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保是元朝旧部,手握重兵,深谙用兵之道,与徐达和邓愈对战多年。他妹妹王敏被意外俘获后,当今圣上便安排其做了秦王妃,想来无非是为了笼络王保保,劝其归降。
哪知那王保保并不领情,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
只是,据知今年五月以来那王保保因旧疾复发,命不久矣,想来圣上因此也就不再在意这个王敏了。
妙心久久无语,她实在不曾想到自己当年的那一刀如今方见结果,更不曾想到的是居然会影响到自己的好姐妹如月的婚姻大事。
二皇子朱樉被封为秦王,地位仅次于皇太子朱标,当今圣上这一安排,私心里应该也是为着邓愈有功于社稷,他却不知,这一番乱点鸳鸯谱,三个人的幸福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邓伯伯怎么说?”妙心思忖片刻,也觉无法,问道。
“爹爹向来不会拂逆圣上。”只这一句已道出了如月的悲哀。
官家女子的命运向来如此,从来由不得自己。如月一向温厚,想必受了这样的委屈也不会与家人哭闹,而只会独自承受。
妙心紧紧攥住如月的双手,除此不能帮她一分一毫。如月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再不说话。
“两位小姐,现在可以去院中向双星许愿并乞巧了。”如月的丫鬟莲儿过来邀请她二人。
妙心和如月对视一眼,站起身向院中走去。“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今晚皎月如钩,牵牛织女两颗星明亮异常。妙心看向如月,只见她她默默看着星空,不发一声。
妙心与如月不是第一次一起过七夕,却从未过得如此消沉。祈求祝祷什么的,向来没有什么准数,命运还是要靠自己来掌握,妙心看着如月米分白的脸庞,暗暗有了计较。
许愿后就是乞巧了,应天当地的风俗,用茶杯盛井水与河水混合的“鸳鸯水”,置于庭院承接露水搅和,日照后水面生膜,姑娘们将小针投入,浮于水面,视水底针影。如针影呈云龙花草状即为“得巧”,而似椎杵状者为“拙巧”。
妙心看着那端上来的茶碗,却全然没了兴致。
“两位姐姐,怎地不去乞巧?”妙心看着走上来的美丽女子,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雪娇妹妹,你那针影定然是显现为‘云龙’状吧?”如月含笑问道。
“这些东西雪娇向来不喜欢,只是看两位姐姐面带愁容,倒是有负这良辰美景啊!”
妙心忽然想起来了,这是定远侯王弼的女儿王雪娇,她与王雪娇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上一次实在印象不深。
年初定远侯太夫人生辰,谢夫人特带上妙心去赴宴,只因宴饮期间妙心发现那对宝贵的蜂赶菊玉扣不见了,心下着急,便无心应酬,是以对王雪娇印象并不深刻。
“听闻如月姐姐就要嫁入秦王府做侧妃了,妹妹在这里先祝贺姐姐一番,秦王侧妃有礼!”特意在“侧”字上加重了口气。
妙心看着王雪娇故作夸张的动作,明白了其中玄机,那定远侯与卫国公不睦已久,想这是王雪娇借着此事替父发泄呢。
看着如月泫然欲泣的双眼,妙心一步上前,“妹妹,不知你这话从何而来。先不说圣旨未下,就算圣旨已下,仪式未成,如月姐姐便还是待字闺中,如此损坏一位闺阁女子的闺誉,妹妹试想,如果让皇后娘娘知晓了会如何呢!”
“你……”王雪娇被妙心几句话反驳得哑口无言。
“如此美好的夜晚,妹妹何必如此讨人不喜呢,还是妹妹嫉妒如月姐姐就要嫁人,也生了这小女儿心思!”
“哼,徐妙心,我说不过你,应天府谁不知道你博学多才,连皇后娘娘都称赞有加。就算如此,你以为你真的配得上燕王吗?燕王才不会喜欢你这种老学究呢……”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王雪娇的左脸上,妙心抬头见是妙清,心里不禁一乐。
自己即将许配燕王的事看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但被人如此当众戳破实在尴尬,妙心恨不能将王雪娇的嘴巴缝上,却苦于自己长久以来的儒雅闺名,下不得手。
此时年幼妙清出手方才合适,只会让人觉得是小女儿家的性子太急,并无伤大雅。
且那王雪娇刁蛮任性是出了名的,围观众人中看热闹的居多,都等着有人教训一下让她长长记性。
“王雪娇,亏你还是大家淑女,刚才那些话也是你可以说得吗?我长姐好性不与你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了!再让我听见一句,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这话说得着实野蛮,妙心看了一眼妙清,她便不再出声了。
“好,你们等着瞧,好戏在后面,你们会后悔这一天的!”王雪娇捂着脸恨恨地走开了。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妙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也一时想不明白。
“清儿,不要与她一般见识,让我看看你刚刚的针影!”如月笑着挽了妙清的双手去了,妙心抬头看着那天边的月牙,陷入了沉思。
不想一个身影突然向她撞过来,她因为太过专注未加留意便与那人摔作了一团,待素宁跑过来时为时已晚。
妙心皱皱眉头,扶着素宁的手起身,却听得旁边有两个女孩子笑作一团,再看那躺在地上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此刻正偷偷呜咽着。
“小姐,那是张玉的女儿张兰儿
。”妙心明白了,张玉乃元朝降将,虽然圣上体恤,对待降将待遇优厚,但免不了一些功臣良将之家自诩地位高贵,总要使些手段排挤他们,乃至内帷之间也有亲厚疏离之分。
妙心走过去扶起她,张兰儿抬起泪眼,妙心惊呆了,世上竟有如此美貌之人,只见她两只大眼似湖水般澄澈清透,尖尖的瓜子脸白润如上好的羊脂玉,一张朱红小口半张着,里面露出颗颗如珠贝般洁白的牙齿。
妙心自身就很美貌,见到如此美人也是惊为天人,想来这也是她被众人嫉恨的重要原因。
她轻轻为张兰儿拭去泪花,“别哭了,有姐姐在,别怕!”说罢,牵起兰儿的手向那两个女孩子走过去,此时她们已经收起了笑容。
“不知刚才两位妹妹所为是因哪般?”
“她是降臣之女!”
“降臣又如何?她父亲张玉将军屡助圣上扫除匪寇,功不可谓不高,且自古新朝初立,善待归降之人,只因那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旧元覆灭,皆因鞑子苛政,又与我汉室之臣有何干系,他们也不过是择良木而栖,两位妹妹如此对待功臣子女,怕是已有违圣上与皇后娘娘的宽仁之政了。”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那两人顿时懵了,众人皆知妙心的父亲是大明开国第一功臣,是圣上最倚重之人,她的母亲魏国夫人也与皇后娘娘往来密切,只要她在皇后面前小小进言几句,就够这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受的了。
两个人中胆子小那个已经吓得哭了起来,求妙心饶过。妙心只是不理,带着张兰儿向妙清走去。
“清儿,这是张兰儿,以后多多与她来往!”妙清回身看看兰儿,一下子抓住她的手,“姐姐,你长得好美!我叫徐妙清,你可以叫我清儿!”
张兰儿终于露出了笑容。
没有人注意到素宁此时低下了头,那张兰儿的父亲张玉,如今已是燕山指挥使了,未来就是归燕王所属,自家小姐的心思她还是能猜得一二。
戌时过了大半,谢夫人叫上妙心和妙清回府,妙心只是握紧如月的双手,要她保重,再无它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