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没过多久,北京已经到了八月夏末。
早上到单位,开始一天的忙碌。空隙时间,到休息区冲一杯咖啡,看看窗外,白云悠悠流淌,一两只鸟疾驰而过,树叶被风吹翻,叶背的白簌簌翻卷像一片海浪。
是谁说过,青春像一场疾驰的列车,没有人知道会开往哪里,等到到站,才发现错过了路边无限风景。
才毕业三个月,感觉却像过去了好几年,是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吗。
“胡雨,又在想什么呢?”
我回头,是Jerry,笑笑,“没有啊,在看一个孩子。”
“哪儿?我看看。”
我指给他看。
“没有啊。”
“她刚走过。”
“你唬我。”
“她刚走过,抬头望了我一眼。”
“她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
Jerry摇摇头,笑着坐下。
“胡雨,工作还习惯吗?”
“挺好的。”我也坐下。
“感觉你一直有心事。”
我没有说话。
“随便工作还是生活上的,都可以跟我聊聊。”
“谢谢师兄。”
“年轻的时候,会被一些事情刺痛,觉得伤心难过,难以愈合。等再过几年,就不会这样了。”
“会吗?”
“所有当时觉得被强烈冲击了的情感,只是因为那时的心还太小、太柔弱,承受不住一丁点现实的冲荡。等到经历过一些事情以后,心被打磨、结痂、挫硬,就不会觉得这么重,那时才会明白,事情或许原本就没有曾经以为的那么难放下。”
“嗯,我自己想想就明白了。”
“哈哈,说着逗小盆友玩儿的,该工作啦。”Jerry转身先走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难以忘记的曾经,都有一颗受过伤害的心,否则为何我看到Jerry笑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
这个世界藏满故事,藏满有故事的人。我们都是其中之一吧。
回到桌前继续工作。认真组稿、选校,这一期栏目的主题是“一场流转时光的旅行”,从小我就有这样的幻想,希望能够有一次随心所欲、潇洒自由地出发,随便什么时间,随便去哪里,随便跟谁一起,去经历路上的时光和风景,只要在路上,只要在不停滞的速度里流转就好。
这份工作总能在不经意间打动我的心,我不后悔当时违背我妈让我考公务员的心愿报了这个公司,比起体制内按部就班、墨守成规的工作,我更喜欢现在这样有小惊喜、小心动地做事。人一辈子短短几十年,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让我当神仙我也不会开心。
慢慢浏览网友们天南海北的旅行,想从中组些成熟的稿子。照片上那些蓝天、白云、草原、往前延宕的路、高高悬起的路标和路途当中的泥泞、山险、大雨、冰河、艰难,一点一点牵动着我的神经。想起谁说的“如果任何一段旅途,都是一条主动选择或被动带领的道路,那么它应该还承担着其他的寓意。是时间流转的路途。是生命起伏的路途。是穿越人间俗世的路途。也是一条坚韧静默而隐忍的精神实践的路途。”旅行的深意大概如此吧。
不知不觉,窗外天渐渐暗沉,突然几声天雷轰鸣。
听到有人小声说“要下雨了。”
才一抬头,黑云漫天密布,光线陡然藏匿,天色变成快入夜的时候。一看表还不到下午五点。
北京夏天的雷雨,说来就来,几声轰轰雷声之后,大雨滂沱而下,哗哗啦啦的雨声,将天地注满,玻璃窗被雨线划乱,大街上水流成河。
已经没有继续工作的心思,所有人都开了小差。
“这么大的雨,下班怎么回去呢。”
“雨一下,到底凉快多了。”
我无聊地登上□□。平时工作的时候,我不喜欢被□□新消息提示音打扰。
刚上线就看到于跃跃的头像攒动。打开是一张图片,一辆崭新的奥迪Q7。
“买车啦,恭喜恭喜!”
消息迅速回过来“你猜这是谁的?”
于跃跃这样一问,我立刻感觉不对劲。
“不知道。”
“南乔的新坐骑,傻眼儿了吧。”一会儿又来一条,“你又不信了吧,是穆娇儿发的新状态,我表妹截图给我的。”
“那不是挺好的吗。”
“胡雨,你脑袋真是被门夹了,南乔欠你那么多。”
“他不欠我什么。”
“你跟他在一起他装穷,你一走他就耍大牌。靠,什么人哪。”
我没有回复,我觉得这一切都跟我无关了。
于跃跃可能觉得刺痛了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胡雨你别生气。”
“没有生气,你想多了。”又发了一条,“都过去了。”
于跃跃发来一个叹气的表情,让我好好得。
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中。我们在一切的时候,南乔为了争一口气,不跟他爸妥协,我尊重他,爱是我们两个的事,我从来不愿牵涉太多人、太多物质。但现在跟他在一切的是穆娇儿,我不知道她怎么想、怎么做到的,南乔跟他爸妥协了,我为他高兴,或许对于他们父子来说都是好事,但是这个南乔再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南乔了。
我给于跃跃回复了一句“一切都随风。”
关掉电脑,闭上眼睛想于跃跃说的话。其实我跟南乔互不相欠,那时候他一无所有,我爱的是他。现在我们分开了,他不欠我的,甚至我还欠着他的,我欠他一个解释。可是这个解释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人生就是很奇怪,明明好端端、直线的路,突然就走歪了,拐到另外一个陌生的方向,再走都走不回来了。更奇怪的是,在那个拐点的时候,人竟然毫无察觉,甚似木偶。等到觉得应该返回去重新走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来不及了。
“胡雨,胡雨,下班了。”苏薇薇喊了我两次,我才听到。
“嗯?”
“下班了,一起走吗?”
“不用了,你先走吧,我还要收拾东西。”
“我送你回去吧,这么大的雨。”
“不用啦,有朋友来接。”
“是男朋友吧?那我不打扰啦。”
“不,不是的,只是朋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朋友就男朋友嘛,藏着掖着多没劲儿。”
“真不是的。”
“好吧,whatever。我先走了,拜拜。”
“嗯,谢谢你,薇薇。”
下楼才发现雨真的好大。
Jerry开车过来,要送我回家。
我说不用了,一会儿朋友来接。
他还是隔着雨幕朝我喊,快上车!
我朝他连连摆手,示意不用了,有朋友来接,马上就到。
他才慢慢开走。
其实,根本没有人来接,我只是想一个人面对自己。
等所有人都走完了,我还是一个人站在楼檐底下。没有伞,没有人,只有大雨哗哗地下。这么大的雨里,再也没有人会来接我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南乔用他的破自行车带我,他让我坐稳了,把伞打好,他在雨幕里往前冲,我拿纸巾一遍遍为他擦脸,我们都淋湿了,他揉乱我的头发,把衣裳脱下来披在我身上。那时候印象中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好像所有的雨天都有太阳。
那应该都是很好的雨天吧。可是再不会有了。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那就不要悲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