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寺位于在锦城城郊的落霞山山巅,天空为依,烟云缭绕,溪水环带,佳境天成。
豪华舒适的马车里,轩辕景曦以手支颐,闭眼假寐。若璃正襟危坐惴惴不安,一张秀颊绷得紧紧,只因身侧还坐着一个死活要跟来的宋昭仪。空气沉闷,气氛尴尬,她难受得快要窒息,索性挑开帘子装作一副兴致高昂地样子看了一路风景。
从马车上下来后,轩辕景曦便拉过两人,一左一右,极为怪异。若璃撇撇嘴,挣扎着想要甩掉他的手,终因力量悬殊而作罢,任由他一路相携,拾级而上。身后紧跟着乔装打扮过的侍卫和衣着朴素的宫女。
此次出行若璃为了方便行事,只带了柳夏一人。
来此之前轩辕景曦早已昭告天下,新后仁德,前往承恩寺为百姓祈福,为迎接帝后驾临,平日香火鼎盛的寺庙今日显得门可罗雀。
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钟声罄罄,恍若天音。参天古木挺拔如幢栋,苍翠翳翳,丝毫不因深秋萧索而有所减损。朱漆大门斑驳索落,历经风雨洗练,两侧上书一副笔力苍劲的对联。
芸芸众生,善善恶恶一杯土。
茫茫大地,真真假假总成空。
一位小和尚早已在门前恭候,他双手合十,略微躬身道:“南无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这边请。”
越过门槛,绕过七层佛塔,走过曲径通幽的碎石小道,香烟缭绕的大雄宝殿。
主持一灯是个慈眉善目的耄耋老宅脖上一串沉甸甸的檀木佛珠,手上还挂着一串碧玺串珠。他倾了倾身子,算作行礼,却在抬首的刹那对上了若璃一对剪水双瞳,忽地面色一滞,白眉轻挑,目光也有些飘忽。心中暗道:老衲平生阅人无数,唯独看不真切此女的命格,怎生奇怪。
“大师,可是皇后有何不妥?”轩辕景曦见他一脸困惑,沉声问道。
“皇上恕罪,老衲失态了。”
“无妨。”轩辕景曦淡淡道。
一灯复又抚须笑道:“皇后娘娘端淑贤仪,心怀天下,实乃轩辕之幸,苍生之福。请随老衲前往修元殿为百姓祈福,皇上及昭仪娘娘在此歇息等候。”
若璃浅笑颔首,缓步随行而去,转身的瞬间瞥见宋昭仪嫣红的唇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心底陡然生出一丝轻忧,眉心也不觉紧蹙起来。
修元殿供奉着一座一丈多高的南海观音,全身皆由黄金打造,唯余双目凹陷处嵌着两颗紫色琉璃珠,庄重威严,华贵暗藏。
一灯简略交代了一番便关了殿门,辞了若璃。
若璃听闻脚步声渐远,平了平心跳,和柳夏对视一眼后,开始了她的出逃行动。
她先从腰带里取了一粒药丸吞下,继而从袖笼里取出三炷香插在香炉里点燃。
幽香四溢,缠缠漫漫,顷刻间便缭绕整个大殿。
不多时,柳夏突感不适,抚额倒地。
若璃立刻奔至殿内西北角推了窗子,待秋风呼呼而进吹散了殿内迷香的气味时,再一咬牙一用力,从衣裙下摆处扯下一截布条挂在窗棂上。
尔后,她再次回到观音像前站定,口中一边念叨着:菩萨啊菩萨,对不起,对不起,冒犯您了,一边麻利地将面前的香炉拂开,贡盘上的水果随意丢弃,然后手足并用地爬上红漆几案。
她微眯着眼看向嫩音的两颗琉璃眼,踮着脚,双臂伸直朝上探去。一股沁凉之感顿时袭来,只听“咔嚓”两声,妖异的紫登时变作了水湛的蓝。
“呼啦。”
一声沉闷奏响在寂寂无声的大殿。
若璃喜上眉梢,从几案上跳下,直奔观音像身后而去,末了还不忘用袖口擦拭掉留在案上的足印。
她望着观音像洞开的后背怔愣了片刻,旋即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了一枚鸭蛋大小的夜明珠,待看清了直直铺下的石阶时,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霎时,门洞合上,一切如常。
“皇上,臣妾想陪皇后娘娘一同为百姓祈福。”宋昭仪一双美目流波,温声软语道。
“倩芸你又在使什么性子,本就大病初愈不宜走动,却非要跟着出来,现下皇后祈福,你跟着掺和什么,若是觉得无趣朕陪你四处走走便是了。”轩辕景曦宠溺一笑,牵了她的手向殿外步去。
“皇上好生偏心,璃妹妹可以去,臣妾为何不可?臣妾不比璃妹妹襟怀天下,心系黎民,臣妾只是心存私欲,只因刚历丧子之痛,便想着拜拜菩萨,让他保佑那无辜的孩儿在另一个世界能够……”
轩辕景曦心中一痛,面上也难掩悲戚之色。他揽过她,抬手拭去了她脸上的泪。
“倩芸莫哭,此事错不在你,若是替皇儿祈福,朕便与你同去。”偌大的殿内狼籍一片,仅余下一个昏迷倒地的宫女和一扇呼呼作响的木窗。
“璃儿!”
无人应答,唯有穿堂而入的瑟瑟秋风倾了满室寒凉。
轩辕景曦惊怒之至,心中悲凉不已,她果然还是……
宋昭仪微不可察地轻笑,随即换上一副担忧的口吻。
“皇上,莫不是皇后娘娘遭遇了……不测?”
轩辕景曦眉头一跳,环视一周后,自我安慰道:也许真的只是遭遇了不测。
他转身步出殿外,大喝一声:“来人!”
侍卫们迅疾而至,皆一脸惑然无措。
“把她弄醒!”轩辕景曦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柳夏。
为首的侍卫长即刻蹲下,掐了掐柳夏的人中。
“唔。”柳夏轻哼一声,撑开了迷蒙的眼,却见轩辕景曦一脸寒霜地睨着自己。
“怎么回事?皇后人呢?”
“奴……奴婢不知,奴婢只记得那黑衣人身手敏捷,扬手就打昏了奴婢,娘娘……娘娘怕是被他掳去了……”柳夏耷拉着脑袋,战战兢兢道,眼神不时飘向西南角的方向。
此时,一阵冷风呼啸而入,身边的宋昭仪打了个寒噤。
轩辕景曦似有所察,循着秋风的来处疾步而行。
西南角的窗棂上正挂着一截天青色的碎布条,飘舞不定,正如他此刻忽高忽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