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潜被阴风由身后推入那地面陡然生出的缝隙之中,心头一惊之下,本待立时甩出右臂上的黑丝软鞭,却觉自那缝隙之内突然生出一股强大之极的吸力,竟是令他胸中气息一滞,手腕不由一软,整个身体却是再次向缝隙的深处坠去。
一时间,肖潜只觉体内气息纷乱如麻,难以聚合,身体更是难以动弹,而且眼前黑蒙蒙的一片,根本分不清是何所在,只能任由身体这般直直坠下。
正自焦急之间,肖潜却觉脚下阴风一起,双足仿佛踏在了一大团棉花之上。紧接着,一丝光亮如剑光般,划破这黑沉沉的帙幕。
肖潜睁大双眼,却见眼前黑雾渐散,一条狭长而深远的小径,犹如一条懒洋洋的巨蟒般蜿蜒盘旋。自己不知何时,已是站在小径之外一块宽敞的地面之上。
小径的右方均匀排列着一尊尊雕像,雕像沿着小径辗转向前,直达小径的尽头。
每尊雕像上都有青雾缠绕,仿佛一团团难以散去的阴风,竟是让肖潜难以看清雕像的容貌。但雕像上裸露出的赤红以及黎黑之色,却是透出一种深邃而久远的气息。
小径的左方与自己所站的地面外圈相连,那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那里与小径虽然仅是咫尺之隔,却有一种难以逾越不可靠近的危险气息,仿佛一旦接近,便会被那黑暗吞噬,再也无法回到世间。
肖潜仰望上方,却见上面的雾气已是散尽,竟是现出一方宽广无尽的苍穹。
天际间繁星点点,让肖潜的胸中涌出一种浩瀚星空般的深邃,以及对流星划过的渴望,在这一瞬间,肖潜仿佛已然融入到了这片苍穹之中。
这才是真正的‘逝者之径’!只有坠入那小路的缝隙之中,方才能够进入这‘逝者之径’。只是为何头顶上方有如此广袤的天空,难道这不是地底吗?
肖潜心中疑问方起,一阵阵召唤由小径之内向外传来,肖潜被那召唤所惑,情不自禁向着小径行去。
肖潜的双足踏上由青绿黄三色相间的石子小路时,小径右方的第一尊雕像上的青雾发出一阵阵啾啾的低鸣,仿佛是雕像在寂寞的等待中,终于再次见到生人而发出的欢呼,又像是狭长而静寂的小径盼望达到的喜悦轻鸣。
肖潜忍不住向着有如褪去面纱般散去青雾的雕像瞧去,那是一尊带有赫红色泽的木制雕像,加上镶嵌于地面的底座,雕像高约过丈。
肖潜双眼平视所及,正好到达雕像的腰际。雕像雕制得精巧,细致,与真人几乎无二,只是赫红的漆色方才让人晓得这不过是一尊雕像。
雕像的双脚微微叉开,在其相距的底座上,刻了一行小字,师公教第三代大师公‘判官’。
肖潜微微一怔,这是当今教内六大师公以外的大师公称号,而且是第三代,想来是久远之极,这‘判官’之名自己可是未曾听闻,也不知‘判官之面’却是如何?
肖潜念及此处,缓缓抬头,再次看向雕像的面部。
那是一张被岁月留下诸多痕迹的面孔,眼角间的皱纹,塌陷的眼窝,都足以说明这是一个老人,而肖潜渴望一见的‘判官之面’显然并没有随同在此。
肖潜略微失望之下,想到雕像是按此人获得大师公之面前的容貌所刻,肖潜念及此处,心中不由感叹。此人居然是在如此年岁才被赋予那大师公之面。
便在此时,肖潜突然生出一丝异样,眼前的雕像似乎哪里有些不妥,肖潜凝目细看,却见雕像苍老的面容此时忽然一阵模糊,接着一道道如水波般的波纹在雕像的面容之前生出。
很快,一层半透明却又朦胧的隔膜缓缓出现在雕像的面孔之上。在雕像面部被那隔膜覆上的瞬间,雕像上本是苍老而凝滞的双眼忽然生出两缕幽光,紧接着那褐红色的面部陡然转为乌黑之色。
一股强大而又充满肃穆的气息瞬间由那雕像的身上扩散而出,肖潜被那气息扑面压到,心中顿时一懔,仿佛被一双无情而又冷血的双眼凝视。
肖潜强压心头的凛然之色,再次抬头细看,却见面前的雕像此时仿佛已是活了一般,那闪着幽光的阴冷双目,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目光幽冷,宛如刀锋,肖潜定了定心神,张口问道:“前辈?活人?判官?大师公?”
肖潜一连说了四个自己也是觉得莫名其妙的话语,面前的雕像却仍是那般冷冷地盯着自己。
肖潜不由抓了抓头发,只是手掌方要松开,却见面前雕像眼中的目光一变,与自己的双目却是恰好相对,两双目光相碰,刹那间仿佛已是合到一处,同时进入到雕像凛冽冰冷的双目之中。
肖潜顿觉脑中轰然一响,自己的身心仿佛也是随同自己的目光,一起进入到了雕像那双目之中。
静寂!出奇的静寂,肖潜眼前重新现出一方天地,天地混沌,仿佛上下交接,却有一种肃然的光芒在这里闪耀,令肖潜得以清楚的看到这方天地的一切。
天地虽大,所载却少,唯有两根粗壮无比的石柱,直通天际,仿佛已然占满这里的每一寸空隙,颇具凌天之危。肖潜仰面观看,竟是觉得阴悚入骨。
一个模糊的黑影,静静的伫立在两根石柱的中间。那黑影比肖潜略高,但是在肖潜的眼中,那黑影却仿佛与这两根石柱一般高下,更是带有一股居高临下的逼人气势,那是一种铁面无情的凌厉气势,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要经过他冷漠无私的审视。
一阵没有感情的话语陡然自黑影身上传出,瞬间扩散至四面八方,仿佛天地间的每一处都在发出这黑影冰冷的话语,“吾为判官,今列逝者之径径首,只为审视来者,能前行否?”
肖潜此刻双足立于地面,脸色泰然,既然来到此地,自然便要接受逝者之径内的考验,我到要看看究竟有何厉害之处。
冷漠无情的声音再次响起,道:“吾秉承天地元力,七十有二方可覆‘判官之面’,既为‘判官’,自可审判一切。此地乃吾自身残存血气所留,虽不及吾生前‘巫界’,却也有审视师公之威!汝可敢接受吾之审判?”
肖潜眉眼之间此刻却是透出一种洒脱与淡然之色,竟是出声问道:“接受如何,不接受如何?”
那声音冷道:“天地浮图,自有公论,你若接受,则有罪必诛,无罪当释,若无意接受审判,则不可继续进入逝者之径。那大师公之面,你也不配获得。”
肖潜听了,忽然轻轻笑道:“我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