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渐渐走入城中,城里繁华喧嚣,热闹非凡,满庭溪说家里也不定有人,也不急于回去,走了半天的路,腿胀脚麻,口渴腹饿提议先请他寻个快餐歇歇脚步,吃点饭。这提议提的恰是好时候,水中月让利善源弄的心神恍惚,自昨晚至今水米未进,肚子早饿的咕噜噜直叫,自然一拍即合。
两人一抬头恰见对面就有一相当火爆的家快餐,名字也好听,唤作“好地方”,确也真是个好地方,一溜儿西洋式的门厅,窗明几净,透过光亮巨大的玻璃可以看到摆置如棋盘,别致新颖,布置整洁的案桌旁坐满了人,门前更是车水马龙,汽车,电瓶车,自行车等各式排的满满当当。进大厅门还要等一等,为什么?因正好有几拨酒饱饭足的客人出门,佑大的门厅竟是硬挤不进去。生意是这样的好,饭菜必是差不了,等的他们出完,他两人快快挤身进去,看的清,进出的人太多了,不快着点怕又要挨不上了,或是进的去也没有座位可坐了。
他们手拉手进得门,环顾四周,桌桌皆满,服务生满面堆笑,向他们介绍:“二楼客人刚刚下来,还有座,你们要快了点,晚了怕是又被人抢了。”这处“好地方”共有四层,下两层是大众快餐,上两层为小间雅座,最著名的是它的下两层,奔来的客人就是为了它的大众快餐而来,这里的饭菜情趣别有一番风味。说是一楼,二楼,其实上下都通着,这里门厅广阔,似是是学校、机关的大餐厅,自一宽阔的楼梯便上得二楼,二楼一楼隔了一道护拦,一楼望二楼,二楼望一楼极是方便。
自水中月、满庭溪进的大厅,便齐刷刷引来无数双瞪圆了的羡慕极了的眼睛,大厅内的光线随之亮了许多。那都是男看满庭溪,女看水中月,再相互回回头看看自己身边那个人,人人都觉的:“人家怎生的这么标准?再回首看看平日里朝夕伴在身边的他(她)没觉的有今天这么难看啊,这是怎的了,今天再看一眼好可怕啊,怎的如同看鬼片,妖魔鬼怪一般呢?”
这里的生意就是这样好,就在他们在楼下左右环顾的当儿再上的二楼,二楼上刚刚替下的几张桌重又被占满。等的片刻,靠近楼梯的一张桌客人刚好起身,他二人取来桌布纸张擦擦桌椅坐下,这里是一处好地方尤是看楼下看的清清,不过这里不算好,首先不清静,是顾客与服务生上下必经之路,极是不安静,他们又没有花前月下的**,没有背人的说处,仅是为了一顿饭而来,也不择的什么地方静什么地方安,只要干干净净就行。这里顾客太多,要了饭菜一时也不能上全,不免等的时间性长些,正好用了这时间两人说些话儿。
他们在这里说说笑笑倒是非常自在,可却苦坏了,恼坏了不少人,他们所处的这个位置看楼下方便,事情都是相互的,楼下的人看他们同是方便,满庭溪如此妩媚可爱,博的楼下那些男士们,目不转睛的盯了楼上一动不动,有些过分地哈喇子都流到了身前的饭菜里,这引起了他们身边女士的极大反感,每每都要揪了他们的耳朵将他们的身子拧转过去,并狠狠掐了他们的耳根台说:“你这个人怎的这么不要脸,那个小**好看在那里?”那些男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呸!你看也白看!”他们的脖子似是安了强力弹簧,只要身边的女人松了手,他们又立马扭过头来,女人们可总不能一只手老是费力的去拽这些强项公,更为担心的是可别自此后再患上什么唯美症,将自己冷落于一边那可就更麻烦了,于是乎还不如眼不见为净的好,风紧扯旗乎——走人!于是在丈夫极不情愿的情况下,买单,扯了他们的耳朵回家转,楼下立马空荡荡闲下了许多空桌。唯有那些不带了女人出来的男士们没有约束,坐在原地不动大饱了眼福。
他们二人用饭正在高兴的当儿,突然满庭溪止住,示意水中月向楼下看,水中月随了她的指点向楼下门外望去。像云彩一样门外突然涌满了许多高级的轿车,先是齐刷刷走下一大群,约有二十几个穿着青一色黑西服、戴墨镜的人,一看那装束便知是保镖。他们下了车立即分立餐厅大门两厢,水中月见了“哇”的声说:“好家伙,什么重要人物,这么大气派!你们镇湖还大兴黑社会吗?”满庭溪张望了一下,摇着头说:“没听说,我们镇湖一向治安非常得力,不可能出什么黑社会啊!”中间一车走下两人,其中一人肥肥胖胖,呆头呆脑,一看便知是名政府官员;另一人身材较瘦,面皮挺白,小眼睛,薄嘴皮,一看便知必是个精明强干,口舌伶俐的人物。
他俩一下车就似哈叭狗般弓着腰,甩着小胳膊,踢着镰把腿乐颠颠跑到后面那辆极是豪华丰田轿车旁,点头哈腰行日本人的那种外恭内倨,欺弱怕硬,奴才式的鞠躬礼。那机灵人恭恭敬敬开了车门另一手快速垫在车门上坎,那名官员极是虔诚立在车门正前连连鞠躬。
水中月与满庭溪见了这等阵式以为车里坐了什么样的人物,车里那人走出来了,令他俩大跌眼镜,原是个穿了花格子休闲西装,五十岁上下的一个罗圈腿的小矮子,秃脑门,白胖胖。门外那两人接星星接月亮般从车上迎下的这位贵宾极是傲慢,连看也没看这两个开门恭迎自己的人。紧随其后就见那后车门里有东西在蠕动,蠕动了好长时间,下来一个戴着近视镜的瘦高个儿,这个人怎的那么高,高的让人难以相信那么矮的丰田汽车他是怎么钻进去的,虽有些背驼,仍是让人觉的他高耸云端,,比了先他下来的那位贵宾高了近一半多。他俩站在一起简直就是长颈鹿与山羊,那人下来后先是向那名机灵人问了几句,然后俯下身指着“好地方”快餐在那秃老头贵宾的耳边说了几句,那贵宾听完点点头,极有派头的跨步向了厅内走来。
“好地方”快餐的人员见了有贵宾到来,早派了礼仪小姐在厅门迎接。见那贵宾走近门口两名礼仪小姐忙弯腰致敬,说:“先生请进。”贵宾态度虽是倨傲,但出于习惯仍极是殷勤的还以九十度以上的大鞠躬,可再待他抬起头时,再看那俩礼仪小姐,找不着了,怎么了?人哪去了?就在他弯腰还礼的时候,四名保镖生怕礼仪小姐对主人不利,将身子向前一挤,把两名礼仪小姐给挤到了墙边上。
水中月笑了赞道:“好有身份的小日本。”满庭溪听了问:“你怎么知道他是个日本人?”“还用问,你看他那个儿,那腿,还有那大鞠躬,与电影上演的一般无二,我从早就听说日本人是中国人的后代,武大朗的种儿,那膏药旗便是他们老祖奶奶潘金莲为他们的太祖武大朗缝制的吹饼广告,经常说的武士道精神就是他们老祖宗武大朗不屈不挠吹饼馊了还卖的精神。过去我还不信,今天见了他这副德兴才真的相信那是千真万确……”其实水中月对日本人也没多少忿恨,只是看不惯楼下这位的这副德兴,才恶意的贬损他。满庭溪被他斗的忍俊不禁,格格直笑。
水中月说的不假,他真是个日本人,这么大的派头怎的来在了这么一处不起眼的小快餐?一切应该从那个白脸小眼的机灵人说起,他名叫李辉,是在鲁北某县县府工作的一名小职员。现今国家正处在改革开放,经济高速发展的大潮中,东部沿海诸省市地区真可用突飞猛进、日新月异来形容,山东省更是引领风骚,发展势头如飓风推海潮。而李辉所在的县却是怪了,如同落进了盐碱、涝洼的窝,总也跟不上时代的步伐,现在仍是处在贫困线以下。县里也斥巨资建了一个个巨大的工业园区,可尽些空架子,怎的也引不了金凤凰来。年年开办不少的经贸洽谈会,总是只见开花不见结果,意向投资倒也不少,可就没个真来的。
县委县府的领导们着实想不出好的办法,最后还是靠了借智力聘请“点子公司”作报告,借了别的“点子”而得到了一个极好的法子。这个县的领导们非常的虚心好学,不厌其烦年年搞一些借智力活动,举例说明:在一次畜牧调度会上,当时那些专家们打坐在高高的发言台上侃侃而谈,比如其中一个说到,“你们县虽是地处沿海,其实人们却具有内陆人的封闭,愚昧思想。思路狭窄,做事不活,比如以你们的农业发展为例,是多么的笨拙,现在又快来到秋收了,收玉米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做的?”自然有人告诉他:是玉米,秸秆两分家。专家听了连连批判:“我猜想你们也必是这种做法,这种做法是十几年前的老陈醋了,你们想想是多么的累,具体的劳作过程我就不描述了,都是种庄稼的人,都有亲身经历,我就问问,你们取下了那些玉米、秸秆做什么?我们县是全国畜牧百强县自然取下了这些是为了喂牛,既是喂牛的时候还要掺在一起为什么我们一开始还要费了那么大的力将他们分开?照了我的点子啊真不如收的时候就不要再将它们分开了,打在一起算了,直接电成饲料,是多么省时省力。”自然下面是掌声雷动,畜牧县长还要做点评:“我们今天听了牛专家精辟的报告真是茅塞顿开,听牛专用设备遥所告,我们真如沐春风,要问什么是幸福,我们会说听牛专家的报告是天底下最惬意最幸福的了,今年大秋我们就要布置任务要划出万亩玉米地不准玉米、秸秆分开收,……”说归说,当然这种点子是绝没人采纳,未免太浪费,喂个牛哪得须多大成本!像这次虽是并没给县里出了什么有切实意义的好点子,可经不住常这样搞下去,撒的网多了就会捞着一星半点的了。
在一次招商点子会上终让人拨开浓云重见日,出了个什么“点子”?这可是个好“点子”!专家建议县领导们学习**的作战思想,也在招商战场打一场人民战争,发动全县有条件的人全出去招商,网大了好抓鱼,这才是真正说到点子上!
县领导们年富力强,有魄力,工作作风向来是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既是好设想,何用的多考虑,在报告会上当即拍板发动全县人民大招商,还接着提出了口号:决战新世纪,招商大比武!谁英雄谁好汉,招商舞台比比看!鼓励全县只要有条件的人都要出去招商,全部活动费用县里一并承担,不能让人们白去,在招商期间发放数量可观的招商工资,在编在岗的工作人员外加留岗带薪。并许诺:若是能招来相应规模的投资来便有相应的官干!
李辉在县府里苦苦钻营了多少年始终不见升迁的迹象,这终于来机会了,决不能放过!别人忙了写申请出去招商都是奔了自己的亲戚去的,他呢?他所有亲戚都没出信都县,就是丈人家稍远了点在信都县的最西皮。得有个凭说处,绞尽脑汁终想出了最好的说辞,这个条件是常人难能企及的,他说自己是个有着四分之一日本血统的人。并且这是有案可稽的,从何说起呢?当然得从他爷爷那时说起,一九三八年,鬼子进了中原,他爷爷李金龙游手好闲就参加了汪福的汉奸团。他们祖辈里都是机敏灵活,学得了几句日本话与日本督导员们厮混的极熟,经常将那些日本主子往家里领,在他家里一晚上一晚上的喝酒打牌。后来生了李钦,也就是李辉他父亲,这个李钦命不好,没福气的人,半天公子哥也没能当,转眼间小日本无条件投降了,敌占区成了解放区,自那时他这个五类家庭就没有好日子过,李金龙当然是罪有应得,吃了人民政府的枪子。老汉奸死了还有汉奸崽子,倒霉的立马又换作李钦与他母亲,一次次的运动里都要挨批斗,到了特殊时期起情况就更为糟糕,李钦与母亲差点点没给红卫兵打死,也就从那时起李钦落下了一条残腿。身体上受摧残李钦还受的过,心理上的却是难以承受,自小人们就都骂他杂种,这是令他一生最为痛苦的,与难以接受的屈辱,虽然他外表上嘻嘻哈哈,实内心里直在淌血。其实李钦个子大腿管直没半点日本人的像,李金龙终其一生虽是人品落到了十八层地狱,而夫妻的关系和和睦睦,相敬相亲,自来也没红过脸,到底李钦是否真的是日本种,那只有他母亲与无所不能的上天知道了,但人们都这么说,既是都有这么说那便是真的,没听说过曾子杀人吗?众口还能铄金呢!
改革开放以前不似现在动辄中日友好,现还不让在重要的公共场所放映反映日本侵略中国的史实电影,有身份的都也不能在公共场所说破坏中日友好大局的话,就是如此人家日本当局还常指责中国的那些抗日纪念馆纯属是丑化日本人的高大形象,说中国人没有感激之心只有复仇之意,说若是没有他们大日本帝国的浴身奋战说不定中国现在还在西方白人暗无天日的统治之下呢!李钦小的时候日本不是中国的朋友,是中国的死敌,抗战片上天天演,老人小孩都知道。一提到日本就是青面獠牙,抬了屠刀的洪水禽兽。小孩们看着电影都指着画面上那些嘴巴底下留了一撮脏兮兮卫生胡,耍着小丑动作的演员大叫:“李钦他爹,李钦他真爹,快看李钦他爹真可笑。”当然李钦的日子是艰苦的,他从来都不敢去看电影,虽然他心里非常愿意去看,非常愿意过与平常人一样的生活。每每如此他的母亲都是鼓励他让他去看,她也明白儿子的心思,“儿子去就行,不做亏心事,母亲不怕鬼叫门。”在她的鼓励下,他也去过一次,看的是《地雷战》,那一天他是包了头巾,化了装去的。
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还是被人认出来了,那一天看电影的场院上最是热闹,大人倒没什么,小孩们可就不懂的什么叫给人留点面子了,都大声嚷嚷:“李钦来认他爹了,快、快、快看,这就是李钦,包上头巾跟电影上扮了小媳妇偷地雷的那个小日本地雷专家多么像!”那时的电影非常少,全国一年产不了几部,一部电影人们都看了十数遍,里面的每一个情节都深深的记在脑海里了。当时那种情景李钦就更不能快些逃回家了,那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真的是日本人的种了,他在那里坚持着,坚持着,一直坚持着将电影看完。回到家里那才真叫放声大哭,任他母亲怎么劝也不行,他反倒问他母亲这倒是怎么一会事,他母亲大骂李钦不孝,哭诉自己乃名门闺秀,虽是误嫁中山狼,却可惜的自己的清白名声,一气之下上吊死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人冤枉不过而寻的短见。
像李钦这种成份本是不可能找上对象的,但也合该着李辉这个现世宝出世,他居然还真的找上来了,年近四旬时找了是邻村的一个女人,名叫邢敏,那是声名远扬的。年轻在生产队时,远近几十里,周围十数个乡镇博了个“浪”字,在人们的口碑中是破的实在没法再破的鞋了,当时号称“公共汽车”,“大众拖鞋”。这种条件看来也只有李钦与她门当户对,珠连璧合了,恐怕再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任何一个了。结婚六个月邢敏就产下了李辉,对外总是说早产,但到了晚上,临居们却总听他家里,吵吵骂骂,哭哭泣泣,非常的不和谐。六个月的李辉居然还健康的很,不和谐的家庭也没有耽误他茁壮成长,自小也不生病。到了李辉记事时,特殊时期已过,但他的童年际遇一点也不强于他父亲,八十年代初中期,虽然中国已经开放但那时李辉的家乡与先前并没有太大的改观,这是物质生活方面,在文化生活方面也仍是与过去一样,仍是在村子里放映一些抗战片,只是种类更多了。一到了放电影的进村简直就成了小李辉最大的不幸,演抗战片,那些被丑化了的太君们一蹬场,八十年代的小孩们与五六十年代的小孩们一样的爱起哄,认真,“快看,李辉的爷爷,李辉的爷爷,李辉他爷爷鼻子下长着小胡子!”可回家看看父亲,大个瘦干不像电影上的那些人那么丑啊,倒是自己矮小难看倒似变了种。可话重千遍就是真理,人们都那么说,并听大人们说这些话自在他父亲小时候就被人如此传唱,他怕了,他幼小的心灵就受了巨大的创伤。他恨这些电影,是这些电影给他带来了巨大的不幸。
再后来他的年岁也大点了,懂的事也多起来了,电影也似是专为与他作对而拍摄的,题材多了起来,有了很多的故事片,每每片中出现了一些淫妇荡女,小孩们又是大喊着:“李辉他妈,李辉他妈,李辉他妈又勾引男人了,李辉他妈又和别的男人睡觉了!”这些闲话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这时的他已经懂不少在人情故事,更是令他抬不起头来,这让他感到耻辱,更不敢看这种电影,他对这种电影有着刻骨铭心的恨,但也只能将忿恨埋在心间,他家自小被人欺侮,面对了小孩的侮辱他也不敢支声的。是这些人们喜闻乐见的电影让他出不了门,让他自小孤僻,但也养成了异想天开、爱想象的才能,他奋发图强常常里暗下决心将来长大了他一定要当官,羡慕死那些耻笑过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