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陵起身拖着腿走到火堆旁坐下,身上筋骨舒畅,想必是刚才白羽仙子传了真气的缘故。
石室内静谧无比,枯枝烧的砰啪作响,江少陵突然抬头问道,仙子……你不用烘干衣服吗?问完才发现白羽仙子遍身滴雨未沾。
白羽仙子站在洞口望着外面,不回答也不回头。
火堆渐灭,江少陵重新回到床上,拾起果子吃起来,野果入口清甜,嚼声清脆,一会便吃下好几个,白羽仙子站在洞口,似没有她存在般安静。
雨声渐息,江少陵倒在床上不觉睡去,忽的又是一声雷鸣,江少陵睁开眼,屋内只剩白烛残光,洞口也不见仙子的影子,洞外又是闪电雷鸣,倾盆大雨。
江少陵抱着腿缩到床角,口中喊道,仙子……仙子……
几声空旷回音,这洞中便要生出鬼般令人毛骨悚然,江少陵缩成一团,吓的双眼眨也不敢眨,心中祈祷着石壁上蜡烛千万不要熄灭,洞口突然出现一袭白衣……若换做平时,肯定要当女鬼般吓破胆,但这时江少陵却心中大喜,还未看清便着急喊道,仙子!
洞外站着的正是白羽仙子,她走进来,又道,你怕打雷?
语气依旧没有丝毫感情,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嘲笑。
江少陵松开手臂,坐回床中,心中不想承认,便抬头问道,怎么……你不怕打雷吗?
我一个人自小住在山中,如果害怕打雷,那要怎么活?白羽少女淡淡道,脸上依旧冷漠。
江少陵听罢,虽然奇怪她性格为何如此冰冷,但感怀她身世与自己一样可怜,不由心心相惜,道,我也自小父母双亡,我是被师傅带大的,后来我师傅也遭奸人杀害,连我也差点遭到毒手,多亏我姑姑救了我……江少陵说到伤心往事,心中悲愤,忽而笑道,罢了,不提了……又望向白羽仙子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白羽仙子望他一眼,道,我叫夏初。
夏……初……江少陵轻声念道,两人便没了话,夏初垂目直直望着搁在床头的陶埙,并不做声,江少陵却会意,拿起埙吹起来。
秉德镇内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镇中一家客栈楼上,秦云川一个飞身坐到栏杆前的木桌旁,口中喘着粗气,拍着胸口歇了一会便伸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刚刚从保靖山上找了几圈,可依旧不见江少陵的身影,又累又饿,只得先折回来,下午再去找……
店小二端着盆菜悠哉上楼,走了几步便看见秦云川坐在栏杆前,吓得立即转身,不料已被他瞧见,秦云川端着茶盅迅速跳过凳子追去,一把抓住他的肩,只见店小二转过头赔笑,脚底还想溜走。
秦云川抓他回来,斜他一眼,凑过脸故作凶狠问,江爷回来没有?
秦……秦爷……店小二面容愁苦,双腿发颤,道,秦爷……您这两天天至少问了不下百遍……江爷他……江爷他没回来!
秦云川手中微微使力,紧逼道,你可记得他什么模样?就道他没回来!
真没……真没见着江爷!店小二额上急出汗珠,道,我就算是忘了亲娘模样,也不会忘记江爷长什么样!
秦云川脸上生疑,道,真的?又喝下一口茶,抬头道,那你背给我听!
啊?又……又背?小二心中苦不堪言,但迫于秦云川淫威,只得眼睛朝天一面想一面张口背道,江爷身着褐色布衣,皮色微黄,双目漆黑……
正背着,突然觉察肩膀已经松开,只见秦云川双目定在楼下,忽的扔掉手中茶盅,越过小二往楼下疾奔而去——小二张口发愣,回神后端着菜盘转身欲走,不料木板积水,脚下踩到破茶盅的碎片,扑通一声滑倒在地,手中菜盘飞到天上去,稳当当的砸在楼梯旁的客桌上,几位客人顿时头顶雪云羹,脸铺思荷露……
原来那小二背课之时,秦云川摇头晃脑四周乱看,却见楼下门内走进一个老头儿,便是前两日害自己与江少陵失散的偷钱老头!这还得了,三步并两步下楼找他算账,那老头也眼疾,见到秦云川后立刻拔腿就跑,可惜动作身手远不及人高马大的秦云川,三两下又被他逮在手上。
秦云川逮着老头的花布包袱,笑道,老头儿,可不凑巧,咱们又见面了!
老头儿回脸直笑,登时矮了半截,道,老夫就说嘛……咱们真有缘!
秦云川咧嘴对他笑一笑,忽的收起笑容,道,跟我走!说罢,拎起他的包袱提着他走回客栈。
老头儿倒也识趣,灰头土脸跟着秦云川往客栈内的客房。
进房后关上门,拦起门栓,秦云川便将老头儿一把扔到床上,双手叉腰,面带凶光,喉间邪笑朝他一步一步走去。
老头儿满脸惊恐,抱着包袱护在胸前,望着秦云川道,你……你要做什么?
秦云川行至床前,忽的抬起左腿跨在床上,扬着拳头凑近老头儿,嬉笑道,没什么……只是……要你帮我找回我朋友!否则……拉你送官府去!
落雨谷内,江少陵一连三日都是食用野果饱腹,夏初也极少与他说话,每天只在洞外闭目盘坐,或者站在谷中最高的岩壁石台上抬头看天。第四天江少陵已经能下床走路,除了右腿酸痛无力,身上其他伤处已经没有大碍,白雀飞来,吱吱叫着,围着江少陵飞了一圈,又飞出洞外。
江少陵来到洞外,抬头见夏初站在高处石台上,那白雀扑翅飞在她身边,缓缓落在她肩膀上,脸上落笑不禁大声道,夏姑娘……这鸟儿是你养的么?
夏初未动,也不答,江少陵当她离的太远没听见,依旧仰着脖子看她,万缕青翠一点白……白的如幻如梦……如痴如醉……
白雀突然又扑翅飞起,口中直叫,在上空中原地打几圈,掉下一枚白羽……
夏初仰面,望着那白羽徐徐落下,突然伸手朝天飞去,白纱飞舞,身形也似白羽般轻盈……待那白羽落入手中,又撤身回转,缓缓落到江少陵所立的石室洞口。
江少陵脸上惊诧,这才发现她周身装饰的白羽便是这白雀落下的羽毛,未等他赞叹姑娘轻功极好。夏初先冷冷道,你走罢。说时看也不看他,径直往石室内走去。
江少陵心下黯然,虽然极想离开,但念及夏初对他有救命之恩,况且她一直独自住在这偏僻的落雨谷之中,养成冰冷古怪的性格,就这样又留下她一人,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正在踌躇之中,见夏初态度依旧冰冷,心想她已养成习惯,也不用管她,于是缓缓往坡下走去。
夏初走至洞口,微微侧目,面上有些犹豫,却不是眷恋,而是越加冷冽,一枚白羽从袖中滑入手心,白羽前端锋利如针……眼看就要往江少陵背后刺去……夏初望着江少陵背影片刻,还是收回白羽针于袖内,江少陵却突然回过头,与夏初四目相对,夏初眼露惊异,但也是即闪而过。
江少陵又上坡回到洞前石台上,对她道,夏姑娘……我看这样吧,我现在要去找我朋友亲人,你与我一道走吧?
夏初不答。
江少陵又道,你一人在这谷中,只有白雀陪伴,不曾偿过世间冷暖……这落雨谷外天大地大……江湖广阔,定有你喜好的东西!不如和我一道出去,你现在虽然无牵无挂,但出去后我们可以彼此照应!
夏初依旧不语,但神情似乎有所动,江少陵想将她带出谷外,待她融入大千世界,可能会留在外面也不一定,到时也算自己报答了她救命之恩,就算她要再回到谷中,那也是她今后的选择。
夏姑娘,同我一道走吧,你还这么年轻……在这谷中孤独终老不是太过可惜……岁月无尽,人生苦短……江少陵竭力劝说,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埙脸上露笑道,在外面我还可以吹这埙给你听……就算你听腻了……外面还有其他乐器还有其他曲子……
夏初缓缓看向他手中的埙,脸上表情依旧琢磨不透。
江少陵继续道,如果你不喜欢外面的世界,再回来也不迟!
夏初抬头看他一眼,总算轻轻点了点头。
客栈内,秦云川双手托腮坐在桌旁,口中叼了根竹筷,神情呆滞似要睡着,老头儿坐在他对面,神色徜徉,双颊微红似微醺,正端着一杯酒细细品尝,抿下一小口便咂咂嘴,好似这客家淡酒如陈年老窖般过齿留香。
秦云川双目微阖,突然一个机灵,嘴中掉出一滴口水来,立即坐直四下看了看,扭头见老头儿还在不紧不慢的喝酒……便抄起竹筷直敲桌面,道,钱老头……你给我吃快一点!再不去找人,天都黑了!
老夫乃钱夫子……莫要叫错!老头儿摇头晃脑道,忽的打个酒嗝,端着酒杯对着秦云川摆手道,吃睡乃人生大事……莫急……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