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都、云雨楼、……
“瀛都……”凤宫弦嚅嗫着双唇,喃喃念出这两个字。
两个字,却远的海角天涯。
他突然发疯,大吼着要人去查的相貌,衣摆凌空扫过,刮倒了三座琉璃灯盏,破碎的折光将他削瘦俊美的脸庞割成明暗鲜明的碎块。
望着他几欲癫狂的神色,红月本是对她厌恶之极,此刻心中却又生出几分酸楚。
武烈来到,只看见一片凌乱的寝宫,地上几缕凄厉的鲜血,一袭白衣的女子坐在龙榻前,往帝王的手臂上缠着纱布。
“武将军。”她端坐着侧身,朝他点头。
武烈大步行至榻前,跪拜叩首:“微臣参见皇上。”
反而凤宫弦只是呆呆地望着帐顶,没有让他起身,和说什么别的话,甚至连手臂的伤口已包扎完好也不知道。
红月悄悄叹了一口气,“陛下吵着要去江祈。”
“什么?”武烈似乎没有听清,倏地抬头。这一路他已从德安口中把事情了解个七七八八,这些年陛下四处搜罗与清儿相似的少女,几乎到了癫狂的程度,却从未有过这般荒唐的举动。
“朕要去江祈。”这时帝王突然坐起身,目光直直地撞向地上的男人。他是皇帝,一字万钧,砸落在地,武烈感到膝下的玉砖隐隐地震动。
他一时无言,看向女子,后者摇了。
“此事万万不可,陛下的身体虚弱,禁不起长途跋涉,且现在已是十月中旬,从无双城到云泽边境尚有一个月的路程,而江祈国土辽阔,从国境到瀛都快马加鞭也需两月,那时正值一二月间,江祈气候不同云泽,冬日寒冷非常,陛下生长于云泽温润之地,肯定不会习惯。”说着,一边朝武烈使了个眼色,她这话已经说得够委婉,那意思,便是凤宫弦还没等摸着瀛都的城门,怕就要被折腾死了。
武烈立刻接道:“神医所言甚是,不如等到明年春暖花开,陛下的身子也稍微好转,再去寻那位姑娘不迟……”
“少废话!!”帝王勃然大怒,长袖一甩,红月足下生风,一晃飘到一丈之外,这才没有被刮到脸颊。
她也不恼,心情气和地道了句:“请陛下恕罪。”
凤宫弦一掌捶在床褥之上,眉目见已没了半点耐色:“朕现在就要动身!马上去调十万大军往边境森林外,朕明天就去江祈,听见没有!!!”
武烈却是动也未动,正色道:“请陛下三思。”然后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你敢抗旨!”
“臣不敢,请陛下三思。”
“你——大胆!”只听啪嗒一声,是什么金属落地的声音,仔细看去,原是红月方才为他包扎时剪纱布用的的剪刀。
武烈垂首,一缕殷虹的液体顺着饱满光洁的额头流淌下来,他一动未动,身子压得极低,任由鲜血流入眼睛里,视线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血雾。
沉默、焦灼、僵持……谁都不打算让步,危险的气息在这君臣两人间流转,就这么对视着,都没有说话。
红月冷眼瞧着这样的场面,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出面调解一下,于是款款一笑,莲步上前将地上的剪刀拾起。“陛下息怒,那位的事情,是民妇说与陛下的。民妇确曾见过她一次,觉得很像,不过她已二十有余,与陛下心中那位清儿姑娘的模样只怕不同。陛下何不先等人带着她的画像带回,看看此人到底是否就是那位姑娘,再做定夺也不迟。在这期间,民妇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调理身体。”
帝王欲再发难,武烈又抢道:“江祈瀛都路途遥远,陛下身为我云泽之主。诗然出使还是微服出巡,离去后朝中如何关照,以及江祈境内一路而上的通关文碟,都需细细考量,切不可贸然行事。微臣斗胆,恳请陛下三思后行。”
“你……!”一口气挤在胸口,凤宫弦无法,知武烈句句在理,话说到此事,已是最大的让步。
事实上武烈朝中独揽大权,若不得他不同意,凤宫弦只怕寸步难行,只是他一心护主,忠心耿耿,绝计不会忤逆君王之意。
“半月。”他冷冷地扫过红月与武烈,咬牙说道:“半月之后,朕一定要去。”
他的清儿早已化为一具枯骸,他不是不知,从前开始搜罗相似的女子,却从没有人能令他如此激动。这次也不知为何,他就是说不出的急切,心中隐隐有种感觉,似乎他的清儿真的就在那里,只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飞到瀛都去。
半个月,也是他最大的让步。
接下来,便只是等。
这期间,云泽的神庙大祭司来了皇宫,亲自监斩了那名弹琴谋害凤宫弦的女弟子,巧舌如簧,将神庙脱得干干净净,凤宫弦竟然也没有过多追究,谋害君王的大逆之罪,便这么不了了之。
红月听闻此事,怅然一笑,谁说凤宫弦昏庸,分明是英明的狠,要知神庙在云泽国民心中地位崇脯连君王也逊色三分,尤其是几年来凤宫弦荒淫无度,人民对他积怨颇深,此消彼长,神庙的势力越发庞大,若要铲除,只得慢慢蚕食。且此刻神庙的意图尚不明朗,凤宫弦又计划出巡,唯有暂且咽下这口龙怨,待往后从长计议。
从前潜入瀛都的奸细将的画像分块飞鸽传书而回,由工匠重新装裱,首先呈给武烈。武烈展开画卷,便觉一阵天旋地转,知道凤宫弦此行已成定局。
……
“陛下的意思是……要我同去?”隔着紫金龙纹香炉上飘晃的几缕青烟,看见帝王傲慢的脸,她似有不解,美目流转,呵呵一笑:“陛下可为难民妇了。”
“朕知道你的底细。”凤宫弦依旧是懒懒地靠在榻上,闻间此话,只轻慢地抬了抬眼皮:“有朕在,你怕什么。”
当然要怕,现在江祈境内满大街地通缉她与寒雪、鬼毒和愿打愿挨,好不容易跑了出来,风头未过,回去不是找死。
“民妇会成为陛下的累赘。”
“神医会成为朕的救星才对。”这里似乎并没有商量的余地,凤宫弦也没有打算如此。他抬臂挥动了一下,站在龙榻旁的德安公公高举托盘来到红月面前。
“这是……”托盘上蒙着明黄的丝帛,的东西比较扁平,中间浮出一个边缘整齐的长方形印子。
在帝王的示意下,德安扯下布料,上面白字黑字,厚度不到半寸,旁有装订犀分明就是一本书。
不,是半本书才对。没有书皮,装订出参差不齐,明显有撕裂的痕迹。
红月心中一跳,耳边传来帝王凉凉的嗓音:“朕的身体,朕心里再清楚不过,只要神医陪同朕去江祈,那这半本《饮恨歌诀》,便赠与神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