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宫门依次打开，轩辕澈一步一步走进，白茫茫地阳光铺散在大幅倾斜的宫殿顶，与琉璃瓦交映出一片嶙峋的光影，挥如眼底，他抬手遮挡，在宛如白玉的雕琢的面颊上投出一片阴影。
“皇兄，那名宫婢的底细已经调查清楚了。”他将一本明黄的折子放在帝王案前，轩辕北抻过一角，摊开来看。
“宫婢名唤金秋，父母皆是城外的农户，家中有一兄两弟，四年前家中老父病重，弟弟尚且年幼，她生的尚算干净标志，便入宫为婢，可以说是家底清白，这个内务府早在招募宫婢时已经确认过。”
轩辕北细细往下看去，两条俊美渐渐凝起。
“金秋起初在浣洗局劳务，受掌事宫女的欺压，可以说苦不堪言。后来她在给宫中妃嫔送衣物时得了打赏，她将打赏送了人情，调离了浣洗局，后来又与内务府的公公做起了对食，受她对食的照顾，调配了几次后进了御膳房，在负责宫内食材采购的姑姑下打下手，因此常有出宫的机会。”
贤王说到此处，轩辕北也看完了折子，往桌上一丢，心中已有了然。
那位金秋的宫婢，祖上三代皆是农户，而偏巧她有一位远房亲戚是商人，平素来回在北玄与江祈两国之间倒货，娶了一名北玄女子为妻，而那女子是北玄国内一家落企族家的庶女。这位金秋常有出宫的机会，正逢老父久病不治，母亲悲痛一病不起，她之前的积蓄已被兄长娶妻掏得一干二净，父亲无钱下葬，而那经商的亲戚又恰是出现，她又常有出宫的机会……
轩辕北笑了笑，两国边境正打得不可开交，若此时江祈与云泽开战，谁会得利？
既然牵扯到北玄，不管真相如何，整件事情必须到此为止，因为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说辞。
……
与此同时，红月与凤宫弦也得到了想通的调查结果。
“是北玄人干的？”凤宫弦问着红月，一边将得来的密信丢入火盆。他虽不理朝政，但别国皇宫里几个密探总是有的。离事发已过了两日，轩辕北将此事交与贤王澈，有何进展也一清二楚。
“陛下真的相信？”红月嗤笑，见凤宫弦挑挑眉。“那名宫婢本在御膳房当值，如何跑到紫宸殿侍奉，敢在殿前投毒，谋害君王，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她既为了家人入宫，又怎会铤而走险。那日的毒药属下正好识得，此毒短时间内并不会致死，若然是要谋害陛下，怎么不是沾唇毙命的毒药……这些陛下不觉得奇怪么。”
“你的意思是……”
她款款一笑，并未明说：“属下不敢妄加推断，倒是陛下的人，可以好好查查这名宫婢近来接近过的人。”
……
“就是这个？”凤宫弦睨着那两张薄脆的宣纸，白字黑字，印着一个鲜红的掌印，原是一份供词。如今三日已过，轩辕北果真来给他一个“交代”，还带着贤王轩辕澈以及刑部尚书柳炎。
“那名与金秋贱婢勾结的商人，以及他的北玄妻子，都已经对谋害云国主此事供认不讳，朕已经将他们九族之内全数打入天牢，包括那金秋贱婢的家人，只等着云国主亲自发落。”云帝显然于这个答案不满意，轩辕北看似平淡附和，实则针锋相对。有犯人，有供词，又是与外朝勾结，现在他大开杀戒，拿人给他泄番面子里子都做得足够。
闻言凤宫弦反倒一愣，想不到他的动作这么快。
红月站在凤宫弦身后，忽然开口问道：“敢问江国主，默婢下当日的什么毒？”
轩辕北挑眉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大概不愿与她说话，给了柳炎一个眼神。后者立刻接道：“此毒名为鼠蹊草，多长与南方，十数年前已嫌少见到，据说已经绝迹。此草毒性猛烈，使人全身抽搐，脸色乌青，舌头麻痹不能言语，数日之后，便会双目失明，再过数日，肌肤呈黑色，慢慢溃烂，毒发半月左右才可毙命。”
“哦……”她似了然地挑了挑眉，明眸一转，迎上柳炎的目光：“原来是鼠蹊草，难怪觉得药性有几分熟悉，……大人可知这鼠蹊草为何绝迹？”
柳炎抽抽眉，轩辕北和轩辕澈也看向她。
“鼠蹊草，毒性在根茎和草叶，也可入药，但并无太大用处。但是它的花朵异常美丽，呈鲜艳的绛紫色，所以汁液可以制成染料，漂染出的织品颜色极为华丽纯正，是富商和贵族们得至爱，也曾一度被选为贡品，因此有一段时间，鼠蹊草被大量采集，本就稀少，自然就慢慢绝迹了。”
“你想说什么？”贤王澈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但隐约意识到，这女人要说绝无好话。
“贤王殿下，识得此药的人少之又少，而且鼠蹊草已经绝迹，如今又突然出现，贤王殿下就不觉得奇怪吗？”见对方一愣，红月依旧不急不缓：“不过我倒是知道，江祈境内有个地方，人工种植了一些，就是神兵山庄。”
轩辕北呼吸一滞。
“因为鼠蹊草是上好的染料，而神兵山庄生产的兵器中有些装饰极为漂亮繁复，于是就用这种染料来漆染兵器的把手或其他装饰的部分，现在民间还流动着一些昔日神兵山庄的兵器，我曾见过，那种色泽确实就是鼠蹊草。”
事实上，她少时经常接触，也被严厉地警告过此物的剧毒性。说到此处，她眼底的笑意更冷、更浓了，又沉得太深，让人看不出，她到底是在笑什么。
“不过这种事情想来是神兵山庄内部的机密，如何提炼染料、如何进行漆染，只有熟悉神兵山庄技艺的人才可能知道，也只有熟悉那山庄的人，才能找到这鼠蹊草。”
昔日神兵山庄的铸铁艺、铸剑艺，连最高级的铸铁师傅也不能全部知晓，掌握着最核心技艺的只有外公叶南天和红月。即使她嫁入宫中，也只是为轩辕北提供兵器，而没有让他窥探铸造的技术。
只是后来，有人偷走了她记载铸铁技的工书。
现在的神兵山庄已经荒废，那些高级的工匠都被处死，而低等的工人又不了解铸造流程，更不识得那些稀有的花草，何况种植的地点也相当隐蔽。
是谁识得鼠蹊草的药性，又知道采集的地点？
答案昭然若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