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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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好之后,她跟自己说,笑一笑,但却笑不出来。有点儿看不起自己,她最后赌气关了一切躺下来,拉上被子,又把手肘搁在眼睛上,强迫自己入睡。

  牛振声回来得很晚,晚上和几个建筑公司的老板还有工地负责人碰头,说到后来,各方都有点儿激动。风向变了,资金链越来越紧,拿地的时候谁不是踌躇满志?一年的时间晃眼而过,当时的风光无限,人人竞相投资的项目现在却变成鸡肋一块,甚至连鸡肋都不如,谁都避之不及。

  下车的时候,司机也看出他精神很差,开门的时候说了句“牛总你太辛苦了”,他笑笑没回答。

  已经是凌晨两点,宅子里声息全无。开门的时候满室寂寥,感觉很奇怪。这屋子是结婚前他亲自挑选买下的,过去只觉得宽阔舒畅,最近却越来越感觉空荡寂寞。有时候独自归家,明明知道屋里有人睡着,但就是感觉毫无人气。

  还是有孩子的好!如果有三两个孩子在这里奔来跑去,那一定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就异常强烈,他上楼的时候脚步很快,推开卧室门以后一室黑暗,无声无息,料到依依早已睡着了。他独自进浴室冲澡,脱衣服的时候在镜子里仔细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

  男人四十,他常年奔波忙碌,不知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了。原来真的老了,腰里松垮垮的,一点儿线条都没有。

  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转脸走进淋浴房,用很快的速度冲了一个战斗澡,然后上床。

  自己的妻子睡在床的正当中,好像早已习惯了这地方全是她一个人的。她背对着自己,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他躺下以后从后面用力抱住她,然后将她翻过来。她在黑暗中轻轻“咦”了一声,好像有点儿惊讶,但非常顺从,一点儿都没有抵抗地打开了自己。

  他突然发现她是紧闭着眼睛的,一点儿快乐的样子都没有,连装都不想装。

  他心里一冷。从第一次见到她起,感觉她永远是那个微微撅嘴扯着零落衣角的小女孩,而她也总是仰望自己,小鸟依人,尽心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但现在,身下这个紧闭双眼的女人却如此陌生。这就是他的妻子吗?为什么他不认识了?

  一口气泄了,他突然没了兴致,翻身又躺了回去。

  “怎么了?”她睁开眼睛看他,问的声音非常低。

  “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她眼睛生得美,看着他的时候湛然剔透。虽然卧室里幽暗无光,但他已经习惯了,再黑也能清楚地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这是他的妻子啊!他小心翼翼等候那么多年,等她长大,又等她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过去他再怎么疲惫,只要一看到她就觉得心满意足。这是怎么了?居然会觉得她陌生。

  愧疚起来,他伸出手把她勾到自己胸前,低头说了声“对不起”。

  叫她怎么回答?身边躺着自己的丈夫,他刚才想跟她做爱,他们很少有时间在一起,这是这个月的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但是他半途而止,不成功。

  依依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牛振声显老,本来眉心就皱皱的,最近更是深深的两道纹。她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并没有什么幽怨的意思,只觉得这世上真是无有一人不堪怜。

  跟依依告别之后的钱多多,独自坐进车里就开始了叹息。刚才不过是在依依面前强撑笑脸,有没有感觉当然是不一样的。她怎么会不知道?

  又不是没谈过恋爱,又不是不知道两者之间的区别。

  恋爱不一样,要天时地利人和。原来你也在这里——恋爱是难如登天的事情。

  但她现在要的不是恋爱,是婚姻。

  原以为结婚没什么难的,盲婚也可以,组织决定也可以。要想结婚,世上多的是痴男怨女,克服自己那一关,只要生理、心理能够接受,随时都可以结婚。

  没想到那么麻烦,还以为找了个志同道合的,却闹出前女友翻版的乌龙事。

  她倒不是怕他旧情难忘,只怕他根本是为了旧情难忘,假装跟她志同道合。

  一路开一路想,钱多多想到头疼。

  来去都是无解,钱多多想到最后还是放弃。

  算了吧!她时间宝贵,经不起这样玩你猜我猜的游戏。

  她是一路赴汤蹈火奔着结婚去的,如果一时不察,成了别人的替代品,那下半辈子还怎么跟自己的自尊心过下去?

  再可惜也没办法,已经决定了。深深吸口气,她拿出电话拨号码,那头接起来很快,背景里人声起伏,还有隐约的打招呼声。

  “你在忙?”接下来想要说的话不怎么动听,想了想,钱多多还是先确定下对方所处的环境与气氛。

  “今天有一堂在职研究生的课,刚结束。没事,你说吧。”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春风含笑,听得钱多多越发难开口。

  怎么开口?说什么?就说我们算了吧,因为我不想做替代品?或者更简单的,说我觉得烦了,干脆不婚?

  但是眼前一下就跳出妈妈横眉立目的脸,还有爸爸叹气道出的开场白:“多多啊,你要知道天地万物都是有生存法则的。”

  是啊!都是有法则的。法则就是她钱多多的年龄到了,不结婚就是异类。她倒是不怕自己被人当做异类,公司里单身女主管多的是,问题是她的爸爸妈妈怕啊。

  她迟疑了,原本非常直接的一句话在嘴边徘徊了很久,最后吐出来竟然完全变了味,“我,我最近很忙,可能接下来几周都不能见你了。”

  他回答前稍微停顿了半秒,时间很短,几乎察觉不到,再开口声音仍旧和缓,语气温柔,“是吗?那你小心身体,别太累了。我们再联系。”

  挂断电话之后,叶明申独自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校园里人多,两个刚下课的女生正从旁边经过,都是在职的研究生,二十五六岁。看到他驻足了一会儿,又互相笑嘻嘻地推了几下,然后才走上来招呼:“叶老师,下班了吧?晚上有什么安排?”

  上在职研究生课程的老教授们基本上都长得很友善,一片和谐背景中年轻斯文的叶明申就更显得鹤立鸡群,女学生对他有好感他一直是很习惯的。往常他一向反应迅速,跟武林高手一样,应付这种问题能四两拨千斤。

  但是今天他听完之后居然反应迟钝,过了几秒钟才抬头,又仔细看了她们两眼,回答的时候没有惯常的微笑,一听就是应付,“晚上?晚上我还有课。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目送他离开之后,那两个女生还呆在原地,其中一个过了半晌终于开口,撇着嘴,一脸不满,“长得帅了不起啊?”

  钱多多没有千里眼,当然看不到电话那头的情况。

  结束与叶明申的通话之后,她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至少争取到了几周的思考时间,所以后来开车的时候就很顺,一路专注路况,油门踩得很有劲。

  到家以后她上楼按铃,没人开门。想起爸爸妈妈今天喝喜酒去了,她伸手到包里掏钥匙,掏了半天都没有,突然一跺脚,钱多多懊恼。

  一早就去健身,换了包,钥匙一定是留在另一个包里了。

  流年不利啊!自从某人出现在她生活当中之后,就没发生过好事。她是不是该去拜拜,去去霉气?

  看看时间还早,今天这档喜酒是妈妈老同事的女儿结婚,她最不习惯那种场合,坐在父母身爆桌上的老一辈上来就是老三问。

  “这就是多多吧?一转眼长这么大了,今年几岁啦?结婚没有?”

  搁前几年,妈妈还能笑呵呵地跟他们一问一答,最近这两年,听到这样的问题,老妈隔空就能对着她用眼睛飞刀子,到后来钱多多就学乖了,这样的场合能不去就不去。

  转身下楼,回到车上以后,钱多多掏出手机想找个人出来一起吃饭。通讯录密密麻麻排满,一个一个名字翻过去,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拨出去的号码。

  握着手机沉默一分钟,钱多多突然发脾气,用力把手机扔在了副驾驶座上。

  铃声伴着碰撞发出的闷响一起响起来。瞪了它一眼又捡回来,钱多多看了一眼屏幕就皱眉头了。

  屏幕很亮,上面跳动着显示的诗司——总监直线。

  不急着接,她先看车上的时间——周末下午四点。这男人怎么突然想到打电话给她?

  铃响五六声之后跳断,然后又响,还是同一个号码。

  钱多多咬咬牙,一指按下去就接了。

  “喂?”

  “钱经理,我是Kerry。”

  许飞的声音,他报他的英文名。她的口气却仍旧公式化,“嗯。总监有什么事吗?”

  “我在公司,正在看你们组交上来的计划书,有几个问题想问你,电话里就可以。现在方便吗?”

  他的语气很公事,钱多多回答的时候自然认真起来,“什么问题?”

  那边有翻页的声音,“你这份计划书涵盖的是哪几个国家?全东南亚?”

  他说的是她手头最新的一个项目。计划书是根据这几个国家最新的市场调查刚做出来的,她带着自己的小组忙了好几周了。

  “菲律宾、泰国、越南,还有新加坡,没有印度。”

  “好,我刚才核对了一下泰国发布的最新进口产品指标,你原材料中所标示的H5033在东南亚其他国家可以接受,但是在泰国看起来不行。”

  钱多多倒吸气,这份计划书周一就要由她在高层面前作演示。泰国部分的数据她交给简妮负责,上周让她核对了最近三年的标准参数,没想到最后出这种致命的问题。

  “最新标准是什么时候出台的?昨天吗?”东南亚一些国家的标准最近一日一新,她也感到很头疼。

  “上个月,而且这个禁止是强制性的。你没有要求组员核对最新的标准吗?”

  她当然有!冲动地想立刻拨电话给简妮质问她,但是钱多多清楚地知道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立刻作出回应,“我明白了。总监,你还在公司?”

  “是的,怎么了?”

  “我立刻过来,资料在我公司电脑里都有,等我二十分钟。”

  那头安静了一下,然后许飞的声音再次响起,“今天是周日,你不用特意加班。”

  这句话是讽刺吗?你不是正在周日加班研究我的计划书?钱多多抓着方向盘低头认错。

  “对不起,问题出在我这里,请给我补救的机会。”钱多多一手拿电话,另一手握方向盘,油门踩得很用力。

  挂上电话以后,她又拨给简妮,电话那头女声单调重复:“您拨叫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拨了数次都是这样,钱多多怒火狂飙,扔下电话宣布放弃,一路加速往公司去。

  她虽然性格直爽,但是对工作一向很仔细。这个错漏的起因很明显在简妮身上,但是她作为项目负责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推卸责任。

  一路思考对铂公司地下车库后,她已经冷静下来。等电梯的时候看到自己有些挫败的表情,她习惯性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腕内侧,迫使自己精神一点儿。

  的确是她的错,以前做任何报告她都会在上交前仔细核对,但最近心事重重,竟然出现这么严重的错误。如果许飞待会儿大发雷霆或冷嘲热讽,她都无话可说。

  市场部里空无一人,总监办公室的门和百叶窗都合着。钱多多跑进去之后并不急着找他,先奔到自己电脑前把资料调出来重新整理了一下。

  一切就绪之后她才走过去,没有意料之中的回应,门直接从里面打开。许飞一手还在门把手上,隔着一尺的距离招呼她:“钱经理,你来了。”

  他态度很好,脸上甚至还微笑着,和她想象中的情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钱多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愣了一下,回神就有些跟不上状况,“呃。你好,总监。”

  “你来得很快。”

  BOSS和颜悦色,钱多多再怎么心急火燎也还是顺着答了一句:“是,休息日嘛。”

  然后才快步走到他桌前,找了个地方放下自己的电脑,又回身看了他一眼,“总监,我把资料都带来了,可以开始修改了吗?”

  “可以,你等一下。”许飞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找出那份计划书。钱多多低头就看到许多的铅笔痕迹——文字、数字、线条、图案,什么都有。

  第一次看到这么仔细的批注,钱多多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准备应战。

  这个男人在工作上的确能力超群,而且有着跟年龄不符的勤力,否则也不可能万里挑一地被选中为管理培训生,接着又一路过关斩将,成为最年轻的传奇总监。

  在工作上相处一月有余,钱多多对这点已经看得很清楚,因此一旦在工作状态对他,早已养成了即时全神贯注的好习惯。

  一边改一边征询他的意见,许飞措辞很中肯,钱多多点头表示赞同,在计划书里当场修改。

  一旦投入工作就忘记时间,再抬头,钱多多惊呼:“七点了?”

  许飞也抬头看钟,“钱经理有约会?”

  突然想起昨天他看到她和叶明申在一起的那个眼光,钱多多,“昨天在环艺……”

  许飞笑,他长相有些娃娃脸,笑起来眼角弯弯的,更是阳光灿烂。“你约会嘛,不跟我打招呼很正常。对了,以后别叫我总监了,我第一天开始就要求大家叫我Kerry,只有你总是忘记。”

  这是什么意思?示好?免战牌?对他的态度感到诧异,钱多多混乱了。

  原本以为他会伺机报复,给她穿穿小鞋什么的,她过来的时候满心的戒备和不安,没想到他态度友善,对于她的错失并无责怪。这样的举动堪比自备车马雪中送炭,最后还在她家门前帮忙扫雪。太让人感动了,她反而没反应。

  不是她钱多多小气不能容忍突然空降的年轻上司,实在是他们两个再见面时情景太劲爆了。她虽然自诩现代人,好歹也算熟女之流,但面对一个曾经跟醉酒之后的自己互相缠绕着法式湿吻的男上司,不舍得甩手辞职,又不能整天当他透明,实在很难摸索到一套完美的相处模式。不过钱多多一向吃软不吃硬,他态度亲和,又刚刚帮了她一个大忙,实在不好再摆之前的臭脸。

  她放缓态度回答:“那你也别再叫我钱经理了,听上去很奇怪。”

  “那叫你什么?”

  “叫我Dora好了,Sam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他又笑,“Dora?听上去像儿童冒险小主角的名字。”

  计划书修改完毕,大功告成,钱多多心情好转,这时不由自主轻松下来,“那你跟我的Team一起叫我老大,我也不介意。”

  “OK!”他做出一副严肃表情,“那你让Sam先这么叫我,成了公司文化以后我一定照办。”

  Sam是这儿的洋老总,长得跟圣诞老人差不多。钱多多忍不住幻想他嘴里冒出“老大”这两个字的样子,憋不住笑了出来。

  “好。计划书很不错,周一等着看你表演,到时候我坐在第一个鼓掌。放心吧!”不说笑了,许飞结束话题。

  打印机送纸声迅速,想到周一例会时就要用到,钱多多抓紧时间拿着刚打好的计划书又去了趟影印间复印装订,回来的时候满手文件夹。

  虽然是周日,但是一路走过还是看到很多同事进出公司,海外部更是忙碌,就着时差开视频会议,偌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会议室玻璃幕墙没有拉下遮光帘,钱多多抱着文件夹路过的时候,正好被坐在正手位置的海外部主管看到,老远对她笑了笑,露出同舟共济的神色。

  钱多多有点儿尴尬,像是小时候占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夸奖,想解释都不知从何说起。

  一切结束之后,钱多多去敲总监室的门跟他告辞:“总监,哦,Kerry,那我先走了。”

  许飞正坐在桌前低头忙碌,听到声音抬起头笑笑,也不挽留,“好,路上小心。”

  那表情太自然了,她的脑子里仿佛听见叮的一声,豁然开朗。一个月来被那个酒后亲吻困扰的钱多多,终于松了口气。

  大家都是成年人,忘了吧忘了吧!人家年龄比她小,又长了一张全民偶像的脸,说来说去,她也不吃亏啊。

  一旦松懈下来,防备感就散了,又近距离被这样的光芒笼罩,自认对他的个人魅力有免疫能力的钱多多也被照得眯眼一秒钟。

  骂自己没用,钱多多转身想赚但脚步迈不出去,迟疑几秒还是走了回去。

  好吧,她钱多多虽然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但是人家今天这么帮忙,态度又好,虽说大家是一条船上的,她出丑他面子上也不好看,但做人要知恩图报,别人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她总不能再那么睚眦必报下去,倒显得她小气。

  “Kerry,今天谢谢你。”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看过来,笑笑回答:“不用。”

  “你还在忙什么?”她看一眼表,随口一问。

  “我想看一下这几年新型饮料市场反馈的数据,这些是去年的,丸美和正江昨天刚整理完。”

  市场反馈?她有点儿疑惑。走得近了,看到报表她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然后禁不住就有些想叹气的感觉。

  想起上个月她也曾经无意看到他在反复翻阅这一类的资料,原来市场部总监的工作并不轻松,更何况他还是半路空降下来的。现在在进行的这些项目就够他伤脑筋的了,这男人哪里来的无穷精力,这些可以称得上毫无意义的东西他都会不停地花时间?

  低头扫过那份数据,钱多多眉头一拧。

  这个项目是她曾经参与过的,所以一眼扫过就很熟悉。反馈的数据当年是由她亲自负责整理的,再交到统计部负责归档保管,至少保留三年。怎么到他手里居然只是一些原始数据,列表都没有一份,他这么看,要看到哪年哪月去?

  要不要告诉他?嘴已经张开了,她突然想起前任总监所说的话,心中突地惊了一下。

  算了,她没必要去这浑水。

  许飞空降国内,摆明了就是来探路的先锋军,他能不能站稳脚跟,与他的直属上司今后的江山稳固关系密切。亚洲区总裁这样一个肥缺,原来的势力怎会就这样轻易放手?

  多事之秋,每个部门总监都有自己的打算。“不怕做错事,只怕站错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这样的时候,她最好还是一切保持缄默的好。

  想好了,她再次打算撤退,身体角度已经开始往外偏,脚尖跟着动。他翻动文件,窸窸窣窣的声音。此时窗外已经夜色笼罩,她是站着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看到他头发浓密,头上很漂亮的一个旋,眉毛也是,乌黑笔直。

  还看?还不卓

  心里在说话,她张开嘴要告辞。

  周末没有人,办公室真安静。他还低着头,看得很仔细,眉头微微皱起来,手里拿着一支铅笔,灯光很亮,他睫毛的阴影投在眼窝下,也在微微颤动。

  一根手指落在报表上,雪白的A4纸,密密麻麻的数字。她指甲修剪得很简单,也没有任何装饰,粉色之外的边缘短短的,雪白圆润的一弯弧线。

  “错了,这个数据错了。”耳边听到自己的声音,跟原来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手指还落在那个数字上,钱多多瞪着它,好像在瞪一只不听话的猫。

  而他抬起头对她笑,因为仍是坐着的,睫毛的阴影投在眼窝下,在笑意里微微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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