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秦凯淳没有回深圳过年,他说他在北京有事儿,其实他最多的事儿是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出现。秦凯淳在我身边扮演着《西游记里》观音菩萨的角色,每当孙猴子有难,都会去南海找观音菩萨,而她每次都有解决的办法。
腊月二十八早上,我妈下楼买菜,一脚踩空,从楼梯摔下去,左腿骨折。
幸亏秦凯淳立刻赶到,把我妈送到医院。
挂号、找病房、拿药、来来回回跑,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医生给我妈打了石膏,说要住院观察两周。
这个年过得又是如此多舛,还好有秦凯淳在身边,如果没有他帮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谁说我呆在北京简直多余?”
“可不是我。”
“那是谁催我回家,说不要留在北京碍眼。”
“这个好像是我。”
“那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吗?”
“谢谢秦凯淳秦大人,要不是您手脚麻利思路清晰当机立断出手相救,恐怕小人我还深陷困局无法自拔。”
“说你笨你真是笨。”
秦凯淳伸出右手揉揉我脑袋。
这个动作从前只有一个人做过。
可是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身边这个人是秦凯淳。
我妈倒是很为此事不安,“雨儿,你看妈这一摔,害得你连年都过不安稳。”
“妈,你说什么呢,您在哪我就在哪过年,俗话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您乖乖躺着,我好吃好喝给您奉着,您啥都别操心啊。”
“都这时候了,还跟妈贫。”
“当然啦,过了今天就再没有2010年,得抓紧跟您贫。”
“你说你这嘴,谁受得了。”
“您这不是夸您自个儿吗,别人受不了您可是可以的。”
“我说你这丫头,真该早点找个人把你收了。”
“哟嗬,这个表达很时髦啊,跟哪儿学来的。”
“不告诉你,你赶紧说,啥时候给我领个小伙子回来。”
我妈话音还没落下。
秦凯淳拎着大包小包进来。
我妈像被吓到一样。
“阿姨好。”
还好我妈瞬间反应过来“哦,你好你好。”
“妈,他叫秦凯淳,是我朋友。”
“这孩子看起来怎么挺眼熟?”
“妈,您嘀咕啥呢?”
“没,没啥,我说你怎么没早给妈说。”
“这不人都来了嘛。”
“小,小秦啊,今年多大了,家是哪的,在哪工作?”
“妈,要不我帮您问得了,身高多少,血型是啥,身份证号码,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
我妈横我一眼。
“你闭嘴。来来,小秦,过来坐,过来坐。”
秦凯淳也给吓愣住了。
我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开始支起床上的小饭桌。
“妈,有啥问题日后慢慢问,除夕一刻值千金,咱赶紧把年给过了啊。”
全是对口我妈病情的饭菜,冬阴排骨汤、白果排骨汤、土豆烧排骨、牛腩炖排骨、红烧排骨、糖醋排骨。
“这是排骨大荟萃呀!”
我妈也给逗乐了“这孩子可真实在。”
秦凯淳站一边儿,挠挠头,自己也笑了。
吃饭的时候,秦凯淳坐我妈对面。
我妈直勾勾盯着他,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妈,妈,吃菜啊。”
我妈不理我。
“妈,咱能放矜持点不?”
我妈还是不理我。
秦凯淳倒是自然。
突然我妈说话了“小秦,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这一问可真吓我一跳。
“妈,您记错了吧。这大过年的,不待这么吓人。”
我妈再瞅瞅,也估摸着是认错了,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吃,多吃点,阿姨年纪大了,可能认错人了。”
“阿姨,您没有认错。”
秦凯淳放下碗筷,看着我妈,“我们是见过。前年夏天,小雨在路边晕倒,是我送她回来的。”
“什么?!”
我站起来,“怎么可能?!”
“怪不得,我就看着眼熟。”我妈嘀咕着。
“那回阿姨还没来得及谢谢你,这回你又帮这么大忙,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阿姨,您太客气了,能遇到小雨,是我的缘分。”
我有一肚子话要问他,看着我妈给他夹菜的温馨场面,一时不忍心打破。
“对了,你住哪的,大过年也没回家?”
“我爸妈住深圳,我一个人在北京。”
“那你没回家陪爸妈。”
“我爸妈在国外过年,我爷爷定居洛杉矶。”
“国外啊,那可够远的。”
“是的,飞机得飞二十多个小时。”
好不容易捱到饭后,帮我妈洗漱完毕。
“妈,您累了吧?”
“嗯,有点。”
“那您先睡,我跟凯淳下楼买花炮去。”
“都多大了,还像小孩子。”
“当然啦,今晚除夕,可是您教我放花炮的啊。”
“那你们注意安全,小秦啊,帮阿姨看着点她。”
“放心吧,阿姨,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我妈放心地躺下,很快进入梦乡。
我拽着秦凯淳,大步下楼。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件事瞒着你是我不好。”
“我问你,为什么从来没说过?”
“可是,这重要吗?”
“这不重要吗?你送我回家,然后让尚九人力资源部给我打电话,通知我被尚九录取,我开始也以为是自己投过简历,直到我翻遍邮箱也没找到记录。我去报道的时候才交了简历。我能去尚九,并不是因为我自己,而是你一手安排的!”
“小雨,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什么?”
“至少你听我解释,我为什么这么做?”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前年夏天,我路过医院,看到你晕倒在地上。我把你抱回车上,打开你书包拿手机给你妈打电话,正好看到你包里有一份简历,受职业病驱使,我偷看了你简历。你在大学里是文学社社长,发表过数十万字文章。你文笔清丽温暖,视角独到新颖,善于感悟生活。”
我从没想到,秦凯淳对我的了解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所以我决定把你纳入尚九麾下,一方面想看看这个女孩到底怎么样,或许对于尚九来说是个人才。另一方面也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第一印象很好。”
“你胡说什么,我昏迷不醒,你第一印象?”
“嗯,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子,只要一秒就可以确定。”
“你在跟我说些什么!”
“小雨,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
“秦凯淳,你能别开玩笑吗?”
“我很认真。”
“那我问你,曼释雅诺的相遇是不是巧合?”
“不是,我跟着你去的。”
“你故意造成巧合的假象。”
“是的。”
“怪不得公司年会,我们在阳台上相遇,你说我们已经见过三次。”
“是的。”
“所以你调我到九楼是想跟我进一步接触。”
“是的。”
“你每天给我桌上放巧克力糖果,是因为你知道我低血糖。”
“是的。”
“你带我去上海出差也是想跟我深入相处。”
“是的。”
“你让Marc安排我去VOGARY。”
“是的。”
“我没去VOGARY,所以你专门去上海劝我回来。”
“是的。”
“我回北京也是你一手策划?”
“不是的。”
“到底是不是?”
“是的。”
我突然觉得好累,一种抽筋断骨的无力感密布全身。
秦凯淳伸手过来扶我。
“你走开!”
我憋着身体里最后一股劲儿,跌跌撞撞离开,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一切。
我裹着大衣在公交站的长椅上坐了一夜。
我想起我倒在大街的时候,是他救我回家;我忘带钱的时候是他出手相助;我在尚旅组受到Linda挤兑的时候,是他调我到九楼;下大雨我没带伞的时候,是他下班等我回家;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是他带我去看星海湖;是他带我去买了人生中第一条裙子,是他在我生病的时候带我去医院,照顾我直到我病愈;也是他在我妈出意外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他不欠我任何,却为我做了这么多。而我欠他这么多情意,却还责怪他、埋怨他甚至心有恨意?
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我为什么心里充满恐慌和害怕?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东边天空升起第一缕晨曦。
我起身,揉揉坐麻木了的腿,慢慢回医院去。
我推开门,看到秦凯淳给我妈揉腿,我妈跟他开心地说着什么。
他抬头望着我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雨儿,你昨晚怎么突然回家了,害得小秦照顾我一整晚。”
“我,我忘带充电器,回家取了一趟。”
“你看看小秦,比我亲闺女对我都好。”
“阿姨,您这么说,小雨可得嫉妒我了。”
我妈笑得前仰后倒。
“妈,我出去接两壶水。”
“阿姨,我去帮忙。”
刚出房门。
秦凯淳挡在我面前“小雨,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不用了,我也有不对。”我转身要走。
“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隐瞒你任何事情,好吗?”
“谢谢你昨晚照顾我妈。”
我绕过他走了,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他一把拉住我胳膊,“小雨,你知道我为什么过年不离开北京?”
我没有回头。
“你从回北京到现在心情不好。阿姨年纪也大了,出任何一点事儿,你一个人都应付不了。特别是这次你回来,你的状态和阿姨的身体,都让我很担心,我不敢离开你,我怕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谢谢你。”
“小雨,我要听到的不是谢,这些是我乐意做的,你谢不谢我我都会这样。我要的是你开心,你愿意让我照顾你,你怎么不懂呢?”
“我可以照顾自己。”
我挣脱他,一步步走向走廊另一头。
回到病房,看着秦凯淳跟我妈热闹地聊天,就好像在看一出陌生的演剧,可这场剧目的主角是我,我怎么突然好想退出这情节。
“阿姨,我出道算术题给你。”
“阿姨可是年纪大了,猜不出来不许笑我。”
“树上有七只鸟,猎人打死一只,还剩几只?”
“还剩六只?”我妈试探着问。
“不对。”
“还剩五只?”
“也不对。”
“那你说答案吧。”
“一只都不剩了,因为全被吓跑了。”
“那也不一定。”
“为什么?”
“如果还剩一只腿受伤了,飞不了了呢。”
秦凯淳笑,我妈也笑了。
“阿姨,您这答案真应景。”
“那可不,阿姨年轻的时候数学好。”
我仍旧无动于衷。
我妈一个大枕头扔过来。
“想什么呢,雨儿?”
“没,没想什么。”
“你今天脸色不太好?”
“估计昨晚没睡好。”
“我说你这丫头,妈一病你就照顾不好自己了。”
“所以说,离不开我亲妈嘛。”我摇着我妈胳膊撒娇。
我妈玩累了,又倒头睡了。
秦凯淳每天回家炖汤做饭,给我妈送过来,比照顾自己亲妈还上心。
他还特意去商场给我妈买了电动洗脚盆,每天晚上端一大盆水,帮我妈一点一点按摩腿脚。
有时候,看着他弓腰卖力的样子,我真希望做这些事的人不是他。我拿什么报答他呢?
我妈看他越来越亲,终于忍不住开口“小秦,阿姨没有儿子,要不你做阿姨干儿子得了?”
“好啊,干妈,以后我在北京就有亲人了。”
就这样,秦凯淳俘获我妈欢心。
两周以后,我妈出院回家,为了照顾我妈方便,他也获得自由出入我家的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