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纨那么大声尖利地喊叫,听到的人还以为她被罗素锦打了呢。
要说起来,罗素锦打她也是有理由的。后宅里的人几乎都知道,罗素纨是最喜欢欺负旧马房的那一对母女的。现在那一对母女得见天日,哪有不恨她的道理?
其实,罗家大部分的人,对赵红英母女都选择不闻不问。为什么是罗素纨对她们格外有兴趣呢?因为罗素纨在姐妹中也是一个格格不入的人。
罗家的儿女,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都是在郑凤仪身边长大的。只有罗素纨,因为在她之前没了一个男孩,她娘当时闹得天翻地覆,就说有人害死了她的儿子,并且话里话外指的就是郑凤仪。
所以,当她再生下一个女儿的时候,她说什么也不肯给郑凤仪养。罗沂公也是希望这个孩子能让她好一些,而郑凤仪因为她那一番不明不白的指控,也不打算养她的女儿。而她也怕罗素纨再出事,从小几乎是拴在身爆寸步不让离。
等罗素纨长大一些,稍懂事了,发现自己和家里的兄弟姐妹根本玩不到一处了。她总觉得,他们表面上对她挺客气,其实骨子里是瞧不起她的。
她挺恨自己的娘,她希望自己是跟着郑凤仪长大的,而不是自己那个越来越罗嗦已经不甚得宠的娘。
当她找不到人玩的时候,她就会想起旧马房里的罗素锦。在这个家里,唯一一个比她差的姊妹,就是罗素锦。她在罗素锦面前有一种优越感,每次欺负得罗素锦涕泪满面瑟瑟发抖,她都有一种满足感。
她只是没有想到,那个胆小如鼠见了她就脸白的罗素锦,有一天会变成这个样子。
当罗素纨的尖叫声在西院上房响起的时候,郑凤仪正和二罗素绡、四罗素缋正在暖阁里吃荔枝。
罗家的大女儿罗素缨为郑凤仪所出,十四岁入宫,在圣上面前还算得宠,过年的时候刚封了妃。这荔枝就是她从宫里送出来的,因为不多,只有老祖母和当家主母两个人有。她
罗素绡和罗素缋均是庶出,但她们是郑凤仪抚养长大的,与这位嫡母感情深厚。郑凤仪有好东西,也想着她们。
三个正吃得尽兴,就听到罗素纨的尖叫了。
罗素绡眉头一蹙:“这是又闹起来了?真是不让人清静!”
罗素缋哼了一声:“让她们打!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才好呢!害得太太累了一天,才歇一会儿,她们又闹!不想活了吗?”
郑凤仪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两个还小,有些事你们不懂,现在可不能让她们闹出动静来,要不我怎么把她们弄过来看着呢,就怕出事啊。”
罗素绡想了想,一偏下了地,一边洗手一边对郑凤仪说:“太太,你也不用事事心,没得抬举了她们!我出去看一看,只要打不死人,我先封了素纨那张嘴!”
“我也去!”罗素缋也下了榻,洗手擦了。
郑凤仪也懒得动了,她不信在她的院子里,罗素锦敢打死人。所以她说:“你过去,两边劝一劝,让她们别闹,息事宁人吧。今儿宫里来人,你们大姐姐特意捎了信,问起素锦的事。连她在后宫都知道了,可见素锦这事儿闹得不小啊,所以要先安抚住她,过些日子看情势再做定夺。”
“太太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罗素绡答应了一声,和罗素缋一起,出了暖阁,来到东厢。
因为是罗素纨出声叫喊,她们满心以为,是罗素锦打了罗素纨。没想到迈进门槛一看,罗素纨好好地歪在,反而是碧桃跪在床,浑身湿淋淋的,捂着头,正在嘤嘤地哭。
罗素纨一见二姐来了,赶紧告状:“二姐,你快看啊!碧桃今儿才跟了她,她就下狠手虐待。碧桃可是太太的人啊,她这哪里是打碧桃,分明就是在打太太的脸!”
碧桃听到动静,也抬头来,看见两位姑娘,哭得更惨了:“二姑娘,四姑娘,救我啊。”
罗素锦正在教训碧桃,见有人进来了,住了口。
这两位姑娘中,罗素缋是她见过的,她对罗素缋也是记忆深刻。
三年前的冬天,她正在院子里晾衣服,也不知老天爷刮了一阵什么风,从来不去旧马房的罗素缋打开院门,进了院子。
罗素锦还记得,那天罗素缋穿了一件烟紫色的丝缎面大氅,镶着雪白的狐毛滚边。罗素锦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不禁看傻了眼。
而罗素缋也不说话,用帕子捂着鼻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罗素锦面前,用嫌厌的目光打量了她半天,对跟来的人说:“太脏了,给她洗洗。”
她丢下这句话,迈步出去了。
而她这句话的后果,差一点要了罗素锦的命。
很快,几个婆子媳妇抬来一桶冷水,把罗素锦扳了,直接就丢进冷水桶里了。数九寒天,冷水刺骨,罗素锦冷得腿脚抽筋,抖得不成样子,差一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连一句救命都喊不出来了。
那一个冷水澡洗过后,罗素锦生了一场大病,一连半个月浑身滚烫,胡言乱语,神智不清。后来虽然好了,但从那以后,罗素锦便有些痴傻了。
而罗素缋似乎已经不记得那件事了,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罗素锦,语气严厉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太太忙了一天,头痛体乏,刚歇下,就被你闹醒了!你懂不懂事啊?”
罗素锦冷笑一声:“四姐姐想必误会了,只是在教我的丫头,我可没有闹,是三姐姐大声叫喊,不是我。”
罗素绡此时还记着太太的吩咐,心里默念着:“息事宁人,息事宁人……”
然后她走上前,问罗素锦:“碧桃姐姐跟了太太几年了,她很机灵的,在太太那里也没有讨过打啊,她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说来听听。”
罗素锦一听,这语气够硬啊!这是在为一个丫头向我讨说法呢。
她反而笑了:“碧桃当然是机灵的,她知道谁是这家的主子,谁在这个家里是不得宠的。她跟惯了太太,眼界脯大约是觉得跟着我委屈了她吧。我以为,尊卑有序,再不济我也姓罗,太太把她给了我,她就应该服从于我。在我面前挺尸充,我有权力教训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