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呢?一定是我想多了吧……这不可能啊!怎么看也不对劲啊!而且——”丹尼斯自顾自地嘀嘀咕咕了一长串,声音低而且语速很快,字字句句都糊成了一片,大概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更别说站在一旁一头雾水的夏川他们了。
何良都找不到间隙插嘴回答他的问题,也对他有如此大的反应而感到十分好奇。
深蓝忍不住道:“你怎么就不好了,说啊,念得哪门子经。”
丹尼斯咽了口唾沫道:“我刚才突然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这艘客轮的名字耳熟了,因为我真的听说过,这艘客轮因为一些原因,沉没在海里了,船上有一部分乘客遇难了,还有一部分被救了下来。”
“沉没在海里了?”夏川眉头一皱。
如果是个陌生人,听到丹尼斯的话一定觉得他在胡说八道——既然已经沉没了,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又是怎么回事?见了鬼了么?!
何良虽然没开口,但是从他脸上显露出的表情来看,他应该就属于这种。
而夏川和深蓝却不然,他们几乎同时皱起了眉。他们和何良不一样,在上这艘船之前,他们刚走过两个匪夷所思的早该消亡的世界。所以丹尼斯这话非但没有让他们觉得荒诞,反倒有种点醒梦中人的作用——
“怪不得……”夏川这么低声应了一句。
怪不得这里的布置总透着股老旧的味道,说复古有点儿太过,说现代化又总觉得有些别扭。不论是昏黄的灯光,还是衬衣西裤的款式,都有些传统……
“看来是真的见鬼了。”深蓝扫了一圈四周,目光又不经意地划过何良,下了这么一句结论。
在何良眼中,这三个人的反应都有些荒唐,他没好气道:“同名的船多了去了,真沉了我们又怎么会站在这里。”
丹尼斯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只摇了摇头道:“我应该没有弄错。因为关于这艘沉船的事情我不是从电视、报纸上看来的,而是从一个人口中听来的,而他和我提起这件事,是因为一张老照片。”
夏川问道:“谁?”
丹尼斯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教授。”
他们三个人共同认知中的“教授”只有那么一个——林顿教授。
夏川的脸色一变,有些念头若隐若现地在他脑中掠过,一闪即逝,以至于他自己都没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念头。
没等他们开口,丹尼斯已经一脸恍惚地自顾自说了下去:“那是几年前了,我第一次去教授家作客,在他的工作室里,看到了一张很特别的照片。之所以说特别,是因为那张照片有些年头了,起码十年甚至二十年以上,大概受过潮或是碰过水,照片的表面已经花了,而且花得特别不是地方,恰好糊在照片中的人的脸上了。那张照片是三个人的合影,两个人穿着衬衫,其中一个外套搭在手肘上,还有一个穿着很简单的t恤。因为肩膀以上基本都糊成一片了,只能靠身材辨认,至少穿着衬衫的两个人年纪都不算太大。”
他抬手比划着,道:“从照片没糊的下半部分,能看到一点金属栏杆。不过被人挡住了大半,只露了两截出来。我当时问教授,这照片都毁成这样了,怎么还搞个相框装着,放在书架上和其他的东西并不搭调,找个相册纪念簿之类的收起来就好了。当时教授跟我说,因为照片里的人对他来说很特别。”
“我问他是朋友么?他先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之后又摇头说不知道。我问他这照片是在哪里拍的,他说是在一艘叫做多米尼克的客轮上,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后来船沉了,照片里的两个朋友也都遇难了。”丹尼斯说到这里,又咽了口唾沫,顿了顿,然后抬眼,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向何良。
其实从他开始讲这件事的时候,夏川和深蓝就已经隐隐预知到会是怎么一回事了,只是听完之后,依旧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所以怪不得之前在走道里能听到小姑娘听gnr的那首《don'tcry》,我印象里,那首歌是九十年代初发行的……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时间,应该是199——”
“1992年。”何良突然插了话,道:“don'tcry那首歌我没记错的话,是去年发售的。”
“你居然还知道这个?”丹尼斯被他这话叉跑了思路,忍不住惊奇道。
“我倒没关注过这些,实验室里有位年轻同事喜欢,带着光碟放进了公司内部食堂的cd机里,反反复复放了一整年,想记不住也难。”何良似乎根本没有领会到丹尼斯之前那些话的意思,面色看起来依旧冷静极了。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那位同事今年三个月前,也出现了实验失败的征兆,没能挺过去。”
这话听得夏川他们又是一阵沉默,而在这阵沉默之中,丹尼斯张了张口,又闭上,没过几秒又张了张口,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又不太敢说。
“你是金鱼么?”深蓝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想说什么就说。”
“我就是想说,何先生,你所说的那个朋友,全名是不是叫做巴迪·林顿。”丹尼斯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印象里,教授当时跟我提过一句,照片里的有个人是中国人,很聪明,姓……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姓夏。”
深蓝:“……”
夏川:“…………………………………………………………”
很多人的记忆就是这么神奇。在看到一些熟悉的事物时,一时间往往只觉得眼熟或是耳熟,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见过。可当他们猛然想起来的时候,就会拔萝卜带土地拎出一连串的细节出来,仿佛当年的事情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似乎都变得清晰至极。
丹尼斯显然就属于这种人。
然而他说出来的这句话简直像是核弹一样,在夏川的耳边炸了开来。
他头一次体会到了大脑恍惚的感觉,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何良。就见何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点了点头道:“他说的没错,我确实姓夏。那么你呢,你的真实姓氏又是什么?问完这个问题,我就要去料理一些事情了,毕竟如果刚才所说的那些都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那么很可能我和加德纳的行踪最终还是暴露了。”
夏良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了夏川身上,一直淡淡的神色里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虽然看起来依旧冷静极了,但是……
“我之前也说过了,我和你同姓。只不过之前是随口编的,这次是真的。”夏川的表情几乎跟他如出一辙。
“夏川?”何良把这名字又念了两遍,道:“跟我家那小家伙同名。”
夏川:“……”
丹尼斯:“……”
他嘴角一抽,心说这特么哪里是同名啊!刚才说了一大通都没听懂么?咱们回到了二十三年前啊啊啊啊啊!这他妈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丹尼斯心里汹涌澎湃的吐槽还在翻滚,那边何良突然又开口了:“我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相信你心里的古怪感也不会比我少到哪里去。”
夏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心里确实有种古怪的感觉。但是古怪之中,又有些别的情绪在翻腾着,翻得心口一片热胀,像是里头瞬间撑开了一个硕大气囊,撑得心脏的膜壁都酸了。
“但是我很高兴——”何良的目光上上下下扫了好几遍,嘴角衍出了一丝笑,这次的笑和先前礼貌性的不同,有种从眼角化到嘴边的温和感,他低声道:“我没想过居然能以这样的方式看到你顺利长大,长得比我都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