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日,辰时初刻,若璃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只因今天是她再度封后的日子。
“。”笼月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柳夏和伊春,还有十来个端着红漆托盘的妙龄宫女。
“娘娘,奴婢来伺候您沐浴更衣。”
正红华服,衔珠步摇,玛瑙嵌金耳坠,璎珞八宝攒珠项圈,青玉扳指……
理云鬓,贴金箔,描青黛,施香粉,搽胭脂,点绛唇……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后,若璃终于如释重负般地迈出了镜心宫的大门,踏上了宫外等候多时的金顶銮舆。隔着珍珠缀成的帘幕,她深深回望了一眼沐浴在秋光之中的镜心宫,不禁叹口气,今后,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宫道深深,跪满了垂首肃静的宫人。
乱红翩翩,平添了几分喜气和恣肆。
半个时辰后,若璃由一位身形瘦削,面色和善的姑姑轻扶着下了銮蝇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迤逦而行。
玉阶长长,仿佛从九天之上绵延而下,尽头之处太极大殿巍峨矗立状似天宫。
她深吸一气,按捺下胸中惴惴,举步而上,一步步都好似踩在云端,虚浮而飘渺。可偏偏是踏实可感,沉稳有力。
良久,她终于站在了太极殿的门口。眼前是一片黑压压的文武官员,皆垂首肃立,只敢以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她。或惊叹,或不屑,或惶惑,或担忧。
最高处的那抹明黄正负手而立,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着她。研判,惊艳,赞叹,甚至还有一些不甚明了的情愫。
她昂首大胆地回视他,提着曳地裙摆,跨过镶金门槛,缓缓步入殿内。
百官登时如潮水般散开,一分为二,让开一条金光粼粼的通道。
她莲步轻移,双手交叠于下腹站定。
娉婷而立,风姿高华。
轩辕景曦抿唇一笑,眉目舒展,柔情毕生。
众官员皆是心神一震,目瞪口呆地望向他。
他袖手一挥,身侧林顺便徐徐打开一卷早已备下的黄帛,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樱氏若璃秉性柔佳,贤淑端庄,德行温良,态美仪柔,其品貌仪德深得圣心,实能母仪天下。今封为皇后,统领六宫,钦此!”
话音刚落,一个宫人捧着装有凤印、金册、凤冠的托盘朝若璃走去。
“皇上,万万不可啊!”
一个年老的文官登时跪地,叩首不止。
“李太傅,有何异议?”轩辕景曦不悦,声似寒铁道。
“皇上,当年钦天监的话让老臣尤为印象深刻,至今未敢忘记。娘娘出生当夜,他夜观星象,说天降异星,妖女现世,魅莲惑国,只怕国之危矣,轩辕将亡。老臣斗胆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一时间,殿内将近三分之一的文官皆跪地伏拜,武将倒是反应平淡,一副事不关己地冷眼旁观。
轩辕景曦面凝寒霜,周身似乎散发着令人不可逼近的凛冽气势,他双拳紧攥,唇角不可抑止地抽搐。
殿内霎时流淌着一股蚀骨噬心的寒流,竟似初冬提早到来。
若璃遽然冷笑,抬手拔掉衔珠步摇,又径直从面前的托盘中取了凤冠戴在头上。她一手托着沉甸甸的凤印,一手捧着明晃晃的金册,在众人讶然的目光中悠悠转身,面向他们。
“李太傅,本宫请问你钦天监的结局如何?先皇又是如何对待本宫的?”若璃勾唇一笑,漾开一抹姽婳的笑。
“先皇闻言大怒,称其妖言惑众,其心可诛。遂斩之,封观星台,御笔亲封娘娘为‘落樱美人’。”
“太傅对妖人之言深信不疑便是质疑先皇的决断,污损本宫的名声了!”若璃面带愠怒,一声轻喝道。
李博被她咄咄逼人的气势震慑,额头上冷汗直冒,忙不迭道:“微臣不敢。”
“好一个不敢!国之危矣,轩辕将亡,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竟能出自一个饱读诗书的太傅口中!妖女现世,魅莲惑国,你是高估了本宫的魅力,还是低估了皇上的能力?”若璃陡然拔高了音量,厉声反问道。
“微臣……微臣不敢。”李博声似蚊蚋,全无方才气势。
“我轩辕建朝三百余年,虽历内患,经战乱,却依然屹立不倒,颠扑不破,且国力渐强,蒸蒸日上,全赖历代君王勤政,官员尽职,百姓拥护。国家之兴亡,朝代之更替岂是一个钦天监的毫无根据之言和尔等的闲言碎语就能左右的?太傅未免幼稚得可笑,也愚蠢至极!”
若璃轻鄙一笑,潇洒转身,不理会身后吃惊的抽气声和怨愤的眼神。
轩辕景曦疏朗一笑,嘉许道:“朕的皇后当真是聪明灵慧,才铸人,也只有你方能与朕比肩而立。”
他微笑着朝若璃伸手,面上似有流光浮动,竟让那杲杲秋阳也失了颜色。
若璃怔愣片刻后凝眸浅笑,毫不犹豫地踏上金阶,一只柔荑直直递向了他。
帝后伉俪,比肩而立。
金龙火凤,睥睨山河。
置身高出的感觉竟是这般奇妙,苍生在握,生杀予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文官中猝然冒出一句称颂,唤醒了尚处于怔然状态中的百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此起彼伏的山呼声中,他俯下身子,薄凉的唇擦过她的耳廓,声沉如水道:“皇后很美,可是还缺一样东西来衬。”
若璃抬眸,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嫣红如的唇也有些颤颤。
“放心,朕会给你的。”唇边掠过一丝狡黠,心底却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不安。
她莞尔一笑,明艳万分。昂首而视,目光越过满朝官员伏倒的脊背,穿过长长的玉阶,直奔碧蓝如洗的天空和金光跳跃的琉璃瓦。
凤椰
早在十日前,宫人就已将久无人居的凤鸣宫清扫干净了,只为迎接皇后重新入主中宫。
用过晚膳,若璃枯坐床榻,百无聊赖之际从枕边翻出了一张湛金面具。
她一时玩心大起,将面具戴好,从一跃而起。她清清嗓子,大喝一声道:“冥殿殿主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跪拜?”
伊春和柳夏微微一愣,面面相觑,转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娘娘,主上的一世英名都要毁在你手里了,这你这身板,这架势,哈哈……”伊春忍不住扑哧一笑,对她品头论足道。
柳夏则敛了笑意,故作认真道:“其实娘娘和主上还是很像的。”
“哦?是吗?”若璃挑眉,面带喜色。
“都长了张祸国殃民的脸。”
“好你个柳夏,竟敢拿你主子开涮,你……”
“吱呀。”
殿门洞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闪了进来。
伊春和柳夏相顾一眼,识趣地退下。
轩辕景曦冷睨着从他身边经过的两人,眉头一跳,心中盘算着:步伐稳健,触地轻盈,定是常年习武之人。
若璃慌忙摘粳躬身行礼。
“好精致的面粳璃儿从哪得来的稀罕物?”
轩辕景曦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夺过,细细端详着,心道:红衣,面粳林月然。
“不过是臣妾无聊得紧差人从宫外寻的,图个新鲜罢了,算不上什么稀罕物。”
轩辕景曦将面具搁在桌上,从袖笼中取出一个古朴的檀香木盒递与她。
若璃伸手接过,心中豁然明朗。
缓缓开启,盒内的炫光便如旭日东升般一点点地透出,流光飞舞,堙没了殿内灯火。
果真是魅莲!
她立刻执起,套于腕上,心中似被注入一股奇异的力量,满满当当,踏实安心。眼中也因一时激动,蓄满了将坠未坠的晶莹。
她盈盈一拜,莞尔道:“臣妾谢过皇上。”
轩辕景曦不应,只是颔首微微,面上漠然,心中却有薄怒燃烧。
“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
“璃儿且说无妨。”
“前些日子,朝野内外发生不少祸端,臣妾想于近日前去承恩寺为百姓祈福。”
轩辕景曦蹙眉沉吟道:“为何是承恩寺,怎不是相国寺?”
“相国寺为皇家寺院,于百姓而言多少有些疏离感。承恩寺虽不及前者恢弘大气,香火却是极旺的,最重要的是它乃百姓捐资所建,若是臣妾前去,想必能让他们更感天家亲切吧。”
“也好,朕与你同去。”
若璃刚要搜肠刮肚出一些他不宜前往的理由,却在触及到他不容拒绝的眼神后悻悻作罢。
“天色已晚,今日你也累坏了,好生歇息吧。”
话音未落,转身离去。
若璃怔忪半晌,眼角飞过一簇面具反射的金光,心中突地一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黑雾弥漫的空中划过一道白犀迅若流星。
此时,轩辕景曦已行至凤椰外,他脚步一滞,回首凝望。
一只雪白的鸽子扑棱着翅膀停在了敞开的轩窗上。烛光映照中,脖颈处的一抹嫣红似血欲滴。PS:祝大家周末愉快!!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