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你的通知,你分配到土房中学了”王队长拿着一张盖有鲜章的分配通知书递给我。
“什么?不可能吧。”我接过通知,真的不敢相信我被分到一个离我家这么远的偏远学校。我以为是听错了,我反复看了看手中的通知,不错,是土房中学。我还是不敢相信一切都是真!我竟然和一个跟想像中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学校绑在了一起!我都记不清自己是怎样把通知书放到自己的口袋里了。
其实分配到偏僻地方我并不怕,在哪儿我都能生存,在哪儿我都会好好地教书。因为我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就连我的亲戚也没一个有一官半职的。几年的大学光阴和家里借的钱还没有还清。父亲又年老多病,家里承包的土地确实干不了了,我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我得留在他们身边帮他们干活。因为上大学之前,我在家还是一个全劳动力,什么重活苦活都抢着干。就这个目的,父母要求我就家近一点的学校教书。这样既可以照顾家里,又可以帮家里做那包产地在家里吃住,每月领的工资交给家里补贴,这两全其美的事。
我怎么会分到那个学校呢?我是动了关系的啊!在分配之前我为分配之事还与母亲争吵过。
“不是你们想要我分到哪儿就行的,还要靠上面分配政策。”记得半个月前我对母亲说。
“去找找关系,你的表叔有关系。你去县城找他吧。”母亲突然对我说。
“表叔有什么关系呢?”我问。
“你表叔那亲家的侄儿是教育局局长。”母亲回答我。
“有用吗?”我望着头发花白,为了我分配早已是焦头烂额的神情了的母亲,我又问。
“管用的,你去试一试吧。”母亲把我拉到一旁,很严肃地说。并塞给了我两百块钱。
那一瞬,我接过钱,什么也没想,只是看了看脚上的鞋----一双凉鞋,粗大的『毛』孔显示它是猪皮的,纯黑的颜『色』已经发灰,上面沾着些灰尘,几个脚指头滑稽地『露』在外面,汗水和灰尘把它们弄得脏兮兮的。
一大早,天还没亮,我就向县城出发,来到城里的时候,时间已快接近中午了,我把两百元钱交给表叔。表叔说要带我去见一个局长大人。表叔带我直奔目的地,坐了出租车又走过几个小巷,来到一座新建的高大的建筑楼前,我们三拐两拐,不知拐了几层楼,来到一个防盗门前,表叔用手按了一下门铃。一个中年『妇』女给我们开了门。
我听到屋里一阵琴声,我们进入了装得很是富丽堂皇房子,我从来没有看到如此漂亮的房,我只在电视上看过装饰如此豪华的家庭。客厅很大,客厅的旁边是楼梯,红木的,灯很多,很华丽,沙发什么的,布置的很温馨。
一个中年男人与一小男孩正在合奏。男的向表叔点点头,手上并没有停下来,他尽管坐着,却也能让人感觉到他身材的高大,他正弹着钢琴,那有如少女般的手指在键盘上不停地拔动,象水一般的流动。那小男孩正拉着小提琴,他生得虎头虎脑,眉目清秀。穿一身华丽的贵族少爷般的服装,多美好的一家啊!在山沟里长大的我看了真的好不羡慕,我想,今后我也要象这样。
中年『妇』女招呼我与表叔坐,表叔坐下又站起来,很不自在,待中年男人的琴声终止后,表叔马上掏出一包刚买的名牌香烟递了上去。中年男子接过烟,并没有放进口袋,而是放在钢琴上。只听得表叔与大人物寒暄着,表叔不停地向大人物点头哈腰的,样子完全像一条哈巴狗。我心里一阵恶心,心想,表叔,你有没有尊严呢?我宁愿分配到一个条件差的学校,我也不想这样。
表叔手脚无措了好一阵后,中年男子才起身。我们出门了,坐上局长大人的车,我们去了一家酒店,看着里面精美的装潢,我不由得又看了看我的鞋。酒席桌满了一大桌都是我不认识的人,表叔一一介绍,什么局长,什么科长,什么主任,全是大人物们,可是我一个也没记着。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埋着头吃我的饭,偶尔也看看我的鞋,在光滑白皙的大理石地板的映衬下,它显得那么地难看。再看看这些局长科长什么的脚,皮鞋油亮光滑,不觉得自卑起来。
席间,表叔不停地向大人物们敬酒,说得最多的是要对他的表侄儿我进行照顾,分配到家乡的学校就行了。大人物们不停地说没问题,举手之劳,何必挂齿。
饭后,大人物们喝得红光满面,表叔堆笑着问那叫局长的中年男人:“去歌舞厅ok一下吗”
那个称局长中年男子挥了挥手:“我不去,我还有事,看他们几位了。”
“去洗一下脚。”一个叫什么科长的大人物说。
“好、好、好、”表叔不停地连称好字。
那个称局长的中年男子也被几个连拖带拉也进了洗脚城了,表叔看了看我问:“你只带了两百块钱吗?”
“嗯”我点了点头。
“那你先回去吧,过几天听消息。”表叔对我说完跑向到大人物们。
我的一声谢谢还不知道他听清楚没有呢。
从城里回来,我们全家都有了信心,逢人就说会分到家乡的学校,一切只等着通知的发放了。
现在,我拿着通知,交给了母亲说:“我被分到本镇最偏远的土房学校了。”
“没有分回来吗?”母亲有点惊奇,“你表叔没有帮上忙,那两百块钱白花吗?”
“两百块钱算什么,估计吃那一桌饭还不只两百块呢?”
“那两百块是我喂了一年的猪的收入啊!”母亲难过了,“你表叔心太黑了。”
“算了,哪里不是一样教书吗?再偏远,这样的苦我能吃的,放心吧娘。”我安慰着母亲。
“可是你爸身体太差了,包产地要人做啊!”娘说着开始流泪了。
“如果我分到家乡,做了承包地还有精力教书吗?你可以想想啊,娘。”
“说的也是,都这样了,只好让娃儿去土房安心教书吧,我还能顶得。”父亲吧哒地抽着旱烟说。
大概人都是这样的,都有一点阿q精神来善于自我安慰,即使不能接受的现实在时间和精神胜利法的遮掩下,什么都可能不再那么可怕。就好像古时的女子,在揭开红盖头的那一瞬才发现丈夫远非梦中的那个白马王子,不过是只难看的癞蛤蟆而已,在把身体交给对方以后,渐渐地她眼睛里的蛤蟆不再那么令人难看了,
时间长了甚至还对曾经的闺中密友说原来蛤蟆也这么可爱。人啊就是这样,况且我并不是一个爱钻死胡同的人,父母在我的再三劝说下,终于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分配到再偏僻的地方也应该去,至少比战争年代要好多少倍,再说去为人师,又不是劳动者改造,有什么不可以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