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怎么了?”许云封从溪水中收起鱼竿,鱼钩空空如也。他当然不会做什么直钩的把戏,但也不知这溪水里的鱼是不是成了精,就是不咬钩。
“我记得三天前,你说受不了是因为待了整整一天,没有钓一鱼,两天前,你说受不了,是因为有鸟屎落在你身了。昨天你说受不了,是因为……我实在羞于启齿。今天你又是为了什么说受不了了?”
苏莎理直气壮地道:“我当然是有充足的理由了!我这次来是有任务的!不是来旅游的!你一直把我困在这里,耽误了我的正事,惹得夜处长发怒,只怕就算是你也担当不起!”
许云封丝毫不为所动,再次鱼钩抛入水中,道:“堂堂六处处长夜慕白的怒火,许某当然不会自大得以为自己能承受得下来。不过眼前的形势,你在哪里都是一样,都要坐等荀国国主传来消息。还是说你以为自己的运气好到极点,一出去就能碰到你要找的人?”
“这就是我这次发飙的理由了!”苏莎气得几乎跳脚:“你看看这几天许天兆送来的消息,这都是些什么啊,怪事之一,荀国东北圭县刘家村一头母猪生了九头小猪,其中一头浑身发黑,不知是什么妖怪。怪事之二,荀国西南家县有一人自称乃九天玉仙下界,每日赤身**在大街之乱跑。怪事之三,最可恶的就是这个怪事之三,说什么有人传说荀国天威将军曾在宫中与一妖怪剧斗,也不知那妖怪是何来历,竟能发出震天动地之声。若不是天威将军大展神威,说不得荀国国都众百姓就是命丧此妖之手!我呸,这根本就是变相骂人嘛!”
“哈哈哈……”许云封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前两件还可以说是无心之过,第三件恶搞的意味太过明显,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从中看出许天威的影子。这位天威将军故然是天赋异禀,但论年纪也不过刚刚二十出头,还是改不了孩子脾气,竟想出了这种气人的把戏。
“你还敢笑?!”苏莎恼恨许云封远胜过许天威。许天威的把戏如果是在他中学的时候,也许还能管点用,要是现在苏莎现在还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那他就真得白活了。许天威的把戏不过是个缘头,把他这几天累积的火气一下子给引了出来,苏莎怒火的真正对像还是许云封。
许云封并没有被怨恨的自觉,或者说苏莎的怨念对他来说无关紧要。这位道行不在云天舒之下的大罗金仙把苏莎强留在这里,当然有他自己的打算。在他的目的没有达成之前,不管苏莎玩什么花样都不可能离开这片山林半步。
“你还敢笑?”苏莎见许云封没有反应,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你刚才说有荀国国主帮我收集消息,所以我就算待在这里也没有关系。现在你知道,他们收集来的都是什么消息了!连母猪生小猪这样的消息都报来了,下一次是不是要报公鸡中的战斗鸡啊?要靠他们的消息,我就得在这里待一辈子了!我在这里待一辈子是小事,若是哪一天夜处长因为找我而到了这里,只怕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这几天来软硬兼施,就差跪地磕头了,可许云封油盐不进,除了提到夜慕白还有点忌惮之外,竟是没有任何的破绽。
有这一个破绽就足够了,苏莎最喜欢做的就是一招鲜吃遍天。你最怕什么,他就用什么来对付你,而且永不厌倦。从昨天到现在,他利用夜慕白的名字狐假虎威了不下二三十次。至于效果,怎么说呢,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闲着嘛,就算能给许云封添点恶心也是好的。说不定恶心着,恶心着,他就会放自己走了。
许云封一眼就看穿了苏莎的心思,手中鱼竿动也不动,钩线更是没有一丝的颤动,道:“是吗?我还真有希望能有那么一天。如果只是把你留在这里,就有机会见到堂堂的六处处长,倒真是一笔合算的买卖。你难道不知道六处最出名的就是见死不救,自生自灭吗?身为六处的成员,如果没有能力独力应对各种险境,死了也白死。在一个任务有关人员死光之前,六处是绝对不会派人进入任务时空的。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不会,谁定的这种杀千万的规矩?”苏莎还真不知道有这种规矩,心里不由有点发冷。许云封应该是在吓唬自己,但这种规矩还真像六处的风格。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你为什么对六处这么熟悉?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不是就是孟震和?”
这一个问题苏莎几天前就想问,但因为种种的顾忌,一直没有开口。其中最大的顾忌是,如果许云封真就是目标人物孟震和,凭他现在的本事足可以杀苏莎十几二十次,如果是那样的结果,苏莎揭穿真相不就太傻了吗?该死的云天舒,也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
“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许云封扭过了脸,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把这个问题一直忍到再见云天舒云组长的时候呢。如果我说我是,你要怎么做?把我抓起来?云天舒都未必有这个能力,更不要说你了。我没有算你们两个联手,因为对云天舒和我这样的人来说,你只能算是个累赘。没有你,云天舒还有三成的机会可以留下我,算你就连一成机会都没有了。”
“就算事实是这样,你也不用说得这么清楚?”苏莎小声嘀咕了一句,忽然咧着大嘴傻笑起来:“我现在可以肯定你绝对不是孟震和了,你要真是孟震和,一定不会和我说这些,而且,我虽然不知道孟震和究竟是什么人,但他绝对不会有六处有这么深的认识。你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吓我而已。,1X”
“是吗?你真得这么肯定吗?”许云封淡淡地道,不等苏莎回答,接着又道:“你真得肯定那个孟震和对六处的认识不会这么深吗?或者说,你真得认为孟震和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吗?就算他原本真得很简单,你敢保证他到来这个时空之后,还是一样的简单吗?如果他来到这里权势滔天,你怎么办?如果他天赋异禀,你怎么办?如果他什么本事都没有,却偏偏有一位极强的人物,比如我,做靠山,你怎么办?最后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你真得肯定我绝对不可能是孟震和吗?”
苏莎能肯定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肯定,他连自己现在的生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都不能肯定。进入宇宙时代之后,人类社会仍然并不完美,但大体来说比起地球时代已经是天堂般的生活了。至少像苏莎这样的年青人不用担心没饭吃,没地方住。但只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生活在宇宙时代的人类生活需要更多的东西:更健康的食物,更好的居住环境,更多的享受,还有……更多的女人。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凭白得来的,你必须有相当的资本,至少得有一份体面,收入不错的工作,如果这份工作还能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刺激,那就是更好了。
时空总署的工作符合述的要求吗?总体而言,是符合的。不过现在看来,苏莎所找的这份工作刺激性未免太大了一些。苏莎想过更好的日子,想找尽量多的女人,但如果要他拿命去换,他是万万不干的。
“我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苏莎想:“我当初为什么会答应进入六处呢?特别是在我经历了大唐时空之后?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在这个部门工作,是要拿命去拼的。我不是那种胸怀大志,希图功成名就的人,更不是那种穷极无聊,到处寻求刺激的疯子。那么我为什么会一直待在六处呢?是因为刘瑞吗?她的确很美,但她离我的距离实在太过遥远了,甚至比两个星系之间的距离还要远。那我为什么不辞职呢?”
“你在想些什么?这么入神,我几乎都要以为你已经领悟道心了。”许云封调侃道。
苏莎坐回了鱼竿旁,满脸郁闷地道:“我在想我为什么会加入六处。六处,我,根本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事物,怎么会纠缠到一起的?”
“这是个好问题。”许云封笑道:“如果你真能把这个事件想明白,那么你离悟道也就不远了。我不知道现在的六处怎么样,不过据我所知,六处以前绝对是个显赫的部门,甚至有些显赫的过分了。这才导致了后来种种的问题。但不管怎么说,你能加入六处都是一种幸运。有大把的人想尽了办法,挤破了脑袋却始终被拒之门外。”
“你是说,就是因为我对加入六处显得无所谓,所以他们才会挑选我?那我真是太走运了。”苏莎在心里偷偷又补了一句:“走了狗屎运!”
“其中有这个原因,但又不是全部。因为六处特殊性,所以历来在挑选成员之时,都偏向于那种稳重,谨慎,不偏激,没野心的类型,从这一点来看你的确很符合六处的用人准则。”
“他们想得也太简单一点了?”苏莎冷笑道:“看起来六处创建者的眼光也不怎么样。他们难道不知道人是会变的吗?没有能力,权势之时当然会显得云淡风轻,一旦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他们还会轻易放弃吗?人类发展到宇宙时代,这种例子已经多得数不胜数了!六处为什么能例外?不要跟我说他们都是高尚的人,这根高尚于否没有关系,或者说越是高尚的人越容易产生救世主情节,那才是真正要命的。”
“六处没有例外。”许云封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好像是在讲述一件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尽管六处想出了种种限制措施,而且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但该来的事情还是来了。”
“你是说六处的那次分裂吗?”苏莎小心翼翼地问。进入六处之后,他也尽自己所能搜集着有关六处的一切,尽管什么都没搜集到,但从夜慕白等人的言谈话语里,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他也猜想过,也许那位教给了他不少东西的白乐天就是在那次分裂之后离开六处的。
许云封脸第一次露出了嘲讽之色:“分裂?他们是这么告诉你的吗?太过轻描淡写了!他们省去了许多东西,许多生命,许多鲜血,许多不可告人的阴谋!”
从苏莎第一次见到许云封开始,这位大罗金仙就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按苏莎心里的话说,就是“总是一副让人想向他鼻子打一拳”的样子。但每当他提到六处这个话题的时候,他的情绪就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波动,并且这种波动一次比一次大。现在竟有些道心动摇的样子。
苏莎缩了缩脑袋,说:“许先生,你的样子有点不对头,你可别吓我。”他对修行的事情所知不多,但对于精神异常这种事情却不陌生。他学的时候,学校对心理辅导工作抓得很紧,经常向他们传授这方面的知识。许云封现在的样子很有点像是精神达到临界点,马就是爆发的样子。
许云封呆了半晌,忽得一声长啸,手中鱼竿一颤,鱼钩在空中打了个盘旋,重重地扎进了水中,一丝鲜血浮了水面。当鱼钩被从水中拉起之时,鱼线已经串了七八活鱼。每一条鱼都没有死,尽管已经被鱼钩扎得肠穿肚破,却还在不停地挣扎。都说鱼类是发不出声音的,但苏莎从鱼嘴的一张一合之间却分明听见了凄惨入骨的叫声。饶是苏莎已经颇有阅历,身子也不由向后退了几步。
许云封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你怕了?不过是几条鱼,你也应该杀过人了,杀人都不怕,还怕杀鱼吗?”
“我杀人之后可没有仔细观察他们!”苏莎心里这么说,脸只能露出苦笑。
“怕了也是正常的。”许云封将鱼竿轻轻摆动,那七八条半死不活,却又偏偏死不了的鱼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飘来荡去,情状越发显得惨不忍睹。
“对不起,可能是我多事了。”苏莎实在看不下去,大着胆子道:“不过一般人钓鱼之后,不都是把他们放进鱼篓里,带回去或蒸或煮吗?我会很高兴晚添几道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