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天禹还是一头雾水,周行德解释说,牙署乃是军队的机要重地,保存这军队三年中的往来档案,其中还有不少帐本。
军队本是个吃钱的怪物,战前动员、日常训练、战后犒赏、甚至一日三餐厅,都是一笔巨大的天文数字。帐目往来中偶有添头和损耗也是常事,这其中很大一笔损耗都落到了将军们手中,这也是武将为什么如此富裕的主要原因。
对于将军们私下吃损耗,朝廷和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只要士卒们能打胜仗,其他无所谓。若凡事都依规矩来,战场上瞬息万变,岂不误事。当初靖难时,南军就发生过因为朝廷一切都要按规矩来,结果无钱发赏,以至军队撂挑子不上战场的事情。
对这种潜规则,朝廷是默许的。
可潜规则毕竟上不得台面。
看来,这个金生是想拿到军队的帐本,暗地地摆叶天禹和张鹤一道。
可以预想,只要他一举报上去,叶、张二人就有大麻烦。
周行德这段时间执掌叶天禹军的往来帐目,微一沉吟,就想通这其中的关键。本来,军队的事情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可金生实在太可恶,再说叶张二人和自己又是朋友,就不得不提醒一下叶天禹。
叶天禹听周行德说完,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来人,带上家伙,咱们去把这鸟人打杀了。”
“等等。”周行德一把拉住叶天禹,说:“叶将军,这事也关系到张鹤大人,是不是也同他说一声。”再怎么说金生以前和张鹤宾主一场,真要动金生,打狗还得看主人面,怎么着也要同张鹤支应一句。
况且,殴打一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金生将来闹起来,报到学政衙门里,叶天禹激起了士林公愤,那才是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读书人所战局的文官体系同靖难功臣系水火不容,得小心有人借题发挥。
只要把张鹤拖进来,就算出了事,那也是他们文人之间的过节。
“好,就这么办。”叶天禹虽然理解不了周行德的思路,可他对自己的老师却是言听计从,立即着人去请张鹤。
张鹤今天气色甚好,一见周行德就笑眯眯地叫道:“行德,张鹤不辱使命,昨天夜里又去见了金阁老,结果……你猜,结果是什么?”
周行德没好气:“这个没什么吧。”
“哈哈,什么没什么,大喜啊!因为我等立此大功,阁老已经将朝廷的嘉奖令给张鹤看了。我张鹤将升任兵部车驾司郎中,而你周行德则接替我做主事。行德,你我真是圣恩浩荡啊!”张鹤手抚胡须哈哈大笑,至于叶天禹的任命,他也懒得说,自动将这个武夫忽略了。
周行德皱眉不语。
叶天禹则怒喝一声:“升官,升个鸟官,你手下的那个金独异马上就要将你我害死了。先解决掉这边的麻烦,等下再喝庆功酒。”
……
“贼子敢尔!”张鹤听叶天禹说完金生的事,气得一脸青紫。他这人对钱财利禄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在军队里做了这些天监军,手中有大把银钱过手,却是丝毫不取。不是不想,而是不屑。
对他来说,金银不过身外物,与自己的前程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他做这个监军,本就是为了军功资历,想着再往上进一步。
可金生此举却是要坏他的前程,断断不能容忍:“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小人。”
“交给我好了。”叶天禹跃跃欲试。
“等等,你想怎么办他,打他一顿,嘿嘿,反便宜了他!”张鹤阴沉一笑:“叶将军,去弄一包金银来,就说金独异因为被我赶走,心生不忿,试图行窃。他是读书人,坏了他的名声比杀了他还难受。哼,抓住这无行小人,凑齐人证物证,往顺天府一送,他的功名还能保得住吗?”
“好啊,老张,你这个计策好歹毒啊!不过,我喜欢。”叶天禹竖起大拇指:“老叶我今日算是服你了。”
周行德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张鹤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真是个人物。不愧是在官场浸淫十多年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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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天禹,张鹤,周行德,这三个都要死,不报此仇,誓不为人!”金生飞快地抄录着帐本,紧咬牙关。
“我虽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可在士林中却还是认识些人的。到时候先写一篇盖世雄文,揭露这运输营中的营营苟苟,让天下人都看看这三个狼狈为奸的奸人。到时候,天下沸腾,你张鹤再权势熏天,你叶天禹再蛮横,总堵不住悠悠众口吧?”
“周行德你这个贼坯,我好好呆在这军营里做我的幕僚犯了你什么忌,尔却偏偏对我百般折辱。别以为你立了大功就能青云直上,只要搬倒张鹤和叶天禹这两座靠山,你还能蹦达到天上去了?如今,你不孝的罪名已经定下来了,文臣们估计都不会帮你。只要帮你和叶天禹、张鹤他们吃军资损耗一事捅上去,武将们肯定会怪你等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揭到明处来,恨屋及乌,也没人会帮你。哈哈,到时候,你做不成官,本秀才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想到得意处,他手上一用力,笔尖却滴下一大滴墨水来。
心中突然有一丝不安潮水般袭来,抬头看去,却见周行德笑眯眯地站在自己面前,手中捧着一个大包袱。身后则站着满面怒容的叶天宇和神色恬淡的张鹤。
“张……张大人。”冷汗飙出,金生有些口吃。
张鹤突然微笑起来,满面亲切:“独异啊,方才你走得匆忙,我还有几句话忘记给你说。你我相处了这么久,若让你空手而去,反显得我做人不厚道。这不,本官特意送过来一些钱财,给你送行。”
“我,我,我……不必了吧!”
“要的,要的。”张鹤笑得满面春风。
周行德上前一步,将包裹硬塞到金生手里。然后扯直了嗓子大喝:“金独异,你想干什么,竟然偷窃军中财物。叶将军,依照军法,金独异该当何罪?”
叶天宇怒啸一声:“按军法,当斩!”
“啊,不要,不要啊!”金生吓得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不必了,此贼虽然可恨,做出如此无行之举,丢了读书人的脸。可好歹也是我的幕僚,还望叶将军手下留情。”张鹤朝叶天禹拱了拱手,假装求情。
叶天禹点点头,笑道:“成,看在监军的面子上,就不砍他的脑袋了。”
金生连忙磕头:“多谢张大人,多谢张大人。”
“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张鹤一脸森然,指着金生骂道:“枉你读了这么多年书,竟然偷窃财物,斯文败类。今日人证物证俱在,立即捆了,送交顺天府革了功名法办。”
“啊,不要啊,大人!”金人放声痛哭,不住磕头,直磕得满头是包。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偷!”周行德忍住笑,上前正反十几记耳光抽过去,直抽得金生口鼻皆有鲜血涌出。
他心中一阵大快:惹我,老子可没什么高风亮节,不讲什么厚德载物。遇到你这种小人,自然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金生听张鹤说要送自己去顺天府,并革除功名,心中一片刻骨冰寒。
十年寒窗,好不容易中了个秀才,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如今却被这三人狼狈为奸,诬陷做小偷。
可想而知,自己要在世人不齿的目光中活一辈子。
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
都是周行德害的!
他若不来军营,我怎么可能与他发生冲突。
他若不是在战场上抽我一记耳光,我怎么可能跑阁老那里去告他的状?
都怪他这个畜生,我堂堂一个读书人,身份高贵,怎由得你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罢了,与其背负污名苟活一生,还不如同他拼个鱼死网破,如此,世人还能赞我一声:真烈士也!
想到这里,金生号叫一声:“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金独异今日就以一死洗我清白,我倒要看看,这世上难道就没有公理了?不过,死之前,周行德,我要你赔命!”
就抓起桌上的裁纸刀朝周行德刺去。
周行德早就留意这家伙要狗急跳墙,这种情节他以前在晚间八点档的电视连续剧中可没少看到,立即就跳到一边:“干什么?大家小心……”
还没等他说完,金生就顺势朝周行德背后的张鹤刺去。
张鹤一时不防,被金生划破胳膊,鲜血迸出。
他顺手一推,将金生推了个马趴,怒喝道:“贼子敢尔,叶将军,金独异谋刺军事主官,按军法该如何处置?”他已经动了杀心。
叶天禹苦笑:“只怕已经没办法治他的罪了?”
周行德低头一看,金生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身下有一大滩鲜血涌出。
他忙走上前去将金生翻过来,却见那把刀子正好刺中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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