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龙笑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萧月道:“你能让我相信吗?”
郑天龙道:“阁下以面具视人,自然会将眼前人都虚简化,你不相信别人就是因为你还不够自信。”
萧月笑道:“你说我不够自信?”
郑天龙脸上露出了独有的笑容,并没有再说话。
萧月怔了怔,她终于伸出手,将面具褐了下来,然后就静静地看着郑天龙,她也不再说话。
郑天龙瞧着她的脸,似已痴了,但很快他又摇着头闭起了眼睛。
她的全身已经没有一处不令人**,更况她的笑脸天真,纯洁,温柔娇媚。世上绝对没有一种鲜花可以与她对比,甚至用花来描述她,是在辱没了她就算是郑天龙心中那个永生难忘,魂牵梦索的女人,也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郑天龙已经发现,大厅里每个人都痴痴的盯着萧月,而且是同一种眼光,连周慧莲也不例外。
女人对比自己更完美的女人也会产生出一种微妙的感情,这种感情绝对不是嫉妒,而是崇拜,就像是信徒遇见了他们心中的神祗一样。
等到萧月收住笑脸,充满寒意的眼神在四周环视一圈后,每个人都垂下了头。
杨平天突然道:“周妹妹昨晚是和唐先生在一起?”
周慧莲点了点头。
杨平天冷笑道:“可是我的属下昨晚深夜三更之时见过唐先生,是在蜀境内最大的一家青楼,你该不会”
周慧莲怔住了,眼角瞟着郑天龙。
郑天龙慢慢睁开眼,道:“不错,昨夜我的确在‘怡红院’,但这位周姑娘并没有进去,而落住于附近的一家客栈。你应该知道,有些地方是女孩子不能去的。”
杨平天笑着道:“以你的性格,你没有逼她进去?”
郑天龙也笑道:“我的性格?这么说你似乎很了解我?只可惜我连你是谁都不想知道!”
杨平天道:“就凭你,还不配知道我。”
郑天龙笑了笑,眼里还是瞧着自己的双手。
周慧莲起身道:“这位便是昆仑派掌门人的大弟子杨平天,你不知道吗?”
杨平天截口道:“不要提那个老怪物,现在我才是昆仑派的掌门人。”
郑天龙对着周慧莲微笑道:“周姑娘,江湖上充满仁义道德的英雄侠士,我见得多。但这种内心奸诈,不仁不义,罪孽难数的无耻之徒,我还是少认识几个为好。”
杨平天站了起来,大吼道:“姓唐的,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的确不敢,这里是蜀山,不是昆仑山。”郑天龙淡淡道。
杨平天气的全身发抖,颤声道:“教主,属下请命,让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萧月没有理他,淡淡道:“唐先生火气过大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郑天龙微笑道:“只要你什么时候说话,我就什么时候消掉火气,想必大家都跟我一样,很喜欢听你的声音。”
萧月道:“什么时候唐先生也会跟他们一样,成了马屁精了?”
郑天龙道:“我这个不是拍马屁,而是恭维,有时恭维别人也是件很愉快的事。”
萧月轻笑道:“唐先生很有风趣,只是上次见到你和这次见到的你完全不同,不知怎么回事?”
郑天龙道:“你是在怀疑我的身份?”
萧月道:“难道你不值得怀疑?”
郑天龙道:“那你认为我是什么人?”
萧月道:“我实在想不出,不妨你告诉我吧?”
郑天龙道:“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萧月道:“什么事?”
郑天龙道:“放过周姑娘,让她平安回到峨嵋。”
萧月笑了,道:“周尊主本来就是我教之人,我们当然会让她平平安安的,可是你自己呢?”
郑天龙道:“我当然也要走,我总不能留在这里一辈子吧?”
萧月眨眼道:“你要是想的话,我当然求之不得。”她微笑的说着,除了嘴会说一些男人无法抗拒的话,连眼睛也会说话。她在等待着,也在邀请着。
郑天龙心中叹了口气:“难怪武林中会有那么多青年侠士愿赋予她的足下,更难怪阿涛”
他不愿再想下去,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微笑道:“我当然也想留下来,但只怕有人会不肯。”
萧月柔声道:“你是说在座的各位?”
郑天龙道:“我实在惹不起他们。”
萧月道:“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客”
话音未落,杨平天“蹬”的站了起来,“哼”的一声走了出去。
郑天龙笑了,道:“你看到了,我要是真的留在这,等他们来吃了,就无趣了。”
萧月道:“你真的要走?”
这时,只听杨平天在厅外喊道:“姓唐了,有种就出来较量下,否则就给老子滚出去。”
郑天龙笑了笑,苦笑道:“其实并不是我要走,而是有人要我走。”
萧月的身影突然飘了出去,厅外的叫喊声立即停止。一阵风吹过,萧月宛如轻燕般从乘风中飘进大厅。
郑天龙怔道:“想不到在下会有如此眼福,能在这里见到失传数十年的绝世轻功。”
萧月道:“阁下眼光果然不错,小女子只是一时贪玩,随意在这献丑,想不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只是”
郑天龙道:“只是什么?”
萧月道:“只是比起阁下的‘泪坠流星’又会是如何呢?”
郑天龙突然道:“我要走了!”
萧月道:“你还没有达到你的目的,怎么就要走了呢?”
郑天龙道:“什么目的?”
萧月道:“你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看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郑天龙道:“或许!”
萧月道:“既然你选择了要走,那么总得让我看下你。”
郑天龙道:“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你何必一定要看我的真面呢?我现在岂非更能增加几分幻想。”
萧月笑道:“早闻阁下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私下却吃喝玩乐无所不能,这样的一个人,只能闻明不能见面,岂非遗憾得很?”
听了萧月的话,每个人都在看着郑天龙,从他那皎皓的眼睛中看出,他不是一般的平凡人,更不会是唐宁,而已有在座的人隐隐猜出他是谁了。
郑天龙叹息道:“见过我的人才是遗憾,没有认识我的人,简直是万幸中的大幸。”
萧月道:“或许他们都不感觉到遗憾,甚至绝没后悔之心。”
郑天龙道:“那是因为他们还年轻,年轻人都不懂得后悔,心中更不会有什么遗憾。”
萧月眼波流动,道:“我年不年轻?”
郑天龙微微一笑,道:“江湖上称得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色佳人并不多,像阁下这样的人,何能以年龄而论。”
萧月道:“那么以何而论?”
郑天龙都:“阁下简直像是天上的仙女,只有仙女才能与你匹对。”
萧月嫣然一笑:“你这也是在恭维我吗?只可惜天上的仙女都很快乐,而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烦恼呢?”
郑天龙道:“地上既有烦恼的人,天上的仙女为何就一定全是快乐的呢?其实人间那些烦恼的事又何尝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萧月叹息道:“也许,只是烦恼即已出来了,总得要去解决,我想你也是个常和烦恼打交道的人,是吗?”
郑天龙道:“知我者为我分忧,不知我这谓我何求?”
萧月道:“烦恼多的人总是善于解决烦恼,阁下是否愿意为我解除心愁呢?”
郑天龙道:“人的烦恼都是来源于不合情理的**,一个人若是**小一点,或许烦恼就会少很多。”
萧月轻声道:“那你的**是什么?怎么会让你如此的多愁善感呢?”
郑天龙叹道:“得名利浓深于酒,醉得人心死不休,饮得越多,却渴得越厉害。酒量有限,欲海却无边,人心总是不足蛇吞象。”
萧月道:“你似乎不是在说你自己。”
郑天龙道:“我说的是人,某种人的人性。”
萧月突然笑了,道:“你是不是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提起关于你自己的事?”
郑天龙道:“或许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提的。”
萧月道:“哦?你能单枪匹马闯蜀山,你敢赤手空拳来见我,你若真的没什么好提的,我倒有点不信了。”
郑天龙道:“你认为我是来找你打架的?”
萧月目视前方,道:“我想你总不会是来找这些朋友的吧?”
郑天龙道:“或许,我想你能以貌取服他们,我总能以正义说服他们。”
萧月道:“你以为你能做到?”
郑天龙道:“我至少会去试一试,我一向对自己很有信心。”
萧月沉吟道:“就算你能说服他们,我也有办法说服你。”
郑天龙道:“哦,你用什么办法?”
萧月道:“我只用八个字。”
郑天龙皱眉道:“我想知道!”
萧月道:“在没动静之前,我本打算不会说,但你却是例外,我想你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她缓缓接着道:“梅花故人,荷花翠浓!”
刹那之间,郑天龙犹如被五雷轰顶,一双潦倒的眼神瞬间变成了死灰色,身子不断在抽缩,灵魂似已被一种无形的劲气所震散。
萧月看着他的变化,叹道:“我想你还是要考虑清楚!”
周慧莲似也已看出了郑天龙的变化,起身道:“教主此次招我们来,似乎不是要我们来听这些话,时间不早,不妨教主转为正题,我们也好回去完成各自的任务。”
萧月瞧了她一眼,道:“你现在还会去完成我给你的任务?”
周慧莲道:“属下不明白教主的意思?”
萧月目中露出了一丝笑意,道:“好,我现在就给你一个任务,你现在就去杀了他。”
周慧莲后退两步,颤声道:谁?”
萧月目视着郑天龙,道:“就是他!”
他们说的话,郑天龙一个字都没有听见,当他听到那句话,他的思意早已飞往另外一个地方了。
有人说江南的秋天天高气爽,尘土飞扬,大地寂静,没有炊烟,让人会有着一种萧然落寞的感觉。而江南的春天,却是多彩绚丽的,即使是落日的余晖,也总会将依着荒山而结庐的人家,隐映着更加的潇洒和挺秀。
荒山下的村庄,荒山上种满了梅花,梅花吐艳,村庄的边缘都有鱼塘,水面上都漂着梅花,荷花翠浓。
那年就是七年前整,整整七年前,那年正好快要过年,他有一件他认为很重要的事要去做而要离开江南。她要留他,而他坚持要去,因为他还年轻,他走了,却没有再回来了,因为他当时认为,他已不必再回来了
他忘记了,她曾经在他后面喊过的话:“莫忘了,梅花故人常在,荷花翠浓常青,不管天涯在哪,我都会等你回来的!”
岁月不饶人,女人的青春总是耐不住岁月的摧折,天涯到底在哪?古人依在,怎奈荷花却不再常青
可是如今,既然还会有人提起这句话,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就一定和林艳荷有关,那么萧月必定是有备而来。
他盯着萧月,缓缓道:“你到底想怎样?”
萧月脉脉地瞧着他,并不说话。
“你到底想怎样?说吧!”
“我要的东西很多,但你绝对给得了,而如今,我只想你守诺言。”
“诺言?”
“不错,你说过的,只要我放了周姑娘,你就让我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我想你总该履行你的诺言吧。”
郑天龙沉默了半响,缓缓地取下人皮面具,此面具是由唐宁身上获取,此间花了不少功夫。
看到这张脸,每个人的心都震动起来,脱下面具的郑天龙神采还是那么的潇洒自然,固然还是亮如深夜的寒星,但他的面容是那么的落拓,憔悴。
萧月瞧着他,道:“我总算见到你了。”
郑天龙道:“不错,我们总算相见了。”
萧月充满寒意的眼神里,忽然充满了火一样的热情,远山上的冰山似已溶化,萧月在那一瞬间,将所有的热情都付了出来。
郑天龙接着道:“你看够了没有,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吧。”
萧月道:“看够了,只不过并不是完整的人。”
郑天龙皱眉道:“哦?”
“你的剑呢?”
郑天龙的右手一抖,剑已在手中。
泪星剑!
看见这柄剑,每个人都在往后退,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并没有猜错,泪星剑客郑天龙毕竟还是出现了!
近几年来,关于泪星剑的传说很多,有人说这是一柄情剑,用它的人必定会断送自己的一切情感;有人说这是一柄魔教,只有来自地狱的魔鬼才能使用它,用这柄剑可以毁掉任何一个人;还有人说,这是一柄神剑,用他可以除魔卫道,维护正义,因为这柄剑是用铸剑师的正义血泪所铸成的。但不管有多少个传说,多多少少终究还是与昔年魔教教主萧竹影的决斗有点关系的。
每个人都往墙角退,萧月却慢慢地走了过来,在距郑天龙一丈之远停下,她的手从白衣中伸了出来。
手是空的!她的手秀美而不见肉,丰盈而不见骨,没有丝毫杂色,却是十全十美,像是一块精心塑成的美玉。
郑天龙突然感觉自己对她产生一种爱慕,甚至带着淡淡的爱慕,他发现自己有这个变化的时候,不禁吃了一惊。
他喃喃道:“年轻真好!”
萧月笑了,道:“你认为你老了?”
郑天龙道:“至少我比你老多了,倘若要是回到几年前,或许我们会是”
萧月道:“现在并不迟,你还是可以的。”
郑天龙笑了,道:“卿本佳人,奈何为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