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学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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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初秋的城镇是被色彩填充的,干黄干黄的枝叶在枝头摇摇欲坠,一阵风可以把它们带到很远的地方。夏季的蝉鸣变得柔软无力,宛如幼稚园里跟着老师唱歌的童声,拖长了每一个尾音。柏油路的炎热被秋风一阵阵地刮走,骑车的人群背上那一滩汗渍消失在风的旋律中。

  屋檐下夕阳的光芒遮盖了半个年华。

  大街小巷充满了孩童欢乐的气息。巷口的犬吠与小摊总是赋予另外一番风味,如同那些年我们背上越来越沉重的书包,以及页数越来越多的书本。

  削笔刀里的铅笔屑满了一次又一次,偷偷藏着的自动铅笔总是会被老师没收。蓝精灵的橡皮是在拐角第二家小店里面购买,一块钱两块。

  我们的时光在这一次次日出日落里奢侈地挥霍,赛车陀螺洋娃娃都可以成为娱乐一整天的乐趣。还有雕塑广场后的假山,可以攀爬进山里的洞窟,然后躲起来吧,让谁也找不到。时光便流逝得更快一点,直到假山的洞窟容不下自己疯长的骨骼。

  [2]

  2004年,没有微博,没有人人,连**都在我们这一代的学生中没有流行起来。那一年,庞龙的《两只蝴蝶》和香香的《老鼠爱大米》在点播台狂热的被点播。那一年我们唱SHE的《superstar》和王心凌的《第一次爱的人》。那一年家里有电脑的人家也不多。似乎我们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奉献给了电视机,还有兜里揣上几个硬币,和邻近的几个好友一同逛街。

  10月的时候,父亲买来了一只调频收音机,于是我晚饭后也不再出门,一边听音乐一边写作业,然后等待每晚七点三十分,收听一个叫大耳朵童话的电台节目。

  我也就是在那时认识蒋承安的。

  [3]

  大耳朵童话里总有各种交笔友的活动,把自己写的文章投稿到电台,主持人小彤姐姐用甜美的嗓音朗读后,报出作者的地址和姓名。

  我还记得那篇文章叫《落日与夕阳》,讲的是一个叫落日和一个叫夕阳的孩子的友谊,我对于那个叫落日的少年印象尤其深刻。于是便这样,默默地记下了那个遥远的地址和名字。

  北京市。蒋承安。11岁。小学五年级。

  我开始写人生中的第一封信,写给那个遥远的在北京的孩子,我回忆着课堂上老师讲过的所有格式,工工整整地写着:

  蒋承安同学:

  你好。

  我是在大耳朵童话里听到你作品的,你的那篇《落日与夕阳》我非常喜欢,所以非常想和你成为笔友。我叫穆媛媛,来自江苏苏州,今年11岁,和你一样读小学五年级。是一个女生。喜欢画画,最讨厌数学课。

  你经常听大耳朵童话吗?我是每天都要听的,最近听说大耳朵童话要出一个点歌的新节目了,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样期待呢?^-^

  好啦,期待你的回信。

  再见哦。

  穆媛媛

  2004年10月16日

  第二天放了学我就跑到邮局,买了80分的邮票,用邮局桌子上白色的浆糊涂在漂亮的信封右上角,小心翼翼地粘上绿色的邮票。分明是薄薄的一张纸,装在信封里似乎被赋予了几倍的重量,我在“本省市”和“外省市”的窗口前确定了几次,才缓缓地将手里的信封投递了出去。

  寄出去的前三天总是忐忑不安,想着地址有没有写错,邮编有没有写上,他会不会突然搬家……一系列的疑问在那几天不断徘徊在脑海里,看着窗外落叶落了一地又一地。

  第四天起我开始每天早晚都打开悬挂在家门外的红色信箱,每次都是空空如也。有时候不忍心打开看见那空荡的一幕,便眯起眼来朝木箱里看看有没有东西,但是无论如何确认,总是还是要用那把小钥匙打开那句锁。

  想来那段时间里,家里那把生锈的锁一定灵活了不少。

  一星期后我不再打那封信的主意,继续听电台,写作业。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我发现一个白色的信封安静地躺在我的书桌上。

  那上面赫然写着:

  蒋承安寄。

  一颗已经落下了的甚至是遗忘了的心脏又扑腾起来。

  穆媛媛:

  你好。

  收到你的来信我很意外,因为那篇作文在作文课上老师只给了70分,但是我真的很喜欢那篇文章,我觉得落日和夕阳都非常善良,于是我就把它投给了大耳朵童话。

  我来自中国的首都,是一个男生,与你同龄。我从三年级就开始听大耳朵了,每天无论有多忙我都会抽时间去打开收音机听它,听不到它我是不睡觉的。记得去年和妈妈出去旅游,爸爸在家里每天都帮我把大耳朵录下来,然后等我回家之后放我听。除此以外呢,我还经常给大耳朵投稿,大耳朵经常会播我写的东西,只是从来没有人给我写过信,也许是不喜欢我的故事吧。所以收到你来信的时候,我是非常吃惊的。

  我最擅长的就是数学,所以呀,你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我会尽量帮你的。似乎没有什么让我特别讨厌的课程吧。我喜欢做模型,就是那种一小块一小块的拼装起来的,可以构成一只船一辆车。每个细小的零件都特别重要,如果少了那么一点点东西,也许本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东西,就不能再俱全了。

  说到那个点歌,还是我的提议,因为我也算是大耳朵的老听众了,所以就在一次给他们寄信的时候,顺便写了那样一个建议。如果真的能采纳并且改版,我会很开心的。

  今天就到这儿吧。拜拜。

  蒋承安

  2004年10月24日

  我把这封信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体会着一次次读第一个字的窃喜与读完后的小失落。我照着纸上的折痕慢慢地折叠起来,小心地塞进信封。

  蒋承安说他数学很好,让我有不会的都可以请教他,但是他忘了就算我请教了他,也要在漫长的半个月后才能得到答案,而这半个月会发生什么,也许是又多了几道不会的题,也许是老师把疑问告诉了我,也许也许……嗯,也许蒋承安在首都所学的东西和我们江南这边学的东西有太多不同。

  打开收音机的时候还没到七点半,大段的广告在电台里播着,播得我快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时候,响起了熟悉的音乐声和小彤姐姐甜美的声音,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桌上护眼灯的灯光有点太亮,每次这样睡着后脑袋里里总是昏昏沉沉。

  “今天开始,我们的月亮船点歌栏目正式开播啦,首先呢,是我们的忠实小听众蒋承安,把这首《两只蝴蝶》送给江苏苏州的穆媛媛同学,希望她的数学成绩有所进步,健康快乐。”

  那些俗套的点歌,每次都是那么几句“每天快乐,身体健康。”但是当这样的俗套落到自己的身上时,无论那些熟悉的台词被主持人念叨了多少次,他人听起来有多么无趣,在抵达自己耳朵里的霎那,都会显得那么华丽且珍贵。

  我从抽屉里抽出压得平整的漂亮信纸,拿出我最喜欢的兔子头水笔,换好笔芯,开始在纸上流畅地书写开来:

  蒋承安:

  这是给你写的第二封信了,写这封信的时候电台里正在播放你送给我的歌。谢谢你哦。《两只蝴蝶》最近在我们这儿很流行,不知道是不是在你们那儿也是。除此以外SHE最近很红,走在马路上总是能听见她们的歌。好像不应该和你说这些,男生似乎对这些都没有什么兴趣。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呢,我们这儿最近很流行玩陀螺,就是卡通片里时常放的那一种,我私底下偷偷地收藏了好几个,在家里的院子里玩。

  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梦想啊或者是目标,还有半年就要上初中了,好像周围的人都在讨论着初中的一切,初中似乎是一个很神奇的世界。我们这儿对于考初中的方式实在太多了,用优秀的成绩去考到重点的初中去,或者随遇而安地按照地区划分。而具体要如何我也不是很着急啦,我成绩比较普通,但是还是处于中上游水平,到时候再看呗。

  写完这封信的时候大耳朵也快结束了,发现这样一边听电台一边给你写信其实也蛮享受的。^-^

  希望永远开心哦。

  穆媛媛

  2004年11月17日

  寄出第二封信之后,我又在忐忑不安的盼望了度过了半个月,只是这次,我没有再等到蒋承安的回信。

  在一个没有网络与手机的学生时代,书信竟是我们唯一联系彼此的纽带,你听不见对方的声音,看不见对方的面容,亦是摸不到对方的轮廓。我们都不知道那枚小小的邮票把我们心里的千万话语到底是传达到了一个怎样我们不知道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天蓝不蓝,水绿不绿。

  我们所能做的唯有等待。

  临近期末的复习接踵而来,课堂上的提问若是回答不出,便要站一节课。每天的心像是被吊了起来一般,思维把越来越多的东西屏蔽掉。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听大耳朵,拉着朋友逛巷子和看电视的时间都减少了一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习。步入六年级之后将要重新分班,把优等生和差生之间间隔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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