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接受’四字虽短,却涵盖我不接受审判,我不覆‘大师公之面’又怎样?等诸多意义。
此语一出,整个天地仿佛在一瞬间都凝滞起来,再一次静得出奇。
那黑影显然也未料到肖潜如此回答,一时间竟是怔住。
粗大石柱上镜子般的表面,却浮现出一个个清晰的人影,这些人影衣着均是梅山峒蛮的打扮,有男有女,每个人的面部表情也是或高兴,或悲伤,或志得意满,或垂头丧气,由于那石柱甚大,因此肖潜却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想来这些人都是曾经来到此处,为获得‘师公之面’而接受审判的。
两根巨大石柱之间的黑影不住抖动,一阵激烈的咳嗽声,自黑影口中发出,接着黑影断断续续的道:“吾自入此径以来,还从未有一人不接受审判,数百年来,汝却是第一人,汝,汝到底是谁,入这‘逝者之径’,究竟是何居心,既然如此,便让吾以审判之力,鉴汝之心。”
那黑影话音顿处,再见石柱表面上的诸多人影如遇鬼魅一般,脸上的表情忽然如石像般凝固,接着纷纷合到一处,化为一团黑色的浓雾。
浓雾穿梭在两个石柱之间,陡然化为一个更为高大的黑衣人影,停留在左边的石柱上,同时口中发出尖利之极的语声:“兰卯,你食言了,难道你要违背你的誓言,不要忘了,他是第一个说‘不接受’的人。”
肖潜面前的黑影浑身激烈的抖动,仿佛已然快要站立不住,口中却是怒道:“吾为判官,吾有权力观看任何一个进入此径之人的罪过,不论如何,吾也要看看这第一个‘说不之人’究竟有何友上传)”
石柱上的黑衣人影却是狞笑道:“哈哈,你为判官!你为判官!那吾是何人?”
肖潜看着眼前诡异古怪的一幕,心中却也生出些许不安,只是他行事素来出人意料,刁钻古怪,此时既然已经如此,也唯有咬牙坚持。
原来肖潜本意是要接受审判,只是话到嘴边,心中玩心倏起,竟是硬生生将‘我接受’三字变为‘我不接受’,谁料这‘不’字一出,竟会出现如此情形。
只见身前黑影终于停止了抖动,但是身躯却是膨胀了起来,仿佛身体内有什么东西不住向外鼓荡一般,紧接着便听‘啵’的一声,一个一模一样的黑影自他的身体分出。
这新分出的黑影尚未站稳,那身躯却又分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黑影出来。就这样,黑影接连分出三个与他一般无二的黑影。
这三道黑影在肖潜身前一晃,倏地上前,却是将肖潜牢牢围在中间。
肖潜此刻却觉体内空荡荡的,仿佛一丝气息也无,根本难以相抗,只能眼睁睁任这三道黑影肆虐。
却见三道黑影同时伸出黑漆漆的手掌,向着肖潜的胸前一起抓到,三只手掌几乎同时没入肖潜的胸中。
肖潜只觉体内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仿佛体内所有的东西,都被翻了个个。随之,一只手掌退了出来,那手掌空空如也,与抓进去时一般无二,很快另一只手掌也退了出来,也是一无所有。
那两根柱子之间的黑影仿佛极是焦急,口中不住自言自语,紧接着最后一只手掌也退了出来,不过那手掌虚握,掌中显然抓了一些灰沉沉之物。
肖潜难以分辨,但是那黑影却是阴声笑道:“果然,贪婪是任何人也难以避开的欲望,吾到要仔细瞧瞧,汝究竟犯了那些贪欲之罪?”
这黑影转而向着石柱之内的黑衣人说道:“青寅吾要看他的贪欲,你快些动手!
石柱之内的黑衣人沉默半响,之后方道:“兰卯,你要知道,如此做可能会招来祸事。吾二人虽然人死魂消,但因为残存血气,才能在这逝者之径内留下些许痕迹,以验来者。倘若违背了那誓言,你我可能当真要半丝也难以剩下。何况此地纵然没有你这自认的判官存在,依然会有其它大师公的残存血气,而且历任教主的雕像也在此处。所以,吾二人对此地实则无足轻重。”
黑影听了黑衣人的话,似乎也是生出犹豫,但仅是片刻,就咬牙道:“青寅,这等无形无魂的日子你还没过够吗,倘若当真会生出事端,吾也认了,吾定要看看这第一个说不之人,与他人有何不同。”
这黑影说完,身躯再次抖动,本是自其体内分出的黑影登时幽灵一般飘荡而回。而其中握着的那团自肖潜体内取出的灰沉沉物事也被一同带回。
黑影瞧了肖潜一眼,口中发出一声难以明白的怪笑,将掌中拿回的灰沉沉之物抛向右边的石柱。
石柱光滑的表面仿佛一潭清澈的池水,那灰沉沉的物事被一抛而入,没有激起丝毫的波澜。
不过很快,光滑的石柱表面,就如水中泼入了墨汁一般,生出一团团的灰色丝线,那些丝线缠绕扭曲,不住变化,忽然化为一个面带疤痕的少年,那少年脸带满足的笑容,手中拎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
肖潜见此,不由脸现诧异,暗道:这人分明不就是我吗!只是这是我在扬州之时,看情形定是刚刚替人消灾解难之后,拿到报酬志得意满之举。却是如何出现在那石柱之中?
黑影冷笑一声,看向肖潜道:“仅仅些许钱财,便会让汝心生贪毒,看来也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货色。”
肖潜此时身不能动,只是呆呆的定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切。
黑影接着说道:“青寅,这些蝇蝇小利的贪毒有何可看,吾要看他心中的大毒。”
左边石柱上的黑衣人寒声道:“兰卯,吾总是觉得有些不妥,他一介少年,有此小毒,本无大碍,你若是继续往深里纠缠,只怕当真会有事端。”
“青寅,看来你不但丢了身体魂魄,便连那一丝胆色都丢失殆尽,不要忘了,吾是判官。”
石柱之内的青寅听到此言,不由发出一声叹息,却见右边石柱之内的肖潜身体忽然散开,再次化为丝丝灰色的细线,绵延婉转,扭曲缠绕,那些细线渐渐重新凝到一处,却是化为一个孩童。
那孩童生得眉清目秀,粉雕玉啄,极是好看。
只是忽然之间,脸颊上便生出一道狭长的刀痕,紧接着丝丝鲜血流淌而出。
黑影奇道:“青寅,你这是何故,怎地却是寻出他如此年岁时的印记,莫非这少年,如此年岁便以心生大贪之毒。”
黑影话音方落,石柱之内的青寅却是发出一声惊咦,道:“这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