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璃随肖权上了马,稳坐在他身前。那八名壮汉一人一骑,四人一组,行进在两人前后。
夜色凄紧,风声如锯,只听得马蹄扣敲着石板路发出的达达声响,沉稳有力,不失章法。
及近城门,众人勒紧缰绳,皆调息片刻,抬首凝望。
城楼上虽燃着灯火,却微微然不甚明朗,斜斜地照出数个来回逡巡的兵士的身影。
肖权,轻蔑一笑。
这个刘慵,可当真对得起他这名字,慵懒疏渎,此间生死关头,他竟也能高枕无忧,酣然入梦。这外城防务交给他掌管,实在是没有不破的理由啊。
他袖手一挥,点了六人吩咐道:“你们负责摆平城上守卫。”
复又指了指剩下二人,命令道:“你二人负责开城门,一旦大军来到,若见城守冥顽不灵,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属下明白!”
那八人压着嗓子坚定答道,声似钟罄,浑厚沉闷。
言毕,行动迅捷,那六人分成两组,各立城门两侧,从腰中掏出一带钩爪的长绳,用力一甩,某子便稳稳地攀住了墙头。
六人运功提气,脚下开迈,低喝一声,健臂攀绳,双脚踏墙而上。身轻如燕,迅捷如豹,一呼一吸间,六人的身影便同时出现在城墙上头。
城上守卫上来不及呵斥出声,就被一阵随风而起的白烟迷得霍然倒地。
城下二人见上头已经得手,便直奔朱漆城门,二人推开木销,咬牙运气,合力将大门打开。
登时,一匹白马踏雪而出,明若闪电,迅若星矢,还带着惊雷般的激越之声动地而去,细细观之,正是向着城外大营的方向。
*
城外大营,灯火通明。绵延,宛如月夜白莲悠然绽放。
肖权带着若璃星夜疾驰,直直奔向辕门。
“来者何人?”
守门士兵丝毫不敢懈怠,隔着数丈便厉声查问。
肖权不答,举起右手,露出小指处一枚寒光闪闪的玄铁戒指,那狼眼处镶嵌的蓝宝石愈发亮泽光鲜,如两枚钢钉斜斜射入守门士兵的眼眸。
玄甲铁骑谁人不识玄铁狼戒?见此物如见王爷本人!
他和另一人对望一眼,两人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利落地开了大门,放肖权通行。
甫一入大营,肖权马速不减,直向营地中心那顶最大的而去。
“吁!”
他勒马收势,撩起衣摆,翻身下马。又一手揽住若璃腰身,一手穿膝而过,将她抱了下来,口中歉然道:“失礼了。”
言毕,便摞下若璃不闻不问,掀了帘子直入军帐。
若璃一边搓着早已冻僵的柔荑,一边贴着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肖大人,您怎么来了?莫非城中有变?”一把清爽的男音骤然响起,正是白日里临危受命的齐晖。
“国主薨逝,王爷深陷内宫,凶险万分,我奉命前来调兵。诸位将领,这是传位遗诏,还请各位细细过目。圣主英明,王爷得以继承大统。宫中情势想必你们在归国途中便知晓一二,事不宜迟,还请齐副将速速集结人马,杀入城中,务必在天亮之前拿下皇城,掌控全局!”
“末将明白!”
尔后,便是一番众将研讨之声。
若璃唇角飞起,晕开一抹好看的弧度,心中暗爽道:兵荒马乱,天助我也,此时不赚更待何时!
她窃笑连连,躬身退开,巧妙避过来往兵士,将自己娇小的身子隐没于幽暗夜色中,穿梭于白莲般的间隙,如一尾游弋于池水里的欢畅青鲤。
少顷,军令一下,整装待发,各顶霎时掀起一阵骚乱。
若璃不敢牵肖权的马,只得趁乱摸索到马厩,牵了匹毛色一般的棕马。
马是有了,可她似乎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她根本就不会骑马!
她望着比她高出一大截棕马,心有戚戚焉。可一想到南宫翔那张浸在冰雪中的脸,那双阴鸷的眸子,就顿时心惊肉跳,觉得眼前这匹马真是无比惹人爱。
一闭眼,一横心,拉倒,人家霸王硬上弓,我就霸王硬上马吧。
她扶着马鞍,一脚踏上马镫,另一脚卯足了劲高高抬起却仍是徒劳,根本就跨坐不上去。
那只吊在马镫上的脚受不住力,晃晃悠悠折腾了几下,她便华丽丽地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哎呦!”
若璃痛呼一声,揉了揉痛处,拍了拍身上的泥,气鼓鼓地瞪着它。
心念一转,硬的不行咱来软的,我就不信了你这畜生总不见得软硬都不吃吧。
旋即学着电视上那些驯马师的样子,凑近马儿的耳朵,死乞白赖地说了一通好话。
良久,那马耳根子一软,居然乖乖跪地。
若璃一惊,心中大喜过望,登时跨坐上去,还讨好般地理了理马儿的鬃毛,抱着它的脖子不放。
去哪呢?
她之前待在军帐的时候就曾特地留意过那幅军用地图,知道南边方向离苍都最近的城池名唤中州,相去不过百里路程,若是这马儿脚程快的话,天亮前后她就能到。心中盘算着,手上皮鞭不觉发狠抽下,痛得马儿撒蹄疾奔。
*
直到天边透出一片青灰,稍带一线金色,前方城门上两个苍劲有力的玄黑大字“中州”,已清晰可见了。
正赶上守卫换班开门,若璃悦然,狠抽一鞭子,急急入了城。
颠簸了整整一晚,身子骨累得快要散架,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好不难受。她急需找个落脚的地住下,美美睡上一觉,再采买些东西,才能继续赶路。
骑着马在城内转悠一遍,鳞次栉比的店铺已经陆陆续续开张迎客。勒紧缰绳,在一家挂着“当”字招牌的铺子前停下,若璃抱着马脖子,战战兢兢地滑下马。
她掀帘进店,麻利地下耳朵上的坠子,又拔下发髻上几根成色普通的银钗子,一并递进柜台。
“老板,您看着给吧,我等急用。”她从未出宫过活,对这个时空的金银钱币的市值实在是没有概念。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只稍稍瞥了一眼,似不屑般撇了撇嘴,抚须道:“姑娘还来赎吗?”
“不了不了。”若璃干脆地摆摆手,心道:姑奶奶我只是来你们西辽免费旅游了一把,玩了一场皇宫大冒险,现在该回去了。可是回哪去呢?轩辕景曦身边吗?绝不!
那老先生将东西放好,从抽屉里拈了几块碎银包好递与她。
若璃半眯着眼接过,秀眉轻笼,暗道:这些到底够不够回程的路费啊?
“姑娘若是嫌少,不妨把你腰带上那块玉佩当了吧,老朽看它色泽莹润,雕工精细,定是块好物,你若是不舍,他日还能来赎。”
玉佩?若璃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注意到自己腰间确实有一块通体莹白的龙纹玉佩,这究竟是何时出现的?从宫里出来时,她特意注意过衣着打扮,好像并没有呀。瞧这玉佩的用料做工,即使不是御制之物也是某个达官显贵的贴身之物。
不行,这东西不能当,这不是摆明留下证据吗?
她连连,以示拒绝,随即在老先生的叹息声中离了铺子。
牵过棕马,邪气一笑。
林月然,既然你这个没良心的不来寻我,那我就索性放下矜持,厚颜无耻地去投奔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