则非得连夜杀到我身边不可。
休息了三天后,大年初四我们的烧烤摊重新开张了,生意的红火可想而知。另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是,自那天以后,羊羔疯每天晚都要到这里逗留片刻,看一看我们忙碌的情形,待到人迹渐疏时,又会悄悄离去。
转眼间,已经到了正月初十。
晚十二点,我和静香像往常一样,忙活得昏天黑地,没有了时间观念。
燕茹姨将一个盛满了鹌鹑蛋的盘递给了我:“送到四号桌。”
我小心地端着盘,来到四号桌前放了下来,看到桌边抱臂端坐着两个小男孩,俩人像双胞胎一样,穿着同样款式的牛仔服,还戴着怪里怪气的兜帽,将脑袋遮得严严实实。我尽可能不让那盘碰到两双稚嫩的小手。
突然,其中一只手以闪电的速度抓住了我的胳臂,狠劲儿地用力。
我疼道:“嘿!小家伙想干嘛?饿傻了吗?”
两人慢慢地掀掉了头顶的兜帽,露出了真实面目。
“你们?”
小凌凌不满地反问道:“怎么了?不欢迎吗?看来不盯住你果然是不行的!”
“怎么会呢?我当然欢迎你们了。”
静香端来了一盘花生米。
“静香姐,坐下来一起吃!”凌凌说道。
静香起初也以为是两个男孩,可听了声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熟人:“凌凌!叶丽?你们怎么来了?”
“在家里呆着没意思,就出来玩玩呗。”凌凌答道。
我愈发惊奇了:“怎么,你们认识?”
“那是!我来到‘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静香姐。”
丽丽低头不语,好不容易剥完了一个鹌鹑蛋,送到了小嘴里。
“那你们喝点什么呢?”我问道。
凌凌斜了我一眼,说道:“待会儿再说,好了,这儿没你的事了,去干活儿!”
两个小家伙就点了一盘鹌鹑蛋,然后就霸占着那张桌,始终没有离席。
一直到凌晨两点多,此时所有的顾客都已经走光了。我们全都得以休息一下了,于是我、静香、凌凌和丽丽便坐在了一张桌。燕茹姨和桂姨夫张罗着为我们每人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手工面。
我们四个人吃着聊着,后来静香不知不觉把话题移到了前些天的那次谢顶怪大叔事件,于是把事情完整地讲述给了凌凌和丽丽。
丽丽听着听着,脸色便越来越难看,本能地握紧了小拳头,眼神里尽是恐慌。我在座位底下悄悄地抓住她的手腕,轻轻地摇晃着,告诉她不用害怕。
听完静香的述说,凌凌果然拍案道:“如果当时我在这儿的话,一定不让他好过!”
静香同凌凌非常要好,四人谈着谈着后来就演变成了两人的交流,我和丽丽则被冷落在了一边。我不得不转移了话题,问道:“怎么不见狗妞呢?”
“她和张大娘呆在一起。”凌凌说道。
我晓得,张大娘指的就是羊羔疯,因为她本人对外一直说自己姓张的。
凌凌敷衍了我之后,又开始兴高采烈地对另两位姑娘开侃了。作为报复,她特意翻了老账,将今年元月份我们刚通过家教辅导认识时,她如何如何欺负我,又是怎样将我推倒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吹嘘了一番。引得大家一阵阵的爆笑,我无奈只得在一旁跟着翻白眼。
最后凌凌笑得抱着肚皮直呼肚疼,静香见势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她在学校课时的趣事,最后轮到了丽丽,她为大家讲述了许许多多关于自己和小时候我的故事。
听完之后,唯一知道真相的凌凌已经是怒不可遏,阴森森地盯着我,不怀好意地说道:“这个家伙也叫小杰,真是巧啊……”
见到丽丽疑惑地皱起了眉头,我慌忙打断了她,大声叫道:“啊!对了!那个……我想说什么来着……那个谁……”
其实我根本没有想好该说些什么,尴尬时刻,大家却偏偏都竖起了耳朵,万籁俱静。在这寂静当中,分明可以听到,广场另一头正传来某种有节奏的脆响。
那声音越来越近,在空旷的午夜引发了阵阵的回音,诡异无比。
我也趁机想好了台词:“对了,我刚才一直想问大家,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众人望向了那节奏感极强的叩击声传来的方向。夜雾中,但见一个身材高挑,线条火辣的女郎正向我们走来,她怀里抱着一个很大的纸箱,谨慎得如珍似宝,就像抱的是自己孩一样。那有规律的声响便是她的硬鞋底敲击地面所发出的。远远看去,那分明就像是一个午夜中出来索命作乐的女鬼。
我很好奇,怎么大冬天的会有这种打扮的女性呢?
静香看到那女人走来,睁大了眼睛,半是欣喜半是吃惊:“她来了!”
:剧透一下,次回将有御姐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