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皮笑道:“在下林皮,号称飞天银狐,又叫俊俏郎君,横行幽州城数十年,想当年一夜之间,连偷九九八十一户人家,那是威风八面,天下闻名。如今,我是你如假包换的夫君!”
傅玄灵嗔道:“你这人!人家对你剖心至腹,你却还有心思说笑话!奴家可不理你了!”
林皮道:“夫人若将你那勾魂摄魄的小手从小人的背上拿开,小人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玄灵一笑之下,将纤手从林皮背后的大椎穴、命门穴上拿开,旋即叹道:“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有时候无所顾忌,有时候更是一团糟,有时候却又精明的让人害怕!奴家自然不是和那些太监是一伙的,太子他虽然表面上唯唯诺诺,心中却有大志向,与当今圣上有天壤之别。况且公主和驸马对太子也喜爱有加,我又怎么能不帮助他!”
林皮道:“你说的驸马又是谁?”
傅玄灵叹道:“你可是故意戏耍奴家。既知道广德公主,又怎能不知道于琮驸马!公主和驸马郎才女貌,恩爱异常,天下谁不艳羡。那太子詹事于廉便是驸马的堂侄。驸马如今官拜山南东道节度使,手下有精兵五万,乃是长安南面的屏障。”
林皮忽然叹道:“似你说的,那皇帝老也快完蛋了,太子方面似乎占据绝对的优势,你为何又要将我拖进来趟这趟浑水?若是想借助摩尼教的势力,你身为智慧令使,身份在四堂主之上,也可使得动他们!况且有那些太监的神策军,大概也用不上那些人!”
傅玄灵道:“夫君此言差矣!奴家职位虽在众堂主之上,威望却不足以服众。况且只有明子,才是名正言顺的首领。这等基于宗教的组织,信仰尤为重要。奴家区区一个令使,实在微不足道!
且朝廷中的形势也不似夫君所想。那杨氏兄弟权位之重,不在任何人之下,杨氏兄弟文韬武略,有勇有谋。若非神策军兵权被刘、韩所掌,刘、韩两人绝非杨氏兄弟的对手。而韦保衡借郭淑妃之便,深得皇帝宠信,手中握有南衙兵权,自成一系,长安北面的渭北节度使东方逵也是他的爪牙。说起来最弱的倒是代表高门望族的士大夫一系了,南衙十六军中,只得六军,无论是职责与人数上,比之其余三系,都相差甚远。且杨氏兄弟和刘、韩都是出自宦官一系,虽目前双方意见不同,但遇到危难时,自然互为援手。北司十军皆在这两系掌中,战斗力远非南衙十六军可比。太子虽名为太子,实际上却不过是刘、杨两系掌中的泥雕木偶,随时可以更换!太子若要自保,则只能借助南衙十六军的势力。”
林皮只听得一阵头大,将傅玄灵所说的在脑中细细整理了一番,道:“你说的南衙北司是什么?还有你从前说过的四贵四相,又是什么?”
傅玄灵道:“南衙北司,合称禁卫军。南衙十六军,即是卫军十六军,由朝官掌管。因官署处于宫禁以南,遂有此称呼。北司则处宫禁以北,便是禁军十军,由宦官掌管。南衙北司之争由来已久,即是外朝朝官与宫廷宦官之争。四贵则是指由宦官担任的两名枢密使和左右神策军护军中尉。四相则是由朝官担任的四名宰相。说到底亦是朝官与宦官之争。”
林皮听至此,头摇得已如拨浪鼓一般,不耐烦道:“太麻烦了,这些权贵之间的斗争,我可没兴趣听。你只说你有什么打算?不,这个你也不用说了,我可不想听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跟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傅玄灵看了林皮片刻,娇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当纵横于疆场,横行于天下。如今主上昏庸,内有阉党弄权,外有奸佞乱政,正是成就功业的大好时机,夫君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感兴趣?”
林皮哂道:“得了吧,我就是个平头老百姓,从前是,现在也是。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枯的还不是我这些人的骨头。他们愿意狗咬狗,便让他们咬去,我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傅玄灵道:“原来是奴家看错了夫君,夫君只是个没有志气的小人!”
林皮道:“不错,不错,我既没有志气,又是个小人,算你说对了,加十分!”
傅玄灵笑道:“夫君哪,恐怕你现在便是想抽身,也已来不及了!”
林皮顿时语塞。
傅玄灵娇笑道:“害得夫君进退两难,夫君难道不怪我吗?”
林皮听他说语气中既是幸灾乐祸,又有些洋洋自得,恨得牙痒痒,道:“大不了我一走了之!哼,明天我就搬走,我瞅见你就烦!”
傅玄灵笑得更开心了,道:“可是夫君,如今的长安城最安全的地方,恐怕就是奴家这风舞小筑了!夫君如今已是名扬天下,说不定你儿子很快就会来寻你,你若走了,怕是要遗恨终身呢!况且夫君为太子治病,羞辱权宦,不日间也会传遍天下。这大唐天下,无处不是这朝廷四系的势力,夫君又能跑去哪里?”
她这番话入情入理,林皮这才真正领略到傅玄灵的厉害。可说一入长安,他便已深陷臼中而不能自拔,从李敬仲保奏他为官始,便已得罪了三派势力。这等皇权之争,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会放走一个。何况这些天来,光是这傅玄灵夫君的名号,长安城中便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下嘿嘿一笑,道:“你这里叫风舞小筑?我怎么不知道,怎么连个牌子都不挂?”
傅玄灵却不理他打岔,郑重道:“夫君其实什么都明白的很,不过夫君却误会奴家了。朝臣中有志之士不少,心忧天下的亦大有人在,奈于手中无权,一番为国为民的心意也无法实现。因此,以那些高门望族为首的朝臣,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一位英明之主。太子虽然隐忍于阉党手下,却素怀大志,远非其他王子可比,且太子亦久已想要摆脱阉党的掌控,一除前朝遗患,因此太子与朝臣的结合也顺理成章。只是阉宦兵权太重,且控制宫闱,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皇帝病重,实已到了千钧一发之际,夫君纵然心性超脱,却也该看在天下黎民百姓的份上,而勉为其难!”
在林皮生活的那时代,只以金钱为上,媒体无不为金钱利益所驱使,整日介为些古代的明君明主歌功颂德,讨人欢心。却不知那皇帝本身,代表的便是一种**,一种落后。且不说皇帝一人禁锢数十上百名女子,美其名曰后妃。皇帝凌驾于公理之上,随意杀人,唯我独尊等等,更不可取。既称明君,自有其过人之处,但媒体铺天盖地,却只知扬善隐恶,扬长避短,久而久之,那些缺点**,也变成了一种尊贵,一种特权。公理不复昭显,信仰逐渐残缺,一旦有权有钱,便仿而效之。却不知所仿效的,本就是已被淘汰的。
但傅玄灵这番话却又不同。只因林皮此时活生生的生活在古代,能切实感觉到这时代物质财富的落后,思想的闭塞。而百姓也只有期待一个有作为的皇帝,才能过上太平日子。因此,傅玄灵这番话他是颇为赞同的。当下断然道:“我看你不用多费口舌了,历史是不容改变的。我寻到儿子,立刻就走,绝不停留!”
傅玄灵见他半晌不语,还以为他心意已动,闻言愕然,随即道:“历史虽然不可改变,却可以创造。夫君将要做的,不正是在书写历史吗?虽然成败尚言之过早,但若不去尝试,却定然没有机会!”
她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极具说服力,但林皮却知道两人所说的完全是两码事。只因这时的未来,对自己来说,却已是历史。摇头道:“你也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尽管去做你的事,我不会阻碍你,亦不会帮你!我只保住这条小命,找到龟儿子便行了!”
傅玄灵沉默半晌,淡淡道:“可是夫君现在恐怕连这条小命也难以保住!韦保衡既已对夫君用出杀手,又怎会半途而废!”
林皮奇道:“韦保衡?我又没招惹他,他杀我干什么?难道只因为我损了他几句吗?”
傅玄灵悠然道:“自然不是!若是只损了他几句,他怎会派出令天下高手闻名丧胆的刺客‘鬼影’来对付你!”
林皮脑中不由自主的闪现出那曾两次伏击自己的刺客,道:“你怎知道……”
傅玄灵道:“奴家从前不知,现在终于知道天下闻名的第一刺客‘鬼影’竟是韦保衡的爪牙!这都是拜夫君所赐!”说完,轻轻挪动娇躯,跪坐在林皮枕边,伸手从林皮枕边的另一侧,将林皮昨晚缴获的那柄非刀非剑的利刃捧了起来,道:“夫君难道竟已将这难缠之极的‘鬼影’杀掉了吗?否则为何会有他这把独一无二的兵器!”
林皮心想:“原来她早就看出来了!却到这时才说!只是她怎么知道是韦保衡派遣的?”
只听傅玄灵道:“夫君几次坏他好事,手中又由他谋害太子的证据,他不杀夫君才是说不过去!奴家一看到这柄利刃,又看到夫君所受的伤,显是偷袭所致,便知他终于出手了!而无论是谁做的,都必是受他差遣无疑!”
她这一提醒,林皮立刻想到那晚在梁山抓到的那名强盗头子,只是过后毫没在意。点头道:“你猜的多半不会错!不过那鬼影子却没被我杀死,甚至我连看都没有看清他,我只是侥幸将他的兵器夺了过来!”
傅玄灵娇躯一震,失声道:“那可坏了!据说这人高傲的很,从未失手过,你夺了他武器,可是奇耻大辱,他必定还会来找你!”刚说到这里,忽然窗外一道劲风响起,一物破窗而入,向着卧榻上的林皮激射而来。两人同时暗叫不好,林皮反应奇速,不由分说,一把将傅玄灵抱住,就势一滚,闪了开去。
与此同时,小屋内***无风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