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林的傍晚格外静谧,连飞禽走兽和树叶瑟瑟的声音也听的一清二楚。
一堆篝火旁,秋拂尘正用他那根金刚棍串了只野鸡在烧烤。玉髓不很高兴模样,只安静的坐在一旁也不言语。
秋拂尘瞥她两眼,终忍不住开口道:“臭丫头,本少爷辛苦救你出来,你怎么给我摆着一张臭脸呢!”
玉髓瞪他一眼,便扭过身子,虽是发着火,声色却也柔和:“谁让你救我了,段天涯已经答应放我走,是你非要来添乱。”
秋拂尘左手一抬,迷茫开口道:“他的话你也信!你傻了吧!”
玉髓并未答他,只看着秋拂尘右手正在烤的野鸡,右嘴角微扬笑道:“少林寺的和尚居然杀生,你师父看到了准会气死!”
秋拂尘两眼一怔,恼道:“说了多少次了,我是俗家弟子,不是和尚!”秋拂尘忽的抬首看着玉髓认真道:“况且这次,我不打算回少林了。”
玉髓困惑问他:“为什么?”
篝火的零星光点散在二人身上,浇的秋拂尘脸颊通红,低首间他的两眼更是飘忽不定,只小声嘟囔道:“因为待在那里见不到你这个臭丫头。”
玉髓努努嘴巴,脸也红了大半,揪着衣袖低了头。半晌沉默。玉髓便移了话题,道:“不知归海一刀醒了没有?”
秋拂尘听闻玉髓提及其他男人,阴着脸拍她脑袋道:“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我连和尚都不做了,这么深情的告白,你居然还提别的男人!”
玉髓一吐舌头,摸摸脑袋,她知自己说错话,便往秋拂尘身边移移,撒娇哄他道:“拂尘,拂尘哥哥,笑一个嘛,你生气的样子都不帅了。”听到帅字,秋拂尘忽的放下烧鸡,遂右手挎腰略显霸道望向玉髓:“那你说我和归海一刀谁比较帅?”
玉髓噗嗤一笑,忙捂上嘴巴,仍是忍不住的笑意,捏着左手两指抬起道:“当然是你比他帅那么一点了。”
“这还差不多!”秋拂尘撇撇嘴巴,伸手去取烧好的野鸡。“吃吧!”秋拂尘掰下鸡腿扔到玉髓手里。便立起身子走到一边去了。
玉髓看他似有心事,也不好开口,便安静的坐在那儿不去打扰。秋拂尘秀眉一蹙,捋着额前长刘海,开口问道:“接下来,你要回映月峰吗?”
玉髓咬了口手上鸡腿,囔道:“当然。小姐还在等着我。你呢?不跟我回去吗?”
拂尘眼睛微闭眉头更紧,提及秋吟素,并不是应有的开心,他的声音也不似之前温柔,只侧身冷道:“阿髓,我真搞不懂,这么多年,她对你又不好,你为何愿为她出生入死!?”
玉髓眼睛一怔,放了手中吃食,立起身子却只能看着秋拂尘的背影,她走他身侧,正色道:“小姐对我很好。”
白袖一挥,树上鸟儿便叽叽喳喳乱飞一气,秋拂尘沉声道:“对你好?凭她的武功,为什么不带你离开护民山庄,还让你在地牢内受苦?你说!她哪点对你好!”
听着漫天鸟鸣,玉髓眉头蹙起,右手抚他臂膊,直道:“她是你的姐姐,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秋拂尘眸子一低,侧过了身子,话语竟哽咽开来:“从前,我们背负秋家血海深仇,很多事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大仇得报,她却仍然跟随姑母,坏事做尽。有多少名门正派死在她的手里!”
拂尘握着胸前琉璃佛珠,遂双手合十踱步道:“阿弥陀佛,午夜梦回,我总是回到杭州老家,小时候,我们一家五口和气融洽,阿姐那般温顺,总会包庇我的胡闹。”拂尘眼神一聚,继续回忆道:“那年我上天下第一庄,看那上官海棠,忠义正直,有情有义,我多么希望那就是她。”话语间秋拂尘面目已是狰狞:“然上了映月峰,回了天阴教,她仍是那冰冷的心,那心狠手辣的模样!”拂尘越发激动,摇着玉髓的肩膀急道:“阿髓,你告诉我,她是好人吗!”
玉髓抿抿嘴巴,抬首间一只手附上了秋拂尘袖口:“拂尘,不管她对别人如何,始终她都是你的好姐姐。”
顺着白袖,玉髓握上了秋拂尘的手,道:“你就从未想过,这些年她因何要把你送去少林,又把小愁送去峨眉吗?”秋拂尘闻言,一脸的困惑。
玉髓松开了秋拂尘的手,正色看他:“因为小姐不想你们同她一样,从小就被仇恨迷失了本性,这么多年,所有的仇与怨,她都是往自己身上扛的。你和莫愁今日的善良,正义,难道不是你们的姐姐给予的吗?”
秋拂尘脑袋一摆遂低头不语,虽醒悟几分,然嘴上仍是倔强:“就算如此,她这些年也的确做了许多坏事!”
玉髓抚着肩前小辫又坐了下,火有些碎了,她便用树枝又聚了聚,看着眼前那团火,玉髓淡淡开口:“如若你同她一样,从小就扮演着另外一个从不存在的角色,活在自己的杀父仇人身边,还要认贼作父,时时刻刻都要谨慎提防,稍有不慎就会暴露的环境中,或许就会明白她的心情了。”
玉髓抬首间回忆开来:“十一岁那年,我还是个被一群人追打的小乞丐,没有人会心疼我。那天下着大雪,我被一群孩子欺负,是上无痕山庄拜师的小姐救下了我,她不嫌弃我是叫花子,还带我同上无痕山庄。并让师傅也收我为徒,教我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她并未对我隐藏她的真实身份,也是那一刻起,我信她。”
秋拂尘眉头一摆亦跟她坐下:“难道因为她救了你,你就要为她卖命,不分是非?”
“不,我虽在天阴教,但却活的比她洒脱,比她快乐。”玉髓右嘴角一扬,笑道:“这些年间,她在前边杀人,我就在后边救人。而她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知道,这是她授意的。”
玉髓忽的顿下,半晌哽道:“三年前,大仇得报之际,柳生家族却背叛了小姐,转投了朱无视。小姐中了埋伏命悬一线。那夜我把她从棺木中救出带回无痕山庄,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她才稍稍恢复。可是朱无视已经死了,自那以后,她就变得阴晴不定。我知道,那是她的耻辱,她忍了十几年,却不能亲手杀掉仇人。”
秋拂尘听的饶有兴趣,仿佛那些江湖恩怨与自己并无关联,只对玉髓道:“你就那么了解她?”
玉髓右嘴角仍是那一抹笑容:“应该说,我比她自己更了解她。纵使她不愿承认,但人非草木,一个演了十几年好人的坏人,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秋拂尘嘴角一扬,闭目道:“阿弥陀佛,玉施主,你说的深了,贫僧已是听不懂。”
玉髓看他一脸假正经的模样,一扬嘴角便把他推坐在地,秋拂尘却也不恼,只理理衣饰继续说道:“但这次她在护民山庄杀人一事,你又怎么解释呢?护民山庄可都是忠义之士!她杀便杀了,竟还不管你的死活!”秋拂尘话语刚落,脸上便又挂了丝不悦。
可听秋拂尘提及护民山庄,玉髓便又想到了身受重伤的归海一刀,且是满心关切道:“希望归海一刀赶紧醒过来。”
拂尘怒道:“你怎么又提他,才几日没见,就老想着别的男人!”说话间责怪状轻轻打了一下玉髓鼻头。
玉髓闻言,合不拢嘴指着秋拂尘便笑道:“你怎么吃他的醋,这位,说不定就是你未来姐夫呢!”
拂尘倏地惊下,一堆问题从脑中涌出,急忙追问道:“阿姐和归海一刀?不可能吧,她不是要杀他吗?之前阿姐虽和这个一刀两刀不清不楚的,可那不是在演戏吗?”
玉髓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何小姐要把我留在护民山庄吗?”她右嘴角一扬,抬首望向秋拂尘:“这其一,自然是留我在此救归海一刀。其二呢,我还可以继续监视护民山庄。至于这其三,”
“什么?”秋拂尘追问。
玉髓低头间顿道:“小姐了解段天涯的为人,知道他不会为难与我,况且,每次我出了事情,你都会来救我啊!”
秋拂尘干咳一声,遂也红着脸低了头。玉髓把玩着她的小辫,眼里闪过一丝睿智,笑道:“凭小姐的手段,如果她对归海一刀无情,定会做的干净利落,又怎会把她的叹刀留在那儿呢?”
秋拂尘愈发不解,只诧异望着他,玉髓扬扬右嘴角,笑道:“男人呀,永远不懂女人在想什么。”
秋拂尘嘴巴一撇道:“我还真是不懂。”
“笨呐,归海一刀中了毒,可解药就在叹刀里边嘛!小姐那一刀,就是不想让归海一刀认出她就是海棠。那一刀刺的越深,也只道明她爱的越深。”玉髓把玩小辫继续分析道。
秋拂尘疑惑听着,遂一摸玉髓的脑袋,笑道:“长姐脑子里想什么,也只有你知道吧!”
玉髓低头不语,拂尘道:“阿髓,你真聪明。”
玉髓害羞小语:“都是跟小姐学的。”说话间便打了个哈欠,秋拂尘看她一脸困意,肩膀一挺,摘下脖子上挂的琉璃佛珠,大咧嚷道:“睡吧,肩膀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