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玉岑漠然不语,皇上见他的模样,眼睛中蓦地划过一阵寒意,语气倒是微变,“皇叔若真是要立蓝薰洛为妃,朕本来也不应该多言,只是,如今蓝薰洛扯上了些麻烦的事情,朕不得不告诉皇叔一声。”
“麻烦的事情?”况玉岑失口道,皇上心中一阵得意,果真况玉岑对这蓝薰洛倒守心的很。
“朕也是最近才得知的,江州知府派人送来了折子,说是查到了三年前失窃的三百万两官银。这件事皇叔应该记得,当时朕就是派皇叔前去负责查办的,最后皇叔不负众望将乱党一举歼灭,可这三百万两官银却不见了。”
皇上将这事娓娓道来,况玉岑只管听着。
“据折子上所说,这笔官银来自南楼。南楼现在的老板娘叫青玉,可这位江州知府曾在京城逗留过一段时间,忍得这青玉便是蓝尚书的女儿蓝薰洛,所以一时不敢动手,特向朕请示。所以朕才让刘元在王爷府候着,等你一回来,便宣你进宫。设宴不过是借口,主要还是想来和皇叔谈谈这件事,毕竟朕也不是狠心之人,朕清楚皇叔对蓝薰洛的感情非虚……”
况玉岑脸色早已苍白,却还能忍得住不吭声,见皇上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立刻跪倒在地道,“微臣请皇上下旨,命微臣去调查这件事。毕竟三年前,未能追回官银,是微臣失职,还望皇上给臣一次将功折过的机会。”
皇上有一次上前,将况玉岑扶起,嗔怪道,“皇叔,方才都说了今天不用拘于礼节。朕之所以要与皇叔单独见面,就是为了这事。朕本意也是想让皇叔去查办此事,但此事涉及蓝家,还有蓝薰洛,朕怕皇叔不忍……”
“皇上,臣请求皇上将此事交于微臣处理,臣一定秉公办理,绝不徇私枉法。若是查处薰洛确实与此事有关……”说道这里,况玉岑突然停了下来,眉头紧皱。
“皇叔,你会怎么做?”
见皇上已经问起来,况玉岑心一横,道,“臣一定亲自将蓝薰洛押往京城,听候皇上发落。”
“好!皇叔,朕信你!朕现在就下旨让你去查办此事。”皇上朗朗道。况玉岑领了旨,心中却依旧慌得很,也不知是为什么,一顿饭吃得很不愉快。
饭后,皇上亲自将况玉岑送至宫门外,在门口,似乎无意地说道,“对了,皇叔,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蓝家并未犯错,只是为了不妨碍到皇叔查案,才将他们囚在牢里,皇叔此次可要加紧啊,一旦事情水落石出,证实蓝薰洛与此事无关,朕便立刻放了蓝家。”
皇上最后这席话似是让况玉岑心安,实际上却是暗示况玉岑不要有多余动作才好,免得时间拖得太久,蓝家的人就保不住了,因为从头至尾,皇上都没有说过保证蓝家人不受伤害,而地牢绝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况玉岑辞别了皇上,立刻回了王爷府,撞上了刚到了十四。
十四没等况玉岑开口,便说道,“王爷,人都死了。”
况玉岑看到十四的神色,就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了,因此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沉烟主持一下蓝胤秋下葬的事情,便又和十四两人马不停蹄的赶往江南——他要去找薰洛,然后问清楚,虽然在皇上面前他没说,但是他相信薰洛绝不会窃取了这三百万两官银。只是薰洛能在短短三四年间便小有作为,而且在这秦淮河边开了这么大的一个场子,这笔钱究竟从何而来,他却是也有些疑惑。
十四已经很久没看到王爷这么认真过了,不由得也紧张起来,完全不似往日那般嬉闹的模样。
两日后,两人到了南楼。
十四敲了半天的门,玉璋才姗姗来迟地开了门。
看见来人的时候,他微微有些惊讶,他实在没想到即便老板娘他们走了,这南楼依旧热闹,这几日倒是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只是今天的客人有些特别:前些日子刚刚来过的十四,还有一位竟还适人。
十四等玉璋来开门时,便向后退了半步,退到况玉岑身后,况玉岑却在看到玉璋的时候,猛地一震,渐而觉得心中的那个坚定的信念开始瓦解。
十四觉得王爷今天的模样有些不对,见王爷身形有些摇晃,赶紧上前将王爷扶住。
玉璋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氤氲似的,但嘴角的笑意却很分明。他先失恭敬敬地向况玉岑行了礼,直起身子后,眼睛平视况玉岑,开口道,“王爷,好久不见了。”
十四早已知道眼前这人是谁,自然不惊讶,况玉岑也略略平静了心境,不留痕迹地拂开十四的手,也客气道,“嗯,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你竟然没死?”
“是”,玉璋不气也不恼,依旧淡淡地,也听不出半点尊敬的意思,“其他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却不能死了。”
况玉岑眯起眼睛,细细地看着眼前的人,从上到下,没错,这人果真是他!真是讽刺,竟然这么快便查出来了。
“王爷,还请进屋来吧。”玉璋退了半步,让况玉岑和十四进来,况玉岑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进,若是进去了,可能……
玉璋在前领着,将两人带到堂厅,两人面上都显出奇怪的神情——今天的南楼是不是太安静了?
玉璋见两人的神情,便猜出两人心里所想,便道,“看来王爷是和前两日来的那两位错过了,老板娘他们早在四天前便已经离开了。南楼里的人都走了,如今就只有我一个了。”
况玉岑不知道自己应该高兴还是难过,至少他不必现在就去面对蓝薰洛,也不用这时候便将蓝薰洛押赴京师,心中不禁一阵轻松,却冷不防一阵眩晕,身子向后仰去。十四离况玉岑有些远,幸亏玉璋就在身爆赶忙上前一步,在况玉岑倒地之前,扶住了他。
玉璋将况玉岑扶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手指自然地探到况玉岑的脉搏处,眼中神色变化万千,十四在一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玉璋见他一副猴急的模样,才道了句,“王爷并无大碍,只是这几日辛劳过度了。你把他抱到我房里来吧。”
十四立刻小心翼翼地将王爷抱起,心中不觉一阵揪心,王爷真的好轻,近些日子一直在来回奔波,似乎更清瘦了。
玉璋将况玉岑安置妥当,才出去了,去到茶厅,细细调制了一壶茶,再送到房里去时,况玉岑已经醒了,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十四在一旁不敢离开,却也没有多话。玉璋却也不看他,只是走到一盘的桌子处,拿起一个茶杯,往里面到了些茶。
况玉岑看着玉璋的背影,没来由地说了句,“你果然还是老样子,喜欢一个人过。”
玉璋并未转身,只是拿起茶杯打着圈晃起来,冷笑了一声,“那是因为能和我一起过的人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难道王爷这么快就忘了么?那个人,可是死在王爷手里的。”玉璋的声音波澜不惊,却在最后说最后一句时,转过了身子,水蓝色的长衣无风自飘,可远不及玉璋腰间的哪知玉箫夺目。方才在门口时,这支玉箫正好被一侧的门遮住了。
“那只箫,是他的?”况玉岑问得很慢。
“是,黎泪他应当很希望被人记住。”
“他已经让人深深地记住了,至少我记住了,他是个不错的敌人。”
“也是个不错的**,而且他本可能会成为不输于王爷的好夫君的。”
况玉岑笑出声来,他的眼睛早在见到玉璋起便已经动荡起来,此时更是沾染了些许玉璋的朦胧,他不在是安静的,眼睛里没了安静,心里也无法安静。遇到玉璋时,便不能不想到那个人。况玉岑这一生的对手从来不少,但很少有人能让他如此尽兴,如此淋漓尽致。
况玉岑坐起来,斜倚在床头,看着屋内的摆设,心中已经了然,玉璋这一生恐怕都不会忘记那个人了,这屋中的一切,都和那间屋子别无二致,无论是样式,还是位置,恐怕精确地连那个人都会分不清这究竟是不是他的屋子吧。
“我应该感谢他最后手下留情,让我活了下来。”况玉岑感叹道。
玉璋端着茶杯走过来,将茶杯递给况玉岑的同时,摇了,“你错了,他不是因为手下留情才不杀你。在他眼里,你和蝼蚁并无区别。”
十四的脸色立刻变了,刚要发作,却听得况玉岑自嘲地笑笑,道,“是,我太高估自己了。他那么遗世而独立,那么高傲,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被他看得上眼。”
“你又错了,至少有一个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至少老板娘在他心里是特别的。”玉璋淡淡道,眼中满是回忆的神色。
“所以,他死后,便将那盗来的三百两官银都送了薰洛?”况玉岑心中突然有些妒意,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决计不比那人差,却在每次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心中都不禁有团怒火在燃烧,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恨佩服那个人。
“王爷,我本以为你是懂黎泪的,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玉璋眼中的失望时不言而喻的,看得况玉岑心中很是不舒服。
“黎泪去世之后,将他剩下的一切都给了老板娘,包括……我。”
况玉岑一惊,他终于懂得为什么玉璋会失望,因为自己实在是太小看了黎泪的感情。
“不过,我要替黎泪谢谢王爷,今生能同王爷这样的人为敌,黎泪应该也是无憾了。”玉璋抬起手,轻轻放在玉箫上,反复的摩挲着,仿佛那玉箫便是自己的**一般。
况玉岑突然觉得有些心痛,看着茶杯里渐渐浮现出来的影子,心弦仿佛被人挑拨了一般。
端起茶杯放在嘴爆一干而尽。清茶入口极是幽香芬芳,那种清冽的味道——果然不愧是玉璋泡出的茶,无论喝几次,还是一如既往的回味无穷。
玉璋见况玉岑看着那茶杯定神,眼中划过一丝淡淡地忧伤,那人当初和自己泡的茶时,似乎也是这样,每次喝完之后,都会静静地看着茶杯不说话。
“王爷,你虽然命是保住了,但武功全废了,这是练武之人的大忌。若是平时便不会武,倒是没什么,因为王爷原本会武,而且武功不弱,所以现在的身体比一般人要差很多,尤其的体力,你要多保重。”玉璋说得很认真,况玉岑却一副自己听错了的神情。
“你不恨我?”
“恨,但是我已经答应了黎泪,只要我不死,你便不能死,所以我不能杀你。”玉璋的话没有一感情,却让况玉岑的心中浮起一阵感动,但也只是放在心里而已,他决计不会说出来,因为玉璋一定会不高兴。玉璋这个人并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感谢。
由于并不知道薰洛一行究竟去往何方,这样盲目地去找,毕竟也不是办法,况玉岑当晚便离开了南楼。
“王爷,接下来我们去哪?”
十四一路跟着王爷骑马疾驰,边抽着马鞭边问道,“回京!”
此时况玉岑的心里很清楚:现在只有回京,一方面调集人手暗查薰洛的所在,另一方面,也要去趟地牢,看看蓝家的情况,还有一事也要调查出来——究竟是谁杀了蓝胤秋!
只是他未曾想到,事情变化竟是如此迅速,仅仅四天的时间,京城便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情——顺王况俊臣在他前去调查官银之时,起兵谋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