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呼啸,夜草悲泣,似乎也在为权势所迫的人类而悲悯着。
夜色朦胧,淡淡的星光映耀下,一个白衣人影站在七八丈外,面具的掩映下露出一双充满寒意的眼神。
玄神长老一惊,失声道:“教主!”
萧月点了点头,道:“我要你做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玄神长老道:“我已经派出弟子搜索整个蜀山,只是”
萧月道:“我要知道结果!”
玄神长老怔了怔,道:“属下已尽力。”
萧月像是笑了笑,道:“好,你跟我去。”
玄神长老道:“教主要去哪?”
萧月淡淡道:“就是你们历代师祖的禁地,我要去看看。”
玄神长老心头一震,道:“禁地内只是历代师祖歇灵之地,除了掌门,无论谁都不能进去,里面机关重重,教主你”
萧月打断道:“这点你倒不必担心,我们现在就走。”
玄神长老刚想答话,却见萧月已轻轻飘起,越过河面。但见她的身子并未动弹,飞行的速度却快速无比,她整个人像是在水上御风而行一般飘去。
玄神长老立刻跟了上去,他见到萧月这样的轻功不禁暗暗吃禁,当他掠过树林,只见萧月已渐渐消失在远方,只剩一点白影在飘动。
等到他越过河面,飘过古道时,却见在禁地前的山坡上,萧月已站在树梢上,星光下的她衬着一身雪白衣裳,显得更加的高不可攀、不可仰视。
萧月道:“进去!”
玄神长老停下脚步,急道:“教主,这里是本派禁地,进入禁地,是武林的大忌,请教主体谅,莫让属下成了本派的千古罪人。”
萧月冷冷道:“你口口声声称本派,就是从来都没有把本座放在眼里。”
“属下不敢!”
“你最好明白,这里我才是最高统领着,你必须听我的。”
“属下明白!”
“好,现在我要你带我进去瞧瞧。”
“属下无能!”
“哼,别以为没有你我就不敢进去,我要做的事从来就没有人可以拦住我。”
玄神长老神色不动,道:“教主若要孤意而行,属下唯有以死谢罪。”
萧月道:“你是在威胁我?”
玄神长老道:“属下不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凌厉而沉重的声音在禁地内响起:“何方狂徒,擅闯本门圣地?”声音缓慢,却带着一种凌厉逼人的气概。
玄神长老失声道:“弟子玄神,路过禁地,先人明鉴。”
萧月冷笑道:“故弄玄机!”
“教主”
“好,我走,但我交给你的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属下以性命担保,周尊主明天一定在蜀山出现。”
萧月犹自立于树梢,道:“到时你不要后悔!”
玄神长老道:“属下还有一事启禀,关于唐先生的事”
萧月身子突然如轻燕盘旋飞舞,呼啸一声,一掠而下,远处却传来她的声音:“今晚有人在蜀境怡红院看见过唐先生,蜀山阵地也不过如此”
玄神长老刚松下的心又崩紧起来。
深夜,烛光耀动,郑天龙微闭着眼,但他的心却比他的呼吸还沉重。
周慧莲盯着他道:“你要睡觉?”
郑天龙还是闭着眼,喃喃道:“喝酒本来就是要麻醉自己,总希望自己可以长睡不起。”
周慧莲眨着眼道:“我只知道酒后的人总是特别喜欢说话,而且专说一些令人讨厌的话,看来你和他们不一样。”
郑天龙目光慢慢睁开,茫然地瞧着前方,沉默了很久,才道:“我们何必在这里谈酒呢?”
周慧莲嫣然道:“谈你喜欢的东西啊,怎么?你不喜欢啊?”
郑天龙道:“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我喜欢喝酒,但我不喜欢谈酒。”
周慧莲道:“为什么?”
郑天龙道:“你喜欢一个人,会不会和别人一起分享他呢?”
周慧莲垂下头,幽幽道:“只可惜我喜欢的人心已被属了。”
郑天龙笑道:“平淡对待得失,冷眼看尽繁华。人总不能为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而叹息着,人生在世,有得必有失,千万别把得失看得过重。”
周慧莲仰起脖子喝了一杯酒,道:“可是”
郑天龙为她满上一杯酒,微笑道:“得失是一个心锁,看得太重只会失去更多。此情此景,我们实在不应该说这些令人懊恼之事。”
周慧莲忽然吃吃笑道:“好吧,那我们说些开心的事,说完一件,我们就干一杯。”
郑天龙道:“你不怕喝醉?喝醉的男人不可爱,那么喝醉的女人往往是最可怜的!”
周慧莲道:“醉了最好,都不知道今晚要怎么过。”
郑天龙笑了,道:“看来你还是很聪明的。”
周慧莲也笑乐,道:“你是君子,对吗?”
郑天龙喝了口酒,道:“这句话很多人问过我,我平生就做过一次君子,却后悔了三年,要做君子会失去很多的。”
周慧莲道:“可你不至于伪君子,对吗?”
郑天龙忽然不说话了,他用酒塞住了自己的嘴。
周慧莲突然拍手道:“从前有个酒鬼,有一天他脚朝天手撑地“走”进了客栈,小二惊奇地问他:‘你为什么这样走路呢?’你知道那酒鬼怎么回答的吗?”
听到这里,郑天龙忍不住问道:“怎么回答?”
周慧莲已忍不住要笑了,她忍笑接着道:“那酒鬼说‘我夫人昨晚逼我发誓,今天决不涉足客栈。’”她还没说完,就已笑得弯下了腰。
郑天龙也忍不住笑了,当他们笑完了,就干一次酒。
周慧莲眨着眼睛道:“轮到你说了。”
郑天龙沉吟着,道:“有一对酒鬼夫妻一起喝酒,结果都喝多了,在回家的路上,丈夫在路上捡到一面镜子,对着自己照了照,自言自语道:‘这是谁呀?怎么这么脸熟?’他妻子一把夺过镜子,你知道她妻子说什么吗?”
周慧莲期待道:“说什么?”
郑天龙悠悠道:“他妻子也照了照自己,道:‘你简直喝多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周慧莲早已笑得趴在郑天龙的肩膀上,嘴里却道:“不算,你之前并没有说他妻子也拿镜子照自己,不然我一定猜得到。”
郑天龙笑道:“好,喝了这次的酒,我再说一个”
他接着道:“有一个人在喝酒,突然想上茅房,但又怕放在外面的的酒被人偷喝。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写了一张纸条贴在酒瓶上:‘这瓶酒我已吐了口水。’当他回来时看到酒瓶上多了一张纸条,你知道那纸条上写什么吗?”
周慧莲道:“不知道。”
郑天龙笑道:“那张纸条也写着几个字:‘我也吐了口水。’哈哈哈”
他们互相说了一个又一个的笑话,也喝了一口又一口的酒,边说边笑,边笑边喝。
到后来,没有人说了,但还不停的笑,再到后来,他们互相依偎在一起,没有了笑声,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越来越黯的屋子里,周慧莲绯红的脸庞,看起来比什么都可爱。在这个时候,郑天龙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人。
几年前,她岂非也是如此,而如今,她变成在他心中神祗般的飘忽他自嘲地笑了笑,抓起剩余的酒,全部往嘴里灌了下去。
年轻人都喜欢做着各种各样的美梦,郑天龙还年轻,因为他也正做着一个梦。
小院内枯梅摇曳,小楼里一灯如豆,她走了进来,他们静静地互相凝视着,他们的关系突然变得不可捉摸,若即若离。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在想着什么,因为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对她的感情,甚至她也不知道。
他一向会在女人面前隐藏自己的感情,而对着这个女人,他却没有。他在对她笑,他笑的时候,眼睛先笑,然后笑意从眼睛里慢慢扩散到嘴边,仿佛冰雪在融化着。
她也对他笑笑,笑容却像春风般美丽飘忽,她的手轻抚着柔发,柔发似也在春风中变得美丽而朦胧。
看见她笑的那么甜,他走了过去,忍不住想抓住她的手,他的眼睛第一次有了感情,是种深入骨髓,难以忘怀的感情。
她嗬惊地躲开了伸来的手,却躲进了他的怀里,那时春恰花浓,她的身子是那么的轻,那么的软,即似天上的仙子,又像是地下的幽灵。
她伸出纤细得手轻抚着他的脸庞--
美丽的梦总难免有些荒唐,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个梦实在太荒唐了,他并没有期待这个梦境会有实现的时候,但这时他已梦想成真了。
郑天龙缓缓的睁开眼,长夜似已尽,因为酒已醒。
周慧莲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服,她一双朦胧的眼睛正痴迷地看着他,用手轻抚着他的脸庞。
她突然问:“你刚才在做梦?做什么梦可以告诉我吗?”
郑天龙微笑不答,谁不想在大醉初醒时,生活厌倦时,身畔会有个知心人,能述说自己的烦恼和寂寞,可是他不能!
周慧莲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又道:“你刚才的表情好奇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郑天龙慢慢地站起,道:“你睡足了没有?如果睡足了我们现在就出去,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我们。”
“我不想出去。”
“为什么?”
“我还不想死,更不想死在外面。”
“你为什么会死在外面?”
“你觉得他们会放我回峨嵋,昨晚的事怎么交代?”
“可是在这里还不是一样”
“我宁愿死在这里一千次也不愿死在外面一次。”
郑天龙暗中叹了口气,他盯着自己右手,道:“好,我答应决不让你死在蜀山。”
旭日东升,蜀山院内百花争胜,萧月在阳光下的窗口站了很久,没有说话。
沉木长桌的两旁坐满了人,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碗面,一碗粥,但没有人动筷子。
玄神长老走了进来,长桌两旁的人都在看着他,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他慢慢地坐了下来,把手放在桌上,他脸上的皱纹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更加明显,似乎更能显出每一条皱纹都是用他的血泪刻印上去的。
萧月突然道:“各位用膳吧!”
于是,大家都垂下头,默默的吃着。玄神长老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目中带着一种忧虑的表情。
萧月又道:“长老在等人?”
玄神长老又垂下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萧月道:“我刚刚也在那窗户站了一会,我发现了一件事。”
大家都在听着。
她接着道:“为什么总是只有在烈阳照耀下的地方才能看见灰尘,而没有阳光的地方,却发现不了灰尘。”
没有人回答,因为这根本就不算是一件事,但无论什么事,什么问题,都是有答案的。
萧月道:“有些东西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但有些东西没有看见,就不能断定它不存在,很多东西跟灰尘一样,它一直都在你身边,而你们却一直没有看见。”
玄神长老瞧着桌上的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突然站了起来,道:“教主,关于周尊主的事,属下请罪。”
萧月像是微笑道:“长老言重,这事不能怪你,我相信周尊主还在蜀山,而且她会来的。”
玄神长老道:“如果她不来呢?”
萧月道:“那我们只好等下去,等到她来为止。”
这时,一个黑衣人快步走进大厅,躬身道:“启禀教主,有人求见!”
“谁?”
“周尊主!”
“只有她一个人?”
“还有唐先生在外侯令!”
“传!”
大厅外,阳光灿烂,经过装扮的郑天龙嗬周慧莲就站在阳光下。
郑天龙仰起脸,看着迎风招展的大旗,晨风中却吹来了樱花月季的芳香。
他们走进大厅,大厅内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只有面具下的萧月依然。
萧月道:“周尊主请坐,唐先生,黑月崖一别,可别来无恙?”
郑天龙暗中常常叹了口气。
自一进门,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萧月,她本身似乎便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摄人魔力吸引着他。他知道,她就是萧月,一代枭雄之女,阿涛的青梅竹马,明月神教的现任教主萧月。
只可惜如今她的脸上戴着一个木雕面具,但又仿佛这假面具本来就是她的真面具。但她的声音却像是一个天真雅气的少女,是那么的轻柔,娇甜,她的态度是那么的亲切,大方。若是在别的地方听见她的声音,任何人都会认为她是世上最纯洁、最天真的女孩子。
或许她的容貌真的像是江湖中传说的那么纯美不可描述,郑天龙却又忍不住对她生出怜惜之心,因为她的眼神带着冷漠,充满寒意。
萧月柔声道:“唐先生想必还没吃早膳,不防坐下来一起吃。”
郑天龙没有回答,可他还是坐了下来,拿起筷子,一口蛋一口粥,粥虽然还是温的,但还是没有完颜雪煮的好吃,他一向对吃很有研究。
萧月整个人并没有恼怒之意,她缓缓道:“时候已经不早了。”
还是没有人回答,因为每个人都在看郑天龙,郑天龙还是一口蛋一口粥,添了一碗又一碗。
萧月把头转向周慧莲,道:“周尊主,昨晚到现在,你一直和唐先生在一起?”
周慧莲瞧了一眼郑天龙,道:“是的,教主!”
萧月道:“那么说周尊主昨晚真的离开蜀山了?”
周慧莲道:“属下因个人偏向,离开了蜀山,望教主恕罪。”
萧月笑道:“我即已答应你离开,又怎会在怪罪于你,我只是想知道,唐先生是怎样走出蜀山的?”
郑天龙放下筷子,缓缓道:“我是用脚一步一步走出去的。”
这个时候,杨平天猛地站了起来,厉声道:“大胆,竟敢用这种语气跟教主说话,你活得不耐烦了?”
郑天龙叹了口气道:“那我不说了。”
萧月把脸转向玄神长老,玄神长老立刻道:“唐先生”
郑天龙突然摆了摆手,道:“不必问了,昨晚我的确带着周姑娘离开了蜀山,我也知道你们正纳闷我怎么可以在蜀山区域来出自由,看在这顿早膳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
玄神长老道:“在下洗耳恭听。”
郑天龙道:“蜀山无机真人终身依着诸葛亮思想去学地理规律结合,诸葛亮创造了九宫地形图,其实所谓的九宫图也只不过是以天雷地火,风水山泽等八个自然现象所结合,只要懂得八卦阵的人,就可以略懂得蜀山阵法。”
玄神长老道:“为什么是略懂?”
郑天龙道:“诸葛亮把九宫图每一宫可划分为八个卦,九宫就是七十二卦。我想如果唐家堡的机关阵法可以称上武林第三的话,蜀山绝对可以称第二。”
玄神长老道:“那第一呢?”
郑天龙道:“或许没有,或许是武当,毕竟人家是太极八卦阵的创始者。”
萧月听了他们的话,对玄神长老道:“你相信他的话?”
玄神长老道:“不瞒教主,先师与唐龙唐前辈是同门师兄弟,而且祖师确实是奉诸葛孔明为神祗。而唐先生能够破蜀山阵法,想必也是一个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