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阳观东南方向约莫七八里处,有一条宽达丈余的河流蜿蜒而行,名做清湄溪。此时已是残春过半的时节,但见水流潺潺、晶莹明澈,河畔南侧有良田千亩,有许多乡民正在田间插秧;河畔北侧则是竹篱密密,茅屋重重。参天野树迎门,曲水溪桥映户,道旁杨柳依依,桃花盛开,散发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溯流而上,只见溪上有石桥一座,构架南北,桥北侧不远处坐落着一处偌大的宅子。
宅子正门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正门之上悬有一匾,匾上大书“王府”二字,门前立着一位衣帽周全的青衫小厮。
离开紫阳观山门后,海西流便匆匆地来到此处。
青衫小厮认得海西流是府上的贵客,便上前谄媚招呼道:“海大师你来啦!”
海西流却哪有心情搭理这小厮,随口嗯了一声便径直步入了王府正门。
进得正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穿堂间座着一个紫檀架子的山水画大插屏。绕过插屏,便见三间南北通透的敞厅,敞厅之后才是王府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侧游廊连着许多厢房,游廊上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院内还植着一丛萱草、数竿修竹、几叶芭蕉。
居中的上房之内,摆设简而不繁,家具布置简洁,雪白墙壁上挂着几幅意趣高雅的字画,一副对联尤其是引人注目:养心莫若寡欲,至乐无如问道!
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半躺在一把藤木摇椅上品茶看书,显得很是悠然自得。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王成的父亲王员外。
王员外见海西流进屋,便将手中书卷搁在了一侧的茶几之上,笑道:“小友你怎么来得如此之晚?老夫我今日闲来参阅《南华经》,可是遇到许多疑惑,想要向你请教呢。”
海西流忍不住暗自腹诽道:你分明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凡夫俗子,却还翻看什么《南华经》,能看懂才怪呢。不过看在王员外万贯家财的面子上,海西流自不会将内心的真实想法流露出来,道:“《南华经》乃是南华真人为了警醒世人所著,里面确实是有许多晦涩艰深之处。”
若是平时,海西流自是少不了要趁此机会向王员外卖弄几句虚无缥缈的道家玄论,只不过此刻他显然不想与王员外谈经论道,转而说道:“老员外,王成贤弟他惹上麻烦啦!”
王员外一惊,蹭地一声站了起来说道:“成儿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又祸害哪个良家妇女了?人家要让他赔付多少银子?”,看来王员外对自己这位宝贝儿子的德行还算知根知底。
海西流登时愕然不止,看来这王员外没少帮王成擦屁股呀,当下便将今日之事告诉了王员外。当然了,在海西流的讲述中,是只字未提自己对于啸的欺凌,着重强调了绮蓝仙子扬言要惩治王成。
王员外听完以后,喟然一声长叹,道:“我早就告诫过成儿,让他莫要再三番五次地招惹那绮蓝仙子,可他就是不听!要知道人家绮蓝仙子乃是紫阳观内门中求真问道的脱尘修士,哪是我们这种没有仙缘的寻常人所能冒犯的,哎、、、”
海西流装模作样道:“老员外你此言差矣啦!王贤弟他不但风姿俊逸,而且满腹珠玑,怎么能算是寻常人呢。”
王员外拍了一下大腿道:“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啊,觉得以成儿的资质完全可以成就仙缘,于是我便在五年前千方百计地为成儿讨来了一个参加紫阳观纳徒大会的名额,本以为他能够脱颖而出被紫阳观的哪位仙长收归门下,谁曾想结果竟然是早早地惨遭淘汰、、、”
海西流道:“世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却不常有!王成贤弟他虽然没有通过紫阳观的入门考验,但是并不能就此证明他没有仙缘,也许他只是不适合去紫阳观修行罢了,而这世间却远不止紫阳观这一处修真宗门啊。”
海西流这番话说得颇为顺耳,王员外很是受用,捻须颔首道:“小友你的话言之有理,其实老夫我也起过念头想着让成儿拜入其它的修真宗门,可惜苦无门径啊!”
戏肉来了!海西流等的其实就是王员外这句话,当下故作高深道:“其实也不是没有门径的。”
王员外眉色一喜道:“小友你有办法?”
海西流微微一笑,道;“鄙人虽然不才,却还是在我家师尊面前能说得上几句话,如果老员外你真想让王成贤弟成就一番仙缘,我倒是可以帮忙争取一下。”
“哎呀,那就要多谢小友啦!”王员外登时喜不自胜,转而却又忐忑问道:“那还需要让成儿通过什么入门考验吗?”
“可以说需要,也可以说不需要!”海西流故弄玄虚道。
“此话何解?”
海西流先是装腔作势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后说道:“我师尊向来仁慈,只要王成贤弟的诚意足够,入门考验便不是问题!可如若诚意不够的话,那入门考验便是千难万难啦。”
王员外乃是人老成精的人物,闻弦歌而知雅意,问道:“多少诚意才算足够呢?还请小友明示。”
海西流微微一笑,伸出了三根手指头在王员外的眼前晃了晃。
“三十两纹银的束脩?”王员外试探道。
“哼!”海西流佯怒道:“老员外你是把我师尊当作了靠收徒为生的街边卖艺之人吗!”
“不不不、、、老夫万万没有此番意思。”王员外急忙摆手否认,接着心疼问道:“三百两便足够了吧?”
“三百两倒是足够老员外你为令郎聘请一个不错的教书先生了。”海西流脸色稍霁,道:“可我师尊乃是天下闻名的宝斋真人,他老人家贵为琅琊山碧霞宫门下的归云洞洞主,岂是寻常那些只知晓‘之乎者也’的酸腐书生所能比拟的!”
“莫非竟是要三千两?!”王员外声音发颤道。
看着王员外似乎是被惊到了,海西流放缓语气道:“我想问老员外一句,是这些身外之财重要呢,还是王成贤弟的大好前途重要呢?”
这哪是前途啊,分明是用白花花的银子砸出来的钱途!王员外踌躇道:“当然是我儿的前途重要啦,只不过这三千两纹银的束脩也委实是太多了点吧。我王府看似坐拥着几百亩良田,却实非什么真正的大户之家,三千两纹银已抵得上我的半数家产啦!”
只是向你索取半数家产而已,又不是向你索要全部家产,海西流心中暗自讥讽王员外小家子气,嘴上却继续劝道:“老员外你可不能只计较一时之长短呀,且不说王成贤弟他拜入我师尊门下后能够光宗耀祖,而且一旦他在将来学有所成了,便可以呼风唤雨点石成金,却哪还用在意这区区的三千两纹银。”
王员外犹自迟疑道:“话虽如此,可成儿他就算拜入了宝斋真人门下,却未必就一定能学有所成啊,倘若他最终没有学会什么神仙本事,我这三千两的束脩之资岂不是白白打了水漂?”
海西流欲擒故纵道:“得得得!既然老员外你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没有什么信心,我自然无话可说,那咱们便休谈此事了。”
王员外哪里会同意,急忙扯住了海西流的胳膊,低声相求道:“别呀!你容老夫我再思虑思虑嘛。”
“正所谓仙缘难求!”海西流趁势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也是看在老员外你是积德行善之人的面子上,才想着帮你指点迷津呢!若是换做了旁人,甭管他搬出多少金银,我也不会出手相帮的。”
王员外也是关心则乱,一直想着让王成这个宝贝儿子拜入仙门,现在终于遇到了近在咫尺的机会,自然不忍放弃,当下咬牙说道:“好!老夫我豁出去了,就为成儿出了这三千两的束脩之资!”
海西流得逞所愿,伸出大拇指赞道:“正是此理!老员外果然有气魄!”
不过王员外还是留了个心眼,说道:“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
“我要陪着成儿一起去拜见宝斋真人!成儿他自小没有出过远门,我不大放心得下。”王员外道,同时暗自思量着:如果到时候看那宝斋真人不是什么德隆望尊的有道高人,我便不出银子,领着成儿回来。
海西流自是看出了王员外打的小算盘,却并不担心,笑着应承道:“当然可以啦!老员外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实在是令人感怀!”
王员外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绮蓝仙子会怎么惩治成儿呢!”
话音未落,一个壮汉跟随着王府门口的那位青衣小厮便疾步走进屋来,禀告道:“老爷!王公子被紫阳观的仙长们扣下来啦。”
“扣下来了?成儿他挨打了没有?”王员外急切问道。
“那倒没有,只不过仙长们好像说是要将王公子饿上三天以示惩戒。”那壮汉如实答道。
“饿三天?!我可怜的儿啊、、、”王员外慌神道:“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到紫阳观求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