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意识到胤禛当真想要取她的性命时候,年兮兰心中的恨意反而不再像刚刚得知自己被胤禛掳走时那般强烈。
此时,年兮兰已经被身上不断传来的如同惊涛骇浪般翻涌而至的剧痛折磨得浑身颤抖,晶莹的泪水不受控制的纷纷滑落。透过朦胧的泪眼,年兮兰看见胤禛深邃的凤眸中极快的闪过一抹不忍与怜惜,然而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片刻停息,每一次轻柔的抚摸都会带给她难以言喻的痛苦。
年兮兰已经被不断加剧的疼痛折磨得眼前阵阵发暗,因此并未注意到胤禛虽然解开了她身上的衣衫,然而却并未在她面前宽衣解带,深蓝色的长袍依然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就连领口处的盘口都不曾解开。
感受着从胸口传来的剧痛,年兮兰知道自己已经命在顷刻。她此时忽然很想大笑,又很想痛快的大哭一场。年兮兰恍然发现,原来,在得知自己复仇成功的一刻,心中不但没有曾经以为会得到的畅快与喜悦,反而尽是无边的怅惘与遗憾。
此时此刻,年兮兰心中满是留恋与不舍,她很舍不得胤禧、悦宁,以及年纪最小的胤祜,也很舍不得对她照顾有加、百般疼宠的康熙。
年兮兰忽然忍着剧烈的疼痛,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上胤禛冷肃的面容,微微勾起唇角,溢出一抹悲伤的浅笑,“我今日方才知晓,原来,人是躲不开过去的……无论你是否相信,我都不曾做过半点伤害你的事情……我,我只想要看着我的……孩子们平安长大……相夫教子,一生足矣……”
胤禛身子一震,恍然想起在那个疑似前世的梦境之中,年兮兰也曾经在华贵不凡却无比寂寞的翊坤宫寝殿,用苍白枯瘦的双手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将福惠托付给他,在临终前落寞的轻叹道:“皇上有所不知,其实,妾身心中所求,并非尊贵的皇贵妃的位份……妾身只想守着自己的夫君,看着孩子们平安长大……相夫教子,一生足矣……”
相夫教子,一生足矣。这个对于女子而言最平凡不过的愿望,此时从年兮兰口中说出来,却令胤禛觉得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般,梗堵得难过。胤禛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动作,望着已经昏过去的年兮兰,想到她刚刚等同于默认前世之事的叹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渴望,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胤禛轻抚着年兮兰满是冷汗的额头,感受着怀中女子微弱的气息,狠狠皱了皱眉头,沉声唤来心腹孙大夫进屋为年兮兰诊脉。
已经年过五旬的孙大夫在胤禛目光灼灼的瞪视下,屏息敛气的仔细为年兮兰诊过脉,不禁面露担忧之色,忧心忡忡的回禀道:“从这位夫人的脉象上看来,夫人刚刚似乎受到了剧烈的疼痛,因此才会引致昏迷。甚至……五脏六腑皆有衰败之象。可是偏偏又查不出病因,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雍正凝视着床榻上年兮兰苍白憔悴的面容,幽暗的凤眸之中微光一闪,沉声询问道:“依照孙大夫所见,她身上的剧痛究竟是由于身体原因所致,还是心理原因所致?”
“这个……”孙大夫眉头紧锁、沉吟半晌,摇头轻叹道:“王爷的这个问题,倒是难倒在下了。依照在下所见,夫人之所以会感到疼痛难忍,又查不出任何病因,只怕身体原因和心理原因二者兼而有之。至于二者孰多孰少,实在难以论断。”
胤禛心中仔细琢磨着康熙对于秘药那匪夷所思的药效的解释,微微眯起双眼,默然半晌,忽然沉声询问道:“不知孙大夫可否能够为本王配制出令人记忆尽失、忘却前尘的迷药?”
孙大夫愕然片刻,如实回禀道:“想要配制出使人失去记忆的迷药虽然不难,然而这类药的药效却极为霸道,极有可能会产生严重的后遗症,甚至……可能会影响服药之人的脑子,使她变成一个心智如同孩童一般的……痴儿……”
胤禛脸色一暗,转头凝望着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年兮兰,想到自己刚刚只不过是用手轻轻抚摸她身上的肌肤,便已经令她如此痛苦。若是自己当真忍不住强要了她的身子,岂不是会立刻要了她的性命?
一想到年兮兰原本便应该是属于他的女人,然而如今虽然近在咫尺,但却亲近不得,胤禛的心便如同针刺一般难过,愈加感到愤怒与不甘。因此,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尽力一试。况且,就算将来迫不得已要将年兮兰送回康熙身边,他也不能任由年兮兰这样回去。
胤禛暗暗想道:既然如今他根本舍不得下手取年兮兰的性命,那么,至少也要除掉她的记忆,从而彻底铲除她对于康熙的爱慕与依恋。只有如此,才能让他满是妒火的心渐渐平复。
“配药吧。”胤禛冷声吩咐道:“务必要使她彻底忘却之前的全部记忆。至于药方与剂量,你再仔细斟酌斟酌,最好不要伤了她的身子。再熬些滋补的汤药来,给她补补身子吧。”
孙大夫身子一抖,有些怜悯的望了一眼床榻上昏睡的美貌女子,心中暗自慨叹了一番“红颜胜人多薄命”之类的感慨,便出去将胤禛所要的迷药配好,制成药丸呈到胤禛面前。又熬了滋补的汤药,按照胤禛的吩咐端了进来。
胤禛挥退了孙大夫,俯身将年兮兰抱入怀中,随后喝了一口滋补的汤药,口对口的喂入年兮兰的口中。
正当胤禛因为年兮兰柔顺的喝下他所喂的汤药而欣喜不已的时候,年兮兰却是忽然身子一抖,张口将胤禛刚刚喂入的汤药尽数吐了出来,秀美紧蹙,咬紧嘴唇,再次露出痛苦难言的神色,口中更是哽咽的不停呼痛:“皇上,皇上……救救妾身!妾身好痛……”
胤禛眸色一暗,不自觉的收紧了揽住年兮兰的双臂,却在见到年兮兰脸上越发痛苦的表情后轻叹一声,轻柔的将年兮兰放到床榻上,伸手为她擦了擦额头冷汗与眼角的泪水,无奈的叹息道:“真是没有想到,你这个女人有一天竟然会成为本王的弱点。你让本王既不忍杀你,又不舍放你走。本王……究竟应该将你真么办呢?”
热河行宫,烟波致爽殿内,康熙正负手而立,阴沉着面容,仔细听着奉命监视胤禛的数十位暗卫中前来复命的两名暗卫的回禀,冷哼一声,阴鸷的质问道:“如此说来,你们两人只是跟着雍亲王极其所带的侍卫,在热河附近来回奔波寻人,却至今仍未发现皇贵妃的下落?”
两名暗卫惶恐不安的低下头,其中一人恭敬的回禀道:“启禀皇上,雍亲王两日来一直带着侍卫们沿途暗访皇贵妃的下落,表面上看起来颇为尽心尽力,又安排得当,并无可疑之处。为了节省时间,雍亲王已将五十名侍卫每两人分成一组,向着不同方向追查暗访皇贵妃的下落。其余暗卫已经分头跟了上去,明日此时应该便会有新的消息传回行宫。”
康熙正欲开口,忽然皱起了眉头,只觉得从胸口处传来一阵莫名的钝痛,心中不由得一阵慌乱。虽然相隔遥远,然而康熙却感受到年兮兰此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兰儿,正在向他呼救。
康熙伸手抚着胸口,半晌后才回过神来,凝视着面前跪在地上忐忑不安的暗卫,咬牙切齿的询问道:“雍亲王现在何处?可有暗卫跟随监视?”
暗卫神色一松,连忙回禀道:“已有六位身手高强的暗卫跟了上去,请皇上放心。只要一查访到皇贵妃的下落,奴才们必定竭尽所能,将皇贵妃平安无恙的营救回宫。”
康熙默然片刻,沉声叮嘱道:“你们不要掉以轻心,切莫小瞧了雍亲王的本事。只要一发现皇贵妃的下落,务必即刻向朕禀报。在没有获胜的把握时,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给皇贵妃惹来更大的祸患,危及皇贵妃的性命安全。”
两名暗卫连忙点头应诺,继续奉命查访年兮兰的下落去了。康熙轻抚着自己犹有余痛的胸口,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当年兮兰幽幽转醒之时,发现胤禛正坐在床榻旁望着她,目光幽深晦暗,令人难以窥察其心思。
年兮兰身子一震,强撑着虚弱无力的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喘了半晌气,方才开口询问道:“王爷光阴宝贵,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取了我的性命去,为何不赶紧动手,何必要在此浪费这许多时间?”
胤禛凝视年兮兰半晌,轻声叹息道:“福惠的事,本王很是抱歉。当年,本王当真是想要尽力为福惠续命,衷心期盼那个孩子可以平安长大的。纵使本王从未想过要将皇位传给他,但是,一个亲王之位、一世荣华,福惠身为本王与你唯一一位活下来的儿子,自然是当得起的。当福惠在本王怀中病逝之时,本王已经感受到了锥心刺骨的心痛。那时候,本王很后悔。后悔当年一时糊涂,对你用了药,不仅累得你毁了健康的身子,也害了咱们两人的四个孩子。”
望着年兮兰愕然的面容,胤禛苦笑一声,“你说得极为有理,人,是躲不开过去的。前世因,今世果。你心中有怨,本王,能够理解。本王知道你这个傻丫头一向最是疼爱孩子们,前世无缘的三子一女,一直是你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疤。按照时间推算,再过两年,就是咱们长女出生的日子了。回到本王的身边,本王会好好善待你,不止可以给你前世的三子一女,更会好好的疼爱孩子们,让他们平安快乐的长大。回到本王身边来,本王会让你明白,前世一番相遇、一世纠缠,无法全身而退之人,绝不仅仅是你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