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
沉郁的深红色天空笼罩着这座死者的国度,青色的冥火妖异地晃动,讪笑般将惨淡的光点向四周摇曳而去,照亮亡灵们苍白的面容。首代东城城主穿过整治得非常雅致的庭院,关上门,把这看厌的景象隔绝在外。
聚在客厅喝茶的众人纷纷迎上:“外头怎么样?还是那么吵?”
“帕尔死了。”鲁西克答非所问,脸色铁青,他的话无异于重磅炸弹,炸得众人一片茫然,久久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怎么会!”玛丽薇莎掩嘴哭喊,抓住丈夫的衣襟,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落下,“不会的!lou西,这是假的对不对?”鲁西克沉默不语。索玛上前扶住养母,神情也有些恻然。她虽从未见过生父,血缘天性却不会磨灭。安迪甩甩头,眼望师弟,颤声道:“lou西,他是来了冥界还是——”
“安迪,你明白的。”一开口,鲁西克眼中出现崩溃的情绪,那是深不见底的悲怆。
冥界的沉闷枯燥实非活人能想像,永远固守一处,重复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丧失所有生前的感觉,大部分亡者都忍受不了自愿回归始源之海,宁可灵魂重组也要返回那繁华绮丽的人界。
他们之所以苦苦熬到今天,留着这抹残魂,就是为了再见故人一面,不料……
“那个王八蛋!”华尔特声嘶力竭地怒吼。眼里闪烁着泪光,不顾妻子的劝阻,死命捶打墙壁,“上次说好了后会有期,他居然给我爽约!”
“至少你和lou西还见过他。”安迪发出一串无力地笑声,深深垂下头,握紧了拳头。
鲁西克深吸一口气。环视在场的每个人:“我是从罗莎米亚殿下派来的死魂那儿得知的。”众人错愕不已:“罗莎米亚公主?”怎么冒出这号人物?
“是,她正在搜集帕尔的灵魂。”
“这么说!帕尔没死?”狂喜之情顿时冲散室内弥漫的悲伤气氛。华尔特冲上来揍了师兄一拳。哈哈大笑,还挂着泪珠的脸看起来很滑稽:“你这家伙,竟敢骗我们!妈地,这种玩笑哪能开!”鲁西克苦笑着摇头,看出内情不容乐观,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得半天高。
“到底怎么回事?”安迪代表发言,恢复了沉稳地风范。“lou西,你源源本本告诉我们,我们…受得住。”大不了一起去陪帕尔,只是遗憾,再也填不满了。
“……协调神没有吞噬帕尔,但帕尔的灵魂还是被他释放的神力炸成碎片,而且融合过深,拼回后可能也不是原来的帕尔了。又不知道需要多久。”鲁西克详细叙述罗莎米亚所知的经过,末了沉沉地道。众人的表情十分复杂,似悲也喜,玛丽薇莎啜泣:“他还存在就好。”
“是啊,真是感谢殿下。”安迪的语气带有微妙地意味,因为当年罗莎米亚就是被帕西斯亲手所杀。她的父亲也是被他们合力扳倒,“罗里兰塔先生和莉拉夫人那儿,暂时隐瞒吧?”
众人面面相觑,多数人赞同。维因却反对丈夫:“不行,没准他们什么时候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件事,伤心自尽。虽然陛下现在的情况比死好不了多少,但终归是比死好。”帕西斯曾经是光复王,她依然习惯用旧称称呼他。
“没错。”鲁西克首肯,“还有肖恩师父,罗莎米亚殿下没通知他。”安迪讶道:“她怎么不通知一声?”
“这我就不清楚了。照理她没忘记我们。也不该漏了肖恩师父。”
“那我们要怎么告诉肖恩师父?”华尔特提高嗓门。一直没说话的索玛笑了笑:“用托梦好了。”众人惊喜地看着她,华尔特打了个响指:“对哦。你真聪明。”
索玛涨红脸,她和诺因、莉莉安娜是三胞胎,在娘肚子里抢不过兄姐,先天智力不高,从没被人夸过聪明,也不是真的头脑灵活,是听其他亡灵说起过这种方法。
“别忘了莉。”玛丽薇莎提醒。鲁西克点点头:“我就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我们当中,只剩下她能报仇了。”华尔特难以苟同,“肖恩师父只怕下不了手,难道就让帕尔白死?”
“帕尔用自己的命换席恩被封印,你快活吗?”安迪反问,疲倦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有事,何况维烈宰相为我们出过气了。”华尔特默然半晌,悻悻地道:“好吧,反正帕尔封了他。如果莉有个万一,杀他一百次也不够赔。”
“冥王已经倒戈,我担心他会用我们做人质。”鲁西克也感到一股沧然的倦意,“不过我们在这里伤透脑筋也没用,只有劝莉和肖恩师父别莽撞,先找回帕尔的灵魂,神地事由神解决。”
在他看来,以帕西斯和席恩的两败俱伤为终结,这场延续千年的血海深仇已基本落幕,收尾工作只有余孽的处理而已,然而局势的发展比他忧虑的更糟糕。
接到托梦,肖恩喜从天降。
第一时间告知宿命地另一半这个好消息,向情人报喜时却遭到一顿痛骂,警告他不可因私亡公,跑出去寻找徒弟的下落,一盆冷水浇得他遍体冰凉,想起对方最近的反常。
希莉丝野心勃勃他早就心里有数,也做好了帮助她的觉悟,但她在南城的所作所为还是超出了他地忍耐极限。竟然强制征收粮食,把当地的百姓逼进绝路。肖恩不懂。做出这种事的情人,怎么能口口声声想做一个优秀的城主?
亚法气恼的是希莉丝被权利欲冲昏头,不顾诺因地命令和大局,强攻南城首府拉鲁地无谋之举。可是眼下也拉不回了,只能尽快夺回西城南部地据点,并吞富饶地凡尔加平原,形成首尾呼应之势。避免友军陷入敌人地包围。分析给那个饭桶上司听后,肖恩表现出难得的积极意愿。大肆发威,带领苍穹军团势如破竹地攻克两座要塞。
同日,留守西琉斯王宫的依路珂感应到结界的异变。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人们惊恐地看着天上,无数闪电密密麻麻像暴雨般打下,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鼓膜,声威骇人。一道湛蓝的护壁凭空浮现。看似脆弱却挡住雷霆绵密的轰击,一**涟漪仿佛大雨倾盆地海面,将守护的波涛扩散至整个夏尔玛大陆。
“咦!”伍菲惊噫了一声,停止破坏。她的异能被废,不好意思求助于缅和零,就用备份的组织图复制了一具新身体,转移大脑和魔核,卷土重来。却连敌方大头目的面也没见到,就在他门口吃了闭门羹。
“这是什么玩意儿?”询问的是个麦穗色长发的青年,其余还有六名男女,他们就是被人类称作[七魔将],位列魔界军军官的高阶魔族,这次主动请缨跟随上司。发泄憋了千年地郁闷。
很没面子的伍菲举起手准备再接再厉,两个身影拦在她面前,看上去都是不满十岁的男孩。
左首的男孩身穿式样古老的黑袍,鲜红蔷薇的图案像泼洒上去地鲜血般惊悚绝艳,手握黑色长柄战刀,宛如收割生命的死神,红得几乎滴血的刃部流转着妖异的冷光,他漂亮的小脸挂着坏小孩特有的顽劣神气和极具欺骗性的甜笑,一只长着翅膀的奇怪小象趴在他头顶。
右首的男孩一袭飘逸的水袖宽袍,微微泛着冷蓝色调。银色刺绣地朴素花纹像是摇曳地水波。带起无法形容的优雅,柔软如锦丝地黑发披散肩头。端正得难以言喻的脸蛋上,一双仿佛浸染了血雾的红眸令人屏息的艳丽,流动着清冷的倨傲和不屑,怀里抱着一头粉色的迷你猪。
伍菲等人看傻了眼,直到一个天籁般的嗓音幽幽传入他们耳中:
“这些就是魔族?我真是落伍了,这点本事就敢拿出来炫,还名声超过我们。”
“他们没有灵魂啊。”小小的冥王皱起眉头,“怪了,那个宰相和他女儿都有灵魂。”无面之王眨眨眼:“哦,那他们是傀儡吗?这可没劲。”
他用的是深渊语,依路珂说的是神语,彼此能勾通,伍菲等人却有听没懂,这两种语言都不在翻译器的记录范围内。
“我认得你,你是那兔子男的部下吧。”雷之幽鬼手指止息之君的鼻子,傲然道,“叫他滚出来对决,我要把他轰成渣子。”
依路珂冷笑:“玩偶还敢这么嚣张,欧塞,别理他们,就把他们关进父神的影世界,等他起来发落。”席恩身边只有丽芙和格兰妮在,有霍娜的前例在,他再也不敢贪玩,急着回去。
“我没意见。”欧斯佩尼奥也兴趣缺缺,打了个风情万种的呵欠。
“慢着!”看出他们想走,伍菲扔出十几颗电浆球,周围的空气顿时变得无比灼热,海水沸腾起来,远处的结界壁一阵轻微的摇晃。欧斯佩尼奥拉出一道负能量御壁挡下这波攻击,微微一笑:“有点意思。依路珂,他们就交给我了,玩腻了我会留几个给吾主做实验品。”
王依依不舍地离去。因为欧斯佩尼奥刻意使用中文,伍菲勃然大怒:“你这小鬼,活得不耐烦了!”
平举的双手间燃起刺目的电花,不愧[雷之幽鬼]的威名,她直接以异能引发了核电磁脉冲,这也是她一次能够调用的最高能量值。
肉眼不可见的可怕风暴席卷了方圆百里地面积,高温使得海水蒸发。大量的水蒸气遮蔽了视界。七名军团长不甘寂寞,纷纷朝敌人原先所在的位置发动攻势,也不管还有没有必要。
第一军团长波利特,拥有干涉运动轨迹的能力。
第二军团长莫兰,拥有使血液凝固的能力。
第三军团长菲欧莉娜,拥有操纵水分子的能力。
第四军团长恩特来,拥有精神控制的能力。
第五军团长米莱。拥有加热金属地能力。
第六军团长夏尔夫,拥有改变部分分子式的能力。
第七军团长特兰得。拥有驱使物体移动或加速地能力。
这些能力足以轻易扫平百万大军,让联军的法师们饮恨,成就了[七魔将]的昭彰恶名,但是,对欧斯佩尼奥却是无用。
他是能量体,毁灭之神的影子,连电磁波打在身上也不痛不痒。一瞬就中和,更别说其他杂七杂八的攻击。至于精神控制,恩特来的精神力也不可能比得上他。其结果是众魔族逞能了一番,毫发无伤的欧斯佩尼奥在原地打瞌睡。
“就这样了吗?”食指一划,一个灰蒙蒙地球膜罩住伍菲等人,里面充满了正负粒子碰撞引起的灵光,这是亵渎区域,范围内的植物会枯萎凋零。人畜加速衰老,被吸干生命力。
这并非很强的魔法,尽管由深渊领主来施展威力倍增,但只要一个简单的“负能量防护”或“衰败吸取术”就可以不受影响。可惜,视魔法为低等动物的技术的高等魔族们根本没学过,也从未遭受过挫败。当然就无计可施。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花样,欧斯佩尼奥厌倦地将战利品丢进自己的本位空间,携着宠物扬长而去。
和席恩一样,他也对当年东方学舍为何不如法炮制,而采取人海战术地愚行感到不可理解。
生命女神翩然落下,没有踏足于一望无际的雪白花海,礼貌地悬浮,等待此地的主人接见。
不一会儿,淡淡的迷雾中走出一道墨色身影,在一片似雪的白中犹如惊鸿照影。幽丽绝尘。如雪如月的容颜,纤长地睫毛下。清澈的黑眸不沾丝毫的烟火气。
“兰修斯大人。”秦蒂丝诧异地行礼:怎么是他?
“你好。”史列兰停步,家教良好地还礼,“有什么事吗?”
“我找贺加斯大人。”
“贺加斯…在忙。”迟疑了一下,史列兰选了个抽象的名词。协调神正用心灵幻境百般折磨他们共同的敌人,试图让他的自我随着记忆消失,如今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实在不能打扰。
上次和塔灵布兰多一战,虽然事后哈玛盖斯搬走了心之间的门,杜绝了两位神祗以此直接粉碎席恩真身的企图,却使得他的心门户大开,给了贺加斯可趁之机。加上席恩现在毫无反抗之力,简直是任意被他们玩弄。
忙?秦蒂丝不敢细问,说出来意:“兰修斯大人,那些个伪神和恶魔在神界肆意作乐,这是对我们全体的污辱,请您务必赶走他们!”她打定主意: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也要去。在神域,神明能百分之百地发挥力量。别说一头龙,深渊领主也不够看。她却没考虑到神界已经是席恩地领土,不然哈玛盖斯等人怎么会贸然在太岁头上动土?
列兰没什么触动,他连神界在哪儿都不晓得,自然无从愤慨。不过秦蒂丝地话刺激了神共有的矜持,又想到兄长此刻抽不出身,自己理应代劳,便道,“那我们走吧。”
“是!”秦蒂丝喜出望外,对他地好感大增。
一刹那越过星海,突然前方出现一个炽亮的小白点,从中喷出五彩缤纷的光粒,像一条条流动的光带般四下散射,形成绮丽万千的彩虹之轮。这片美得令人怵目惊心的光景,是领域重合的前兆。
“那个大坏蛋占领了这里。”来自前代混乱神的知识自动跳出,史列兰皱眉。秦蒂丝和随后赶到地地神玛法、风神希lou菲尔神情也变得凝重。
湛蓝如洗的晴空取代了杂乱的色彩。绿茸茸的草地无限地伸展开来,风拂动星星点点的野花,湿泥土与花草的气息扑面而来。静谧的翠湖畔,大片晶莹剔透地水晶兰盛开着,如闪亮冰晶的花瓣翩翩起舞。
一只嫩黄地小蝴蝶从暗黑神眼前飞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因而疏忽了一枚冷不防飞来的树果。砰!在他下意识张开的防壁上爆炸。
“来了。你们这些坏蛋。”卡雅从埋伏的树上跳下,手里还抓着两只橡果。她刚刚用的是一种叫[火之萌芽]的法术。能够把橡实或冬青浆果变成手榴弹投掷,是有暴力倾向地她最爱用的魔法之一。
“母神!”除了普路托,在敌方阵营里秦蒂丝最在意的就是她,“您是母神吗?”
“不是。”朝她做了个鬼脸,卡雅大声道,“大哥,大家。他们来了!”
用不着她报警,有所感应的古代龙化身已来到附近,看清来人,心猛地下沉。
照理应该反弹最大的协调神没有出现,这说明他的预感应验了——席恩的确处在危险中!
可是眼下他也进退不得,面对主掌毁灭的神祗,只有身为席恩影神地他能勉强一拼,领主们绝对是被秒杀的份。他也必须留下坐镇。否则神界就起不到牵制的作用了。
主人……压抑五内俱焚的焦虑,他用心灵通讯对妹妹道:(你回音乐堂,试试能不能干扰协调神。)
第一个音符传来的瞬间,贺加斯手一抖,水镜化开一圈波纹。
黎姬的音容笑貌清晰浮现,伴随着熟悉地旋律占满身心。他摇摇头,竭力收敛心神,继续专注于手中漫长的工作,绿眸浮起深深的困惑。
这个男人,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到底是什么还在支撑着他?
琴声中的焦躁不知不觉影响了他,心念一动,向魔法神的内心深处挖掘。
同一刻,倒在地上的黑衣男子全身一震,吐出一口鲜血。蜷成一团对抗压倒性的强大意志。却完全阻止不了一只探入灵魂的无形之手,只痛得满地打滚。冷汗涔涔而下,意识逐渐远离。
不能死!我不能死!这是他脑中唯一的念头,也是支持他到现在的唯一动力。自从在小屋中醒来,他遗忘了过去,遗忘了自己,遗忘了一切,不知为何而生,却就是不想死。
冥冥中好像有人注视着他,随意戏弄他,上一秒在沙漠,下一秒他就会莫名其妙地掉进大海中央,每次都拼死拼活才逃出生天。说来奇怪,只要他不放弃,再苦再累也能度过绝境,然而一次次磨难使他心力交瘁,再也无力抵抗。
不由自主地站起,蹒跚前行,四周地景象再度变化,变成一座果实累累地森林。认不出这是故乡的景色,席恩跌跌冲冲走过一片蓝光苔藓,走过围着简陋栅栏地农田,走过兄弟俩曾经一起住的小木屋,精疲力尽地倒下,视野慢慢变黑,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你在坚持什么?
我在……坚持什么……
像你这种罪大恶极的人,早已不容于世,还不认错忏悔。你也什么都没有了,何必垂死挣扎?
“什么也没有……”莫名地被这句话触动,魔王勉力撑起上身,只觉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
什么也没有,他相信、深爱的世界都破碎了,弱小无依的他,那个时候……
他唯一的希望,唯一能够掌控的东西,是什么?
眼前豁然开朗,只见一座青翠的山谷,藤萝缠绕,泉水淙淙,几缕浅浅的阳光照下来,一个背对这边的身影惬意地坐在大石上,身边环绕着各式各样的小动物,抬起的右手停着一只小鸟,那只手白净修长,灵活优雅,和他一样,属于法师的手。
他的身姿挺拔,一头长发却是苍老的灰白,过肩处用绿藤挽起。仿佛感觉到视线,他转过头,看着这个遍体鳞伤,满身狼狈的年轻人。淡雅出尘的脸庞,非男也非女,平静深邃的红眸与同样冷静淡漠的银瞳目光交汇,直刺心底。
“奥菲恩!”
席恩睁大眼。
想起来了,他的魔法。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