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刚走到映卫的屋门前就听见里面的人打喷嚏,顾影抬脚走了进去,映卫坐在案前正专注的想要写些什么。顾影出声问她:“你感冒了?”
见到来人是顾影,映卫停了笔笑道:“没有。”她脸上的笑容就像迎风摇摆的小花一样干净而纯粹,顾影顿住,而这时映卫才看清楚了,他身着一袭深色的朝服,上面有五彩丝线精绣兽纹,衣角处更有海浪的卷纹,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有别平日的温吞,俨然一副威武庄重的样子。仿佛如此,他才是那个在战场上无往不胜的青年将军。
映卫有些惊讶,她问:”你穿成这个样子,是有事吗?“
顾影脸上没有什么神情,他走了几步停在案前,低头见她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后,他才缓缓的告诉她:“皇上召我入宫。”
映卫“哦”了一声,顾影是大将军,入宫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见他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虽不知道他来究竟是有什么事,但映卫还是问了:“你特意来告诉我你要入宫……这是?”
她脸上端起了疑惑,顾影在平静中垂下了眼,尔后才启唇告诉她:“你要同我一起入宫。”
“什么?!”
听见他所说,映卫惊得手上一滑,上好的一副字就这么给毁了,带着懊恼的看着纸上被写坏的部分,她又抬头看了看顾影,她奇怪的问:“我?为什么我也要进宫?”
顾影摇了摇头,将映卫手里的笔放到了一边,他告诉她:“我不知道。”
早上宫里来了圣旨,要映卫与他一同入宫,听见公公嘴里说出映卫这个名字时,顾影便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先不论皇上是如何知道映卫的名字,召她与他一同进宫面圣,皇上是知道了什么?还是有什么事……?
心事重重压在胸口,这一身朝服固然威严庄重,却也压得顾影松不开眉头。
“你不知道?”映卫有些不信,她站了起来,绕到案前顾影的身边,仰头看得见他凝重的神色,但她还是问了:“我不去可以吗?”
这么幼稚的话,顾影听了只是一笑,如果能如此简单就应付过去,他也不会如心上压着重石。对映卫露出了“你觉得可以吗?”的眼色,他道:“恐怕,这由不得你我。”
知道君命如天的道理,映卫垂着头只是叹了一口气,对上顾影如墨的眼眸后,她有些随意的道:“我知道了。”可顾影却说:“只有知道还是远远不够的,你最好牢牢记着,在宫里的一言一行,你都要小心,若是错了,你项上人头就非我所能保住。”
映卫闲散的样子让顾影忍不住出言警告,究竟是为了什么事皇上召他们入宫,顾影不说能猜到,但碍于映卫的身份,他眯眼看着她,难道她不懂在这北国里,她只要稍微走错一步便是死的下场吗?
顾影的话明显对映卫起了作用,她顿住像是在想些什么,尔后她才对顾影道:“我懂。深宫之内要步步为营,是么?”
她眸子中煌煌有什么光彩闪动着,就如同那日一样,她站在他的面前样子介于认真与玩笑之间。她说:如果我不放你,他们必然会杀了你。可我放你走,他们也会杀了我。所以我放你离开,但你要带我一起去北国。
不知道说出这番话时,映卫的心思究竟是如何。而今现在,她又端着那副沉着神思的样子,顾影想,即使不知道被召入宫的原因,他们心里也该有一些答案。
顾影点头说着:“你明白就好。”这时,对着等在外面的人,顾影又高声呼了一句:“你们进来吧。”
映卫有些莫名的看着鱼贯而入的丫头们手捧着华丽精致的衣装和首饰,她疑惑的看向顾影:“这是做什么?”
顾影神色淡然的看了一眼映卫上下,她现在穿在身上的是他妹妹裳儿的旧衣,因为体型相当,顾影便让映卫挑了一些裳儿的衣服,怎知她与一般姑娘不同,那些颜色华美的不喜欢,反倒是喜欢朴素秀丽的着装。
“难道你想这样入宫?”
朴素秀丽的着装放在平日穿也就算了,如今要入宫面圣,终究有些不妥。
闻他所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的,映卫想问难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在顾影静而深沉的眼眸下,她终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不一会,在丫头们的手忙脚乱下,映卫还是头一次穿着这么庄严的衣服和象征着身份的头饰。照镜子时,里面的人儿美得就像青夏的盛荷,姿仪美好,妆容素雅。看了门外的顾影一眼,映卫这才有些恍惚的相信了何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与顾影同乘马车出了将军府,映卫几次张口想要说话,但顾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着马车外,映卫不知道他是故意不搭理自己,还是真的在想事。行了一阵,马车便到了宫门前,顾影向宫卫出示了一面木牌,宫卫也没有为难就放行了马车。
映卫问他:“你刚刚给他看的是什么?”
顾影说:“通行令。”
映卫又问:“通行令是什么?”
似乎是这时,顾影才想起看了映卫一眼,他说:“今日不用上朝。所以入宫必须要有通行令。不然就得在宫门外等候传召。”
映卫哦了一声,顾影也不再说话,马车内再次陷入了沉默,这时连过了几道宫门,马车也停了下来,见顾影掀起车帘要下去,映卫问他:“我们到了吗?”
对她摇了摇头,顾影伸了手扶她下来马车:“从这里就*内宫了,马车不得入内,我们要走进去。”
忍住翻白眼的*,站在宽阔空敞的广场前,映卫看着眼前的宫殿层层叠叠不见尽头,她穿戴着几公斤重的东西,顾影却说要走进去,忍不住要以为顾影是故意要她穿这些来受罪的,映卫有些发虚的问他:“那要走多久?”
前面领路的宫人因为这话回头看了映卫一眼,那一眼冷冷的,让她忍不住闭了嘴。见她的样子有点萎靡,顾影只好提醒她:“还记得我之前怎么说的?”
记起他说入宫之后要谨言慎行,映卫对他做了个鬼脸表示知道了,见她还是如此,顾影只是想要叹气。这时两个人也不再说话,走过不知几重宫门后,顾影被召入了经纶阁议事。看着顾影离开之后,宫人又领了映卫去别处。
坐在一处类似书房的地方等候,领路的宫人端上热茶和糕点后要离开,映卫见状赶紧叫住了对方,她问:“我要在这里等多久?”
摇了摇头,那宫人只说:“奴婢不知,还请姑娘耐心等候”,说完人退了下去,房间又只剩下映卫一人。
而另一边,顾影一*经纶阁就看见了坐在堆砌而成的台阶上正低眉批阅奏章的皇上。走近几步跪倒在台阶下,他沉声呼着:“微臣顾影,叩见陛下。”
似乎正是这一声,高座上的人才知道顾影来了,他蹙眉看着底下的顾影,桌上的空处放着的一本襄金丝的奏章,殷熠焰拿起它砸到了底下。
“拿去看看。”他声音中略带薄怒的说着:“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
差点被它砸到的顾影捡起了奏章,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殷熠焰,顾影缓缓打开了奏本,微黄的纸面上刚劲的楷书整洁的映进眼中,顾影一目三行的看去,奏本越是读到后面,他的眉头就像上了锁一样越是紧紧锁在了一起。一直到读完全部,顾影才抬起头去看高座上不怒正威的皇帝,放下手里的奏本,他大抵猜到了为什么自己与映卫被召入宫,又为什么皇上会眼角含怒的看着自己。
“看完了?”见顾影抬起头,殷熠焰一手落的桌面撑住,他问:“朕再问你一次,你带回来的女子,是什么人?”
几次欲言又止,顾影不知道该怎么说,他静了一阵之后只是开口:“臣不知…”
话才开口说了一半,额头上便被什么给砸中,顾影并没有觉得痛,感觉额头上一阵凉润,他抬手去碰额头,手上触及一片鲜红,他这才知道是流血了。再看发出了一声尖响的地面,砸中他额头的,正是躺在地上那一块做工精琢的龙纹纸镇,它通体雪白,只有一角上沾着片点猩红。
顾影茫然的抬头,而殷熠焰自觉被他一再欺骗,眼角的怒火似要烧出眼中一般,他斥问道:“你要说你不知?若是不知,刘国会提出这等的条件,用她一人,换我国被俘的五千将士平安还国?”
殷熠焰眼里的不信任,让顾影变得哑口无言,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见他不说,殷熠焰问他:“难道你还想要糊弄朕?用糊弄了你父亲的那套?如今刘国白纸黑字写着要用那女子来易人,当着朕的面,你敢说她是在北国边境上救了你的孤女?”
谎言被当面拆穿,顾影脸色有些白,嘴角勉强露出一丝苦笑,这欺君的大罪,想来他是逃不开了。映卫在北国无亲无故,他自以为这是拆不穿的谎言,却怎么也没有料到会事出意外。
额头上的血如融雪一样流着,顾影虚弱的应声:“臣不敢。她的确…不是在北国边境救下的微臣。她是……”迟疑了一下,顾影道:“她是…在刘国救下的微臣。”
听罢这些话,也不管那女子是否真有救过顾影,殷熠焰只是冷笑:“敢,你有什么不敢?欺君之罪,私通刘人。”殷熠焰问:“你告诉朕,有哪一样你是没犯?”
所有的事都被撕破了摊到明处,顾影无从辩解,只是吞吞吐出:“臣……不敢。”
殷熠焰看着顾影,他面无表情之中有着一丝打量,打量着顾影的脸上究竟是心虚还是谨慎。“嘴上是这么说,可你一样也没少做!”
殷熠焰的声音又沉了下去,可其中的不怒而威,叫顾影捂着额头只能再次跪倒在地:“微臣知罪了。”
瞧着他满面的血痕,殷熠焰看了他低下去的头一眼,做了一声叹气,前刻语气中的戾气忽而散去,他对顾影道:“你太年轻了。顾影…”说完见底下的人没有动作,殷熠焰又语重心长的道:“朕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那女子能换我国五千将士平安还朝,你也算是戴罪立了功。苏河一役我不会追究你的失败,但是……”
听到殷熠焰的停顿处,顾影就像是被人揪着胸口一样,他略带茫然的抬头,从这时起他就已经弄不明白殷熠焰的心思了,他以为殷熠焰召他来是要降罪于他,可他却说自己是戴罪立了功。顾影紧锁着眉头不展,只等着他将那句“但是”说完。
“你要记住,朕可以包容你的过错甚至是失败,但朕绝容不得欺骗。”
殷熠焰问顾影:“你可牢牢的记住了?”
心头一颤,顾影低着头不敢去看座上的殷熠焰是什么神色,他应着:“臣记住了。”
满意的点着头,殷熠焰问他:“既然记住了,那朕问你,那女子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