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洪承畴的如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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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离周大旺扎营的村庄约二十里左右的官军营地,中军大帐内也是灯火通明。

  夜风呼啸,不时掀起大帐的一角,冷风从外面灌入,让人止不住打个冷战。

  陕西督粮道洪承畴端坐帐内,官服下罩着的厚重棉衣,挡住了凛凛寒风,却无法掩饰他心中的恼怒。

  在他的下首位置上,则坐着五六个武将。

  庆阳卫指挥使张庆功,游击艾万年,合水守备赵瑜,千户何天之、陆嘉、龚存喜,本次追贼临时拼凑的大军,所有的指挥人员都已在座。

  按说洪承畴是此次追剿贼寇的督军,按大明以文统武的传统,这些武将都应该按他的指令行事。奈何这些武将都有各自的派系,互不统所,别说指挥使张庆功,就是几个千户,都敢对洪承畴的命令阳奉阴违。除了本部的几百运粮兵外,洪承畴竟然无人可用。

  自从贼寇溃败,逃离庆阳,官军已经追了两天。洪承畴正打算一鼓作气,寻找时机将残余贼人全歼的时候,内部却出现了两个声音。

  庆阳卫指挥使与合水守备赵瑜守土有则,对他们来说,只要把贼人赶出庆阳就是大功一件,至于贼人会跑到哪里去,那是其他地方卫所和守备的问题。穷寇勿追嘛,对于和那些穷得没有半分油水的土包子们玩命到底,实在没有什么兴趣。毕竟,战争消耗的物资太多,眼看平时收刮的积蓄都已在这一战中耗尽,他们满脑袋想着的是回去之后,如何向地方上“报销”这些花费。

  他们两人的人马加起来超过两千,占了这三千追兵的三分之二还多。一旦有了退兵的打算,整支队伍的速度自然是很快就降了下来。

  而游击艾万年和几位千户,都是洪承畴拉拢过来的军官,想的是如何消灭贼人,然后在洪大人的保荐下步步高升。虽然一路劳顿,人手也不多,但眼光比起前面几人,确实要高明得多。

  洪承畴当然是死硬的追剿派。对他来说,流寇在哪里出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打死。虽然在庆阳打败了周大旺,但匪首没有抓到,杀的都是那些跟随的百姓啰喽,又有何意义?他很清楚打蛇不死,必为其伤的道理。杀几千饥民对剿匪大业毫无意义,因为在如今的陕西,最不缺的就是这种随时可能从贼的饥民。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周大旺不死,要再拉起一支队伍,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杀再多的饥民,洪承畴也是一点功劳都不会有的。

  可是让他很恼火的是,一个从三品的参政,对这些粗鄙匹夫说尽了道理,这些匹夫还是不听。要是他们直接反抗也好了,他就不信以上官的身份会治不了这些人。但这几个人表面上对他唯唯喏喏,却阳奉阴违,总要找些借口拖慢行军的速度,一天走了不到四十里路就叫苦连天。

  贼寇就在眼前,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大摇大摆地离去。追了两天,距离非但没有拉近,反而离得越来越远了。

  为了拢络住这几个人,洪承畴许下了N个承诺,并且把一路的粮草开支都算在了他的帐上。现在看来,这些粮食都喂了狗了,一点作用都没有。

  洪承畴狠狠地瞪了张庆功一眼,语气却是慢悠悠地道:“本官计议已决,对贼人不能放纵,须得赶尽杀绝。几位将军,贼人近在眼前,本官也知山路行军不易,兵卒辛苦,只要几位将军牢牢将贼人咬住不放,将其赶至洛川、宜川一带,本官自有妙计,可令其自相残杀,我等坐收渔利即可。”

  张庆阳脸色很难看,却又不敢违抗洪承畴的决定,看了其他几人一眼,见没人开口,心中暗怒,向赵瑜使了一个眼色。

  赵瑜明白直属上司的意思,双手抱拳向洪承畴道:“大人,要是贼人总不出山,只在山中打转咋办?这样兵卒疲惫,恐怕难以持久啊!”

  洪承畴“哼”了一声,却还是那么不急不缓地说道:“贼人粮草缺乏,如今才刚开春,不出山,其何以为食?且据潜伏在贼军中的探子回报,贼人欲往延绥,必过洛水,岂有不出山之理?”

  赵瑜无话可说。

  艾万年接口道:“前方不远即是鄜州,鄜州与延绥间有洛水阻隔,大人何不鄜州将贼人剿灭?却不知大人有何妙计,竟欲将贼人放过洛水不成?”

  洪承畴点了点头,微笑道:“然也!我等紧随贼人,料周大旺不敢在鄜州停留,定会尽快渡洛水而去。”

  “哦?”这回连张庆功都忍不住了,问道,“既能在鄜州将贼人剿灭,大人为何要放其过河?”

  “哼!”洪承畴微微抬头,两眼望着帐顶,傲然一笑道,“若只追剿贼匪周大旺一人,本官何须如此费力费神?周大旺不过一介匹夫,无勇无谋,要将其击溃之,五百人足矣,何需烦劳众位将军?”

  张庆功不知洪承畴还有什么计策,竟然可以歼灭周大旺的情况下还让他过河,放虎归山。但见洪承畴这么自傲,竟说五百人就可灭周大旺,很是不爽。那岂不是说自己这个卫指挥使是个饭桶,竟然让周大旺在自己的地头上过了好几年?心中不快,也懒得再问,免得又给他一个臭屁的机会,还显得自己很弱智似的。

  但赵瑜却没他那么多心思,洪承畴的话音刚落,就马上问道:“不知大人还有何妙策安排?”

  洪承畴见终于把这些人的心思都吸引到剿匪大业上来,站起身子,走到旁边挂着的军用地图前,指着洛水附近的几个州县道:“此地贼匪最是猖獗,且有逾演逾烈之势。宜川有王左挂,洛川有不沾泥,皆为巨寇,其余诸贼如飞山虎、大红狼之流,均流寇其地,官府屡剿不灭。然此辈皆为目光短浅之辈,内里争权夺利,早已不合。只是各方势力均衡,谁也奈何不得谁。我今欲驱使周大旺前去,迫使其依附一方,打破其平衡,我等以大兵压境,待其粮草用尽,必定内乱,其时即可一举而聚歼之。”

  洪承畴一口气把他的计谋说出来,张庆功、艾万年等人都是眼睛盯着地图,皱眉苦思。很快,众人已是明白,洪承畴此计如果能行,这几处的贼人怕是有大灾了。

  艾万年心中敬佩,起身抱拳大声道:“大人奇谋,我等不如!”

  洪承畴盯着诸将,沉声道:“诸位将军可愿与本官一道,共立此大功?”

  众人面面相觑,均没想到洪承畴的谋划这么长远。张庆功突然觉得和这个洪大人在一起,说不定真能让他停滞不前的官位再上一层楼。他不敢再大大咧咧,深吸了一口气,和众人一起齐声道:“末将等愿随大人尾骥!”

  …………

  崇祯三年,农历1628年2月27日,由庆阳往东的一处山道上,天刚蒙蒙亮,李云飞在睡梦中被吹入帐篷的寒风冻醒,迎来了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三天。

  大营开拔,乱哄哄的情况和前一天基本上没什么两样。

  对周大旺手下的义军来说,这天早上却经历了一次难得的煎熬。在村庄外面的某一块空地上,从天还没亮开始,就不断地飘出烤肉的香味,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使得所有人吃早饭时,都发觉这顿早饭实在是淡而无味。也让那些心如死水的人们忽然发现,原来有饭吃不一定是最好的,他们还可以获得更多。

  那些烤肉的香味,自然是李云飞等人弄出来的。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作料,义军也没有专业的厨师,所以除了烧烤之外,也没有其它方法来加工他们的战利品。缺少调味料的烤肉,李云飞吃起来觉得很没有味道,甚至有些难以下嗯。但手下的那群“狼人”,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管它有没有调料,只要把肉弄熟了就可以。他们除了和平时一样的一大碗稀饭外,每个人至少都有一斤肉下肚。

  吃饱喝足了的人们,干劲十足,说话的声音都更大了些,如同突然间变得高人一等似的。

  对这种行为,李云飞丝毫没有想到要加以掩饰,甚至暗暗高兴,有了这种士气,这支乌合之众才勉强有了一点军队的样子。

  只是其他人看着满嘴流油,得意洋洋的样子,在羡慕的同时,也恨得牙齿都是痒痒的。

  正当某些人眼睛红红的在心里想着,今天宿营后也学他们的样,好好爆发一下,把山上的猎物扫个精光,让李云飞认清一下形势,谁才是这支队伍真正的主人的时候。却有些惊奇地发现,李云飞那一百多个手下居然没有出现在大部队中——他们不见了。

  只有李云飞还是那样半死不活地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十多个男人,再加上一群女人和孩子。

  很多人暗暗高兴,难道说他那些手下吃饱喝足后,居然丢下他们的头头跑了不成?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大快人心,谁让这个姓李的家伙目中无人!更多的人却都在猜测,李云飞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的花样,把手下的兵卒都派了出去?可是一百多人能做什么?难道他就不怕碰到官军或山中的土匪么?

  但不管别人怎么想,让李云飞既感到高兴又有些伤心的是,除了周桂娟还是带着丫头小月一路跟随之外,居然再没有人过来问他一下是怎么回事。让他准备的一套说词没有了用武之地。

  事实上,李云飞根本没有打算瞒着任何人做什么,而他做的也没有一件是见不得人的事。

  此时还跟在他身边的,除了黑子和几个护卫亲兵外,都是李瑞带着的后勤部队。而关士龙、王守德、刘尽忠等人,已经被李云飞赶到了山里“训练”,还立了个名目,叫做“野外生存训练”。李云飞也不知这种“训练”是否有效,但就算这样不能锻炼战兵们的生存能力,也能一路上“顺便”找点猎物。而且,他必须把除了赶路之外的其他时间留出来给部队作真正的训练。

  他们走的方向和大部队一致,只是大部队走的还有一条小道,而李云飞的手下,走的却全是山间林地。论起辛苦来,自然是比其他人要辛苦得多。

  令人欣慰的是,对李云飞的安排,并没有人因为怕辛苦而退出。昨天下午尝到了甜头,人心已经相对稳定,训不训练没有人放在心上,但山里面有宝物,却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他们都带上了干粮大饼,每个人背包还兜着一大块香喷喷的烤肉和一堆各式各样的鸟蛋。充足而美味的食物,让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坚强。

  一路走来,李云飞都是与大队人马若即若离,对那些被抢掠一空的小村庄,更是严令手下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李云飞造不出指南针,为了不让在山中的人迷路,他不敢让他们深入太多,只能在森林的外围,与大部队平行前进。轻装上阵的士兵们,尽管要不断地翻山越岭,却还能跟得上大部队的步伐。

  或许是期盼着宿营后有竟义的“活动”,心情兴奋,或许是义军们扔掉了不少累赘,李云飞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今天的行军比昨天快了不少。到半下午的时候,他们已找到了一个可以宿营的山村。竟然比昨天还早地停了下来。

  而令人奇怪的是,官军似乎不愿和他们碰面,也和他们一样,早早地就停了下来。虽然比昨天要追近了些,但离他们的距离至少也有十五里路远。探子们来回奔波,都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不知为何,今天周大旺似乎忘了,并没有象前两天一样给李云飞留一座房子。幸好李云飞也没有想过要单独住一个屋子,也没有在意。现在军队可说是初创,一切都需要他费尽心思安排控制,与士兵们同吃同住,不但能培养出浓厚的感情,还能使士兵们增加对他的信任。

  但周大旺的态度却让李云飞感到有些无奈。

  因为整整一天,周大旺都没有来看过他,甚至队伍里面突然少了那么多人,也只是派了个亲兵过来询问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忙得脱不开身?还是说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不愿来见自己了?幸好周桂娟和昨天一样,从早到晚都陪在他身边,也没有看出有什么异样。

  李云飞绕着被义军折腾得鸡飞狗跳的村庄周围转了半天,才终于在远离村庄的山脚下,一块有几十亩的空地上停了下来,指挥着李瑞等人扎下营地。刚刚有些好转的身体,轻历了一天的奔波,也累得不想再动了。

  义军宿营后的忙乱远超过往日,一队队义军壮丁在各自头领的带领下,胡乱地吃了点东西,就陆陆续续向村庄周围的大山开了进去。好象大山里遍地黄金,进去就能捡到一样。还有些人故意挑衅似的从孤零零的李云飞部下旁边跑过,展示着他们庞大的队伍。

  如果他们遇到敌军也能有这股气势,或许,他们并不用逃得这么狼狈。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进山的时候,李云飞的部下却正下山,而且又是满载而归。直到此时众人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一天没看到那些人,原来人家又先行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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