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成谶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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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续多日肆虐的暴雨终于停了,虽然天空还是没有出现太阳,但很清澈透亮。wwW.可是笼罩在王宫上空的阴霾却有着加重的趋势。

  “你为什么把伊珊给放了?”爱西忿怒地质问道,雪儿总是自作主张,虽然她的决定大部份都是正确的,可是正如薇安纳置疑的,她究竟有没有将她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妈妈,伊珊的奶奶去世……”雪儿伤感地说。“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让她送她***遗体回乡……”莎拉在宫廷里的人缘很好,她的意外身亡令许多人悲痛不已。法医对莎拉的验尸结果是失足摔倒,撞伤头部,导致失血过多而亡。可是莎拉为人做事向来谨小慎微,死于这样的意外,雪儿和伊珊,都不能接受。

  “那是两码事,伊珊的嫌疑还在,婶婶的项链也还没有找回来……”薇安纳像个没事人一样,嚣张地说道。

  “难道一条项链比一个生命还重要?”雪儿不平地问,她们的价值观她无法理解。

  “那当然不是……”爱西有些别扭地咕哝,被雪儿问得下不了台。

  “我们只是就事论事……”薇安纳悻悻然地接口。“你不要转移话题,伊珊的嫌疑不会因为她奶奶地意外就消失,她现在仍然是最大嫌疑犯——”

  “妈妈,您的项链我会继续帮您找,但是可不可以让伊珊安安静静地呆在家里,不要再去打扰她?”雪儿已经不想和薇安纳说什么,如果现在她手里面有证据,她决对不会再姑息她。

  “这个……”爱西有些犹豫。毕竟死者为大,这个时候如果还对伊珊咄咄不放,确实有些不通情理。

  “可是雪儿,你说项链可以找得回来,但是半个月都过去了,还是一点声息都没有,谁知道这次伊珊回家,会不会已经将项链偷偷地**去了……”薇安纳居然不知死活。

  “薇安纳姐姐!”雪儿沉声喝道,冷洌的眼神几乎带着寒厉地盯着她。“请你记住一句话,万能的父神永远在天上看着他的子民,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薇安纳被她眸中冷采给冻得打了个哆嗦。“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喜欢我,因为我老是有话直说,可是你也不用诅咒我呀?”要说强词夺理,雪儿还真的不如她。

  “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雪儿漠然地望着她。要不是亚东尼跟丢了人,现在薇安纳哪里还能够站在这里演戏?只是雪儿不明白,亚东尼更不明白,他只是在树后呆了一小会而已,怎么再望出去就一个人影都没有了。他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施了定身术,在茱丽亚解开对他的禁锢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我没数!”薇安纳煞有介事地叫了起来,理直气壮的样子让人几乎就要相信她的无限委屈。“婶婶……”

  “雪儿,你太无礼了……”爱西不悦地轻斥,端出家长的架势。“快向薇安道歉……”

  “对不起,妈妈,我不能。”雪儿斩钉截铁地拒绝。“很多事情您不了解……”

  “你……”爱西愕然地瞪着她。虽然雪儿从来不按她的心意做事,可是也从来没有拂逆过她,这是第一次!“你这孩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妈妈,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虽然我无法和您解释,可是请您相信,我有我的理由……”雪儿很认真地解释道,诚恳的样子让爱西一时哑然。“有些原则是必须坚持的,我对薇安纳姐姐的指控没有错。我不需要道歉……”

  “你!”爱西气结地蹙起眉,有些蕴怒。“为什么不能和我解释?有什么事情是连你的母亲都不能知道的?”

  “妈妈……”雪儿无奈地望着她,如果她会相信,她会不说吗?况且,要真让爱西知道了她最喜欢的人背叛她,不知道心里会有多难受。就是顾虑到这个,雪儿才想放过薇安纳。“请您别问了好吗?”她软软地要求。

  “不管怎样,薇安都是你姐姐,只要你道歉,我就不追究了……”爱西心软了下来。

  “妈妈,我不能,因为我没有错。”雪儿无奈地坚持。

  “你!”爱西有些火了。“真是说不通的孩子,不明白你到底像谁,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女儿!”她不忿地骂道,一股嫌恶之情从心头溢出。

  “妈妈……”雪儿酸楚地望着她,心里一阵抽痛。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只要和爱西意见相左的时候,她总是会想到这上面去。

  “不要叫我!薇安,传我命令,把伊珊带回来,不要再找什么侦缉处,我们俩个自己审!”爱西呕起气来像个小孩子。

  “不要,妈妈。”雪儿涩涩地诉求,心里自责不已。“是我惹您生气,您不要迁怒伊珊……”是不是她太过于拘泥原则?如果刚才她能够违心道歉的话,伊珊也许就没事了?

  “有什么好迁怒的?她本来就是个小偷!”爱西怒不可遏地叫道,一脸鄙夷。

  “妈妈,伊珊不是小偷。”雪儿不平地叫了起来,音量无意中提高不少。

  “你住嘴!”爱西声色俱厉地站了起来。“有你这样和自己母亲说话的吗?出去!”

  “亲爱的,出什么事了?”发飚的样子让刚刚进门的洛肯吃惊不已。

  “看看你的宝贝女儿,这就是你一昧宠着她的后果,她竟然敢顶撞自己的母亲!”爱西冲着洛肯狂怒地吼,忿然拂袖。“薇安,我们走!”

  “亲爱的……”洛肯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的背影。婚后以来,这是第一次看到爱西发这么大火。“发生什么事了,宝贝?”他转身询问雪儿。

  “爸爸,伊珊不是小偷……”雪儿纯澈的眸子里泛着一层水雾。“您相信我吗?”

  “当然,宝贝,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洛肯蹲下身,将雪儿搂在怀里,温柔地说道。他的声音仿如天鹅绒般舒适,让雪儿有股轻轻柔柔,说不出的暧流在心底轻滑过。“谢谢您,爸爸……”雪儿闭了闭眼,豆大的泪珠悬宕眼睫,却倔强地不愿落下来。“别担心,我很好,我这就向妈妈道歉——”

  “宝贝,不需要道歉,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因为害怕妈妈生气就一昧地迁让,既使是父母也有不对的时候,应该彼此尊重……”洛肯伸出厚实暖和的大手轻柔地擦拭着雪儿的泪水,心疼她隐忍痛楚的坚强。“我会和你母亲好好谈谈的,你不需要介怀。记住宝贝,做你自己就好,这样就好……”

  “嗯,我记住了,爸爸。”

  许多年以后,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她都会回忆起父亲在她耳畔边轻言细语的叮咛,还有那只宽厚的手掌,在她的面颊上留下的余温,这些都是她在后来屈辱的流亡生涯中,坚守的信念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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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不要过来,你别过来——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摔下去的,不关我的事……啊——”薇安纳尖声嘶叫着从梦魇里惊醒,额前的刘海湿漉漉地贴在吓得惨白的脸颊上,身上的睡裙也被冷汗浸透了。已经数周了,她几乎夜夜都会做噩梦,梦里的场景相差无几,都是莎拉浑身是血地来找她索命。其实当时她只是想撞开她然后夺路而逃罢了,也许在潜意识里恨不得杀了她,可是从主观上说,这的确是个意外。

  “殿下,您醒了……”不是拉姆的声音,往常只要她一有动静就急忙冲进来的人今晚不知道哪里去了。

  “谁?”薇安纳僵硬地扭过头,神情有些滞涩,显然还没有从适才的惊悸中恢复过来。

  “您的朋友——”一个娇媚的女人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笑容可掬地说。

  “是你……”薇安纳心头一窒,刹那间肉眼可见的颤栗流走过全身。她听见了?全听见了?她败露了?怎么办?她该怎么办——等等?!她是怎么进来的?她想干什么?!“你,谁让你进来的?你来干什么?”尽管底气不足,可她仍然想垂死挣扎。

  “您的保姆睡着了,我不想打扰她所以就坐在这儿等您了,还好您醒了,要不我还真的等不下去了……”她依然是巧笑倩兮的,微弱的灯光在她的侧脸涂上了阴影,像一付诡谲的面具。

  “你有什么事?”薇安纳警备地盯着她,并没有因为她的廖廖数语就宽下心来。天性中的阴狠提醒她,有危险潜伏在这看似无害的笑容里。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将这个小玩意儿还给您——”茱丽娅扬起唇角,一个新月的弧度。摊开的手掌心一玫玲珑通透的翡钻指环清碧流光。

  “你——”薇安纳的呼吸猛然抽紧,瞳仁却无限制地开始放大。“你想干什么?”她连声音都在抖。那是她的指环,在那一晚和莎拉的拉扯中被后者拽掉的指环。她一回宫就发现不见了,只是没有勇气去找回。一直战战兢兢地过了这许多天,直到确定没有人发现,她才稍稍安了心,想不到,竟然——

  “没想干什么,只是我不小心拾到了,发觉这是您的东西,所以拿来还给您……”她唇边的月弧更深了,深得残忍。

  薇安纳的眼睛灰败了一下。曾几何时她也摆过这姿态,就像一只慵懒的猫在捉住老鼠后,兴味盎然的调戏。“直说吧,你想怎么样?”她厌恶透了这种身不由已的感觉,如果她真的要死,也要死得高贵傲然,那才配得上她的身份。

  “啧,不愧是王室的人。”茱丽娅的语气讥讽中竟然带着一缕不可捉摸的艳羡。“没什么,不过是想请殿下帮我一个小忙——”她从胸口处扯出一个链坠,六芒星的形状,上面是繁复绵密的图纹。“我想您应该见过这个?”疑问句,肯定语气。

  “当然。如果我父亲没有死,现在戴着它的人应该是他!”薇安纳忿恨不甘地说道。她见过父亲戴着它的照片,唯一的一次,那是在他被立为王储的仪式上。“不错嘛,你偷的?”她尖刻地对她弯起唇角,也是一抹残忍的月痕。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们有着本质上的重合点。明确了对方有所求后,事情反倒变得简单了。

  “不,有件事你肯定没听说过。这条项链是从远古流传至今的,由华尔芙特族的掌权者专戴,只有一条,我这条才是真身。而现在洛肯国王所戴的,不过是条仿品……”茱丽娅手中的,是费希交给她的,当年他被立为王储后得到的。虽然后来被流放,可他却拒绝交还项链。库克不愿强迫兄长,就命宫廷匠师重新仿制了一条。

  “你的意思是说,实际上你才是华尔芙特族的掌权者?”薇安纳挑眉,意兴谰珊地问。自从恩肯死后,她知道自己立储无望之后,王国的纷纷扰扰就再也引不起她的关注。如果之前还有对洛肯和爱西的感激与亲情的话,也已经消失殆尽。就算现在这个女人说她想谋反,薇安纳也不会感到紧张。

  “哼,你果然都不在意吗?”茱丽娅眸中精光闪烁,分不清是嘲笑还是赞赏。“想必只要不触及你的利益,谁出事你都不会在意,是吧?”目空一切,麻木不仁,凡事只为了自己的快乐喜悦,专横跋扈,心高气傲,却又无知得可怜,与当年的自己是多么相像!

  “哼——”薇安纳轻蔑地冷哼,心却窒了一下,毕竟被人这么轻易地说出自己的劣根性,谁都高兴不起来。“我对事情漠不关心是一回事,但是被人要挟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眼睛微微斜乜地望着她。“你就那么肯定我就会乖乖地受你摆布而不反抗吗?你不怕我暗地里使坏坏你的事?”这个女人的来历她已经不想去追问了,毕竟围绕在王室身边的人,有哪个不是别有用心的野心家。她只想知道对方究竟掌握自己多少把柄,而自己又有多少酬码和她谈判。

  “真聪明——”茱丽娅唇边绽开慵懒冷酷的笑。“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薇安纳殿下……”她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掌心里的翡钻指环,缓缓地说道。“我想你恐怕还不知道你曾经离死神有多么的近。卡古雅公主早就盯上你了,若不是我将她派去监视你的半马人定了身,那天晚上他就是第一个目击者,也将是日后审判你的法庭证人……”

  “你这么做也是出于自己的目的,别指望我会感激你——”薇安纳不屑地说,尽管这番话让她的背脊发寒,后怕不已。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的,怎么还是被发现了?到底在雪儿平静的外表下,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思?与她的心思缜密比起来,自己岂不是无知得可笑?

  “就利益方面讲是如此,可是薇安纳殿下,你为什么不认为我是真的想帮你?我一直是个爱材的人,而你是个难得的人材……”

  “这么说来,把莎拉的身体移到浣洗房旁边的人也是你了……”薇安纳突然想起这件事。

  她就纳闷了,莎拉明明已经晕死过去,怎么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是躺在浣洗房旁边的阴沟里,莫非是她自己醒来之后走到那里又晕死过去的?可是不管怎样她还是死了,在惶惶不可终日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好不容易才放松下来,几乎就要将这个疑问给忽略了。

  “当然,否则以卡古雅公主的聪明才智,怎么会不联想到你身上?”茱丽娅笑得不无得意。

  “你还真是用心良苦——”薇安纳脊背掠过一阵寒芒,手指却僵硬地蜷曲起,恨不能撕烂她脸上那付贱笑。“看来我现在能够好好的活着还应该感谢你了……”原来从头到尾她都被人设计着,在她的眼皮底下像个小丑一样做着秀,还自得其乐地得意不已。这种感觉,真的是……该死的讨厌!

  “殿下,你是聪明人。我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而为之。只要你帮了我这次,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我才不稀罕!我只要你滚远一点,别再让我看见你——”薇安纳咬牙切齿地嚷道。她已经严重地伤害了她的娇傲。

  “呵呵,你先别发火。也许有一天,我们还会……”未完的话语在薇安纳暴戾的眼神下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好吧。其实这事也容易,只要你将这条项链和洛肯国王身上的那条调换一下就可以……”

  “为什么?你这么做想干什么?”薇安纳冷冷地问。对洛肯怀恨是一回事,真要对他不利的时候,心底里那所剩无几的亲情立即腾出来做怪。她居然有些不忍。原来她的心还没有彻底冷绝啊,她有些发苦的笑。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茱丽娅的表情比她更冷。“你只要知道,是我救了你,如果没有我,你现在早就在监牢里了。也许你不用偿命,但是你现在的风光能不能再有你自己心里也该有数。我想和死比起来,失去王室无限的荣宠更会让你痛不欲生。我可以保你,同样也可以毁你。只要我动动手指,你就会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她说得是事实。薇安纳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仅存的一点良知在刹那间灰飞烟灭,她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事情拿自己的前程冒险,永远她最爱的人只有自己。

  “收好了,我相信以你的聪明,会知道怎么做——”茱丽娅解下项链交给她,语调揉成冷冷的深黑。

  薇安纳认命地伸手去接,低垂的眼睑躲避着她渗人的眸色,在那双目光下,她无所遁形。

  命运的轮开始转动,飞一样,向着既定的方向,守门者立在门边,面容讳莫如深。宿命在冥冥中的分界点已经消失,渺小的人类来不及抓住什么,它们就已经飞快地绞成一股,延伸——

  手指冰凉地一触,幽冥中响起“嘶——”的一声,宛如夜莺凄怆的悲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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